所谓网暴，起于文物局官方账号发布的一条祝贺宣传。
配图选的是楼珩谦的一张访谈照。
面若冠玉的男人浅笑侃侃，一派大家学者的风范。
可本该专注于专业和成就的评论区，在一个挂着“楼教授后援团团长”称号的图片评论里，彻底歪了楼。
[要不还得我们楼教授呢！职场得意，情场必须更得意！]
贴上去的图里清一色的楼珩谦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不同角度，但相似的般配和美好。
明眼人还是很多的。
大家一眼看出是偷拍。
不过没关系，看惯了，毕竟谁也没办法在英大兼济楼办公室光明正大地逮着楼教授拍。
而且最近几天关于英大的一景，不仅在校内热了一把，校外关注的人也不少。
还有些爱玩儿的学生把出现的相亲对象们偷偷挨个拍了照，发到网上开起了猜猜谁是真的活动。好在还知道些分寸，脸都遮了，也只是在小范围内流传。
这会儿直接出了高清无打码，坦荡的让这些照片意义瞬间不一样了。
[正主终于出现了！]
[就说能等在办公室的人不简单！我猜对了！]
[看来不是不动心，是没碰对人啊！]
……
有几秒钟的评论内容一边倒，都是恭喜楼教授事业感情双丰收的。
可是很快，好像互联网的主力军才发现这里的热闹，无数言论蜂拥而至。
而刚才只能干巴巴地刷楼珩谦不配拿奖的黑粉们，有了攻讦的口子，开始疯狂输出。
[你们去看看哪位做学问的跟这位似的绯闻满天飞？说他是学者我都脸红！]
[真以为自己是明星啊？！还玩儿博流量那一套！]
……
[他跟之前那个女星不也有照片？这要算实锤，正主也太多了点儿吧！]
[不仅多，人家还男女通吃！前一阵不是还说他和一个男的不清不楚？！]
[男的还往一起拉？真是有病！]
……
自此，cp粉开始下场。
他们不管磕得是谁，本来就是自萌，也没让所有人跟着一起磕，凭什么被骂？！
其中磕着甄天和楼珩谦的粉丝们最委屈。
本来就为了疑似正主出现而失落，这还要被单挑出来骂！但因为当时关于甄天的话题被删得太快，后面又一点儿两人间的风吹草动都没有，所以人越来越少，只剩小部分人在坚持，骂人都还不上嘴！简直气死！
就在话题在楼珩谦的性向纠缠不休的时候，有人发了一张高清图。
是正推门进店的甄天。
[长这样！商业街671号天青陶艺馆的老板！]
就像一声信号，接下来的言论全都朝着楼珩谦和甄天的关系去了。
[怪不得一个生意人能成为那套黑瓷国宝的发现人，这一手公器私用玩儿得真溜啊！]
[当时负责人不就承认了？就是给自己人行方便呢！]
……
[能不能不要乱说话！都说了队里老教授亲自考察的，说人家甄老板的手艺不比T差！]
[真的假的？]
[这是嘴一张就敢说啊！不比T差？你以为那位大师是菜市场的萝卜随便比较的？！]
[那家陶艺店我去过！卖的东西看不出来好在哪，可每天冲着老板颜值去流口水的人可是不少！]
[我是男的，这张脸……我也可以！]
……
[实锤！我有个朋友曾经被这个老板威胁过！还被打了！就因为拆穿了楼珩谦的道貌岸然！]
[都别酸！人家也算关系到位！管他手艺怎么样！别说一套瓷器，就是整个考古队的位置都得让！]
……
cp粉们有些懵。
这到底是不是友军？怎么感觉不太对？
可不管她们怎么发评论纠正用词，都会很快被顶下去。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对两人知根知底……
一个字一个字看到最后的甄天脸越来越冷。
看得柳一不敢再为被网暴身份地址义愤，转而指了指正坐在休息区里背对他们的人。
“趁我不注意直接推门进来……”
发现好些目的不明的人在对着他们店指指点点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确定又是网上出事后就准备早点关店。以免跟上次似的，不是让人趁乱把东西偷了，就是有人上门捣乱，连门都给弄坏了！
说到不让她关店门的莫名客人，柳一忍不住告状。
“……以为带着墨镜我就看不出来她来者不善了？！
已经西斜的阳光洒了满地金。
甄天踏上台阶的时候，柳一已经生动形象地从对方进门的嚣张姿势告到不停折腾她给讲解又不满意的故意挑剔，再到充满找茬气息的“让你们老板来”。
进门前又抓着甄天的胳膊嘱咐：“你一定要小心，那个女人不好对付！”
要不是怕起冲突给店里再惹关注，就冲那上来就命令式的语气和话里话外的看不上，柳一早跟她斗个你死我活了！
甄天想不通为什么一家陶艺店在自家前台心里总是动不动就得腥风血雨。
就像他怎么都想不到柳一口中来踢馆的人，会是楼珩谦的妈妈。
和八年前相比，她好像没什么变化，仍旧是一身的倨傲，和怎么强装温和都难以掩饰的那种根本不把人看眼里的高高在上。
甄天没见过林佑梅几次，而且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可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一样不愉快。
他一点儿也不想看见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柳一被甄天支走，店里只剩下两人。
林佑梅仿佛才看见他。
脸上的墨镜遮了一部分表情，但嘴角的笑没遮住，带着轻视。
“你就是老板？”
甄天信步过去坐在她对面，靠着沙发：“是。”
林佑梅设想过甄天的反应，得意、讨好、惊慌恐惧……但没有一个能和眼前的人对上。
难道是有恃无恐？
想到网上说的那些猜测，她脸色发沉。
“不是我难为人。”点了下展览柜里的展品，屈尊似的笑笑，“我性子急，眼光高，只要觉得有些东西从根儿上就不行，那不管怎么也入不了眼。”
甄天也笑：“那您的性子最好改改。”
“……年轻人还是谦虚点儿好！” 林佑梅的笑收了，“开门做生意，眼睛也得放亮点儿，别以为有点儿靠山就可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我靠山比较多。”甄天仿佛冥顽不灵，“您说的是哪个？”
所有力气都打在了棉花上。
林佑梅摘下墨镜，视线没了遮掩，充满审视和轻蔑。
“楼珩谦是我儿子。”
“哦。”
甄天回视的目光不躲不避。
“你怎么证明？”
林佑梅的心猛地一跳，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再次仔细打量甄天的眉眼。
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只是看了眼照片就不管不顾地找了过来。
是因为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
和当年楼珩谦养在家里的那个男孩子一模一样。
可又完全不同。
现在这双眼睛里没了丝毫怯懦与拘束。
只剩了嘲讽。
就像她说了什么可笑的笑话。
他一个坏了她儿子名声的人，凭什么嘲笑她？
用力握紧手包，压得叠在一起的墨镜发出脆响，林佑梅猛地起身。
“你——”
“他得奖了。”甄天依旧稳稳地坐着，只是微微抬眼，对着面前指着他的那根手指，“还记得吗？”
林佑梅当然记得。
在她看来，这是最好的时机，可以把她儿子之前所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都撇清，也能让决定联姻的王家看到楼家的诚意。
“他一个上市公司的继承人，一些小打小闹的虚名有什么可在意的。”
甄天抬头看。
又是那种熟悉的毫不在乎。
不在乎这个时候本该荣誉加身被称赞祝福的楼珩谦，正在被人抓着些桃色去任意议论、诋毁。
这位最应该记住他的优秀的人，比那些网友忘的更加彻底。
可从来忘不了的人明明那么想绕着他表扬，却只能毫无办法地等在这里……
甄天想，真不公平。
什么也不想再说，他静静收回视线，低头拨弄起手机。
林佑梅觉得被无视了，细眉皱起，原本就压着的怒气更盛。
没想到楼珩熙那个野种竟然敢摆她一道，明目张胆跟她打擂台。
想到有可能是沈家给他的底气，就气得切齿。
如果不是楼长青让她准备和沈家谈楼珩熙和沈媚的婚事，她还不知道讨好了这么久沈家，最后竟然让一个野种钻了空子。
不过没关系，她儿子是老爷子亲口定下的继承人！没了沈家，她还有刘家，王家，很多家！
她是不会让那个女人的儿子压在她头上的！
想到刚才那个野种洋洋得意的脸，林佑梅看甄天的眼神冷的瘆人。
她的儿子不可以有丝毫可能被取代，更不能因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原因。
“倒是你——”
她优雅地坐了回去。
“这么在乎我儿子有没有得奖，不会是想借着他的名义沾点儿光吧？”左右扫了一眼店里，“看来上次跟着珩谦出去一趟后生意好了不少。”
柔柔一笑，带上了语重心长。
“已经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是不是也该学学见好就收？还想一直巴着我儿子给你行方便？”
手指一顿，对上林佑梅长辈似的假笑，甄天也想笑，却挤不出来一点儿弧度。
从意识到舅妈惋惜的那个“孩子”是楼珩谦起，他的心就跟没了氧气似的憋闷着。
忍了一路，多少也习惯了那时不时抽动的频率。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少。
不知道有的人真的可以只靠几句话，就让他整个人都麻了。
甄天缓缓直起腰背，手指蜷进掌心。
“楼珩谦不会公权私用。”
语气认真得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她的脑子里。
“就算你是他妈妈，也不能质疑他的人品。”
被那几乎算得上凌厉的眼神看着，林佑梅先是一怔，莫名有些狼狈，最后化为出离的愤怒。
“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也想知道。”
尖利的余音被门口传来的低沉横插一道，没了丝毫气势。
甄天立马转头看去。
店门半开半阖。
一手握住门把的楼珩谦面无表情，不知道站了多久。
“珩谦，你怎么来了？”
林佑梅脸色难看地看了眼甄天，就要起身上前。
却在看清楼珩谦脸上的神色后一顿，不自觉定在原地。
甄天也定在原地。
因为楼珩谦正神色冷淡地看过来。
之前的所有情绪瞬间化成无措。
他眼皮微垂，嘴唇张合几下，又紧紧抿住。
凭什么？
他还能凭什么。
咚咚。
甄天不得不抬眼。
外面初落的夜色打了下来。
店内的白光下，屈指轻敲玻璃门的人眉眼俊朗的不像话。
却淡漠得像陌生人。
他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催促：“我还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