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理推李局出面, 解决了供应商的问题,项目正常运转起来,戚闵行得了两天空闲。
当晚就赶回海岛。
岛上无人, 无月无光。阿姨会在睡前吧整栋楼的灯都断掉,这是他们的职业素养。
戚闵行想到之前留的灯,应该是白思年自己给他留的。
借着昏暗的天光, 戚闵行找到白思年的房间。
咔——
“谁?”
戚闵行已经尽量小声, 白思年还是醒了。
“是我, 还没睡吗?”戚闵行拧亮了一点点床头灯。
白思年晃晃脑袋, “睡了, 被你吵醒了。”他用掌沿敲了敲自己的头。
“不舒服吗?”
“没有,有点头疼。”
戚闵行在视频里也经常看见白思年这样做, 他好像头疼很久了。“明天让医生来看看?”
“都行,没什么问题。”
.....
浴室水声明显, 白思年又敲了敲头。最近头总是疼,晕得反胃。实在没有心力应付戚闵行。
原以为在劫难逃,戚闵行洗完澡出来只是抱着他, 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发烧啊, 怎么头疼。”
“嗯....”白思年敷衍地哼唧。
“明天让医生来吧。”
王医生被通知来做检查的时候,非常紧张。他每次都尽心调养白思年的身体了,看着白思年日渐消瘦, 他才是最着急的,毕竟这影响到他的金饭碗。
总不能几天没看着, 就突然生大病吧。
又来做了一次检查, 得到戚闵行特许,问了白思年生活的一些情况。睡眠情况非常糟糕。
“戚总, 借一步说话。”
出了房间,王医生打了几次腹稿,不敢开口。
“怎么回事儿。”
“先生的头疼吗,可能是睡眠不足引发的,也可能是心理问题,”王医生欲哭无泪,横竖都是死,咬咬牙道,“先生他在这里,不高兴,长期处于不高兴的状态里,心理问题可能引发神经性的疼痛。”
“你无法判断是什么问题?”戚闵行问。
王医生解释,“不管是睡眠问题,还是头疼,都可能是心理的反应,戚总,人是群居动物。”
“你的治疗方案是什么?”
王医生话里话外,就是暗示戚闵行把人关在这儿关出问题了,早日让白思年从这破岛上出去,对白思年好,也省的他提心吊胆的。
看这样子,戚闵行这是不打算从根本解决问题了。
王医生领了工资,只能认命,“可以先解决睡眠问题。”
白思年又开始在睡前吃药。医生说他是缺乏维生素B和维生素D导致的头疼,但是那纯白苦涩的药片,并不像维生素。
不过他的睡眠情况,确实好了很多,头也没有那么疼。只是整日无精打采,总觉得疲惫。
戚闵行这次去公司呆的时间不长,很快回来,还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
“BTTLY画廊收了你的画,在拍卖中。”戚闵行给他一踏合同,还有几张照片。
他的画挂在BTTLY展厅的中央,那一般是新锐画家的位置。
“我的画?还没有好到被BTTLY收录吧,我也没有什么名气。”
“去了以后不就有了。”戚闵行挑眉看他,“不开心吗?”
“你怎么做到的?”
“他们主理人的侄子需要一笔投资,我和他推荐了你的作品。”
又是资源置换的。
白思年其实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名,如果他是被BTTLY走正常流程选中,他会开心得在所有社交平台发一遍。
“不开心吗?”戚闵行又问一次。
白思年心想,这是证明了我的实力,还是证明你戚总地位。
“我想要的话,你是不是能给我搞一....堆.....这样的机会。”
“国外的麻烦点,国内,你还想什么?”戚闵行这话说得谦虚又张狂。给人一种他想要就能有什么的错觉。
“就这,挺好的。”白思年内心嘲讽,表面冷静,“谢谢你了。”
戚闵行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就这样?”
“还有什么吗?”
“没事。”戚闵行把合同扔到桌上,把白思年拉到怀里,嘴唇贴着他的头发,压住心里乱糟糟的感觉。
这笔投资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秦理的调研结果是,得不偿失。先不说智行根本没有文化行业的基因,那个主理人的侄子,就
是个披着艺术家的名头,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他这笔钱,只不过想换白思年一个笑脸。
结果很显然,这钱就是丢到水里还能听个响。
“最近有按时吃药吗?”戚闵行问。
“吃了。”
白思年看着戚闵行的脸,轻易看出他的失望。
难道他还指望着,帮自己上一次BTTLY的展厅,自己就要感恩戴德地谢谢他吗?
他还真把自己当包养的小情儿了。
没过多久,戚闵行又给白思年带回来一只马尔济斯,很名贵的小型犬。黑色湿漉漉的眼睛,白色的卷毛,抱起来很轻。
粘人得很,和白思年熟悉没几天,就一直想往床上跳,和白思年一起睡觉。
白思年冷冷淡淡的,都懒得给小狗取名字,但是小狗撒娇的时候,还是会抱抱他,摸摸他。
他晚上又开始睡不好,那维生素药片从半片,变成了一片。
医生把药给他的时候,白思年没去接,“陪我出去一趟吧,医生。”
医生看了看摄像头。
“我在外边睡的比较好,你去看看,是不是和枕头有关系。”
医生很轻地点了下头。
白思年从床上起身,往外走,医生过了一会跟着他出去。他们并没去沙滩椅那边。白思年把医生带到了远离小楼的海岸边。
此刻正在涨潮,潮水卷上岸的声音很大,就算有摄像头,也不可能把他们的对话录进去。
“你给我吃的什么药?”白思年直接问。
小狗从屋里一直追到他身边,咬着他的裤腿往后拽。白思年踢了下,把小狗推到一边,小狗又咬上来。
白思年低头暼它一眼,把小狗抱起来,小狗扒在他肩头,发抖。
大概是动物对规避危险的天性,涨潮的大海像吃人的怪兽。
“是维生素,先生。”
“别骗我,没有维生素会让人在半小时内睡着。”
医生沉默不答。
“你告诉我,我不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明天就让他把你换掉。”白思年冷言冷语的威胁,有点像戚闵行。
“先生,我....”
“我今晚会失眠,然后告诉戚闵行,你的药没有效果,让他给我换一个医生。”
“是一些精神镇定类的药物,先生,”王医生苦笑着说,“您的精神,可能不太好,吃了药,您的头疼不是缓解了很多。”
白思年从小学艺术,身处一堆高敏感的艺术家之间,“精神问题”对他来说太常见了。
他食欲不振,夜不能寐,自己也早有准备。
戚闵行变着法哄他开心,他就基本确定了,来找医生,不过是要确定的答案。
“我,到什么程度了。”
白思年的冷静让王医生有些震惊,他想象中,白思年大概率会因为激动把他的话误解为“精神病”,再由此发挥,大吵大闹。
难道这就是正房吗,和他接触的其他金主的小情人气场完全不一样。
“这,我不敢下定论,没有专业的设备,心理评估,不好说。”
“你能帮我,对吗?”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您控制病情的,您也要自我调整......”
“不,我是说,你可以帮我离开这里,对吗。”
潮水咆哮,白思年语调很轻,却震耳欲聋。
王医生顿时就明白,他终究还是被卷入两人斗法中了,比起阿姨,他是更适合的人选。
“很抱歉,先生,我受雇于顾总。”
对他的拒绝,白思年并不意外,小狗已经怕得开始发抖,啃咬他的衣服,要他离开。
白思年现在根本没心情去管一条狗,拍了下狗脑袋,让他安静一会,脚下还是朝岸边退了两步,小狗蔫巴巴地缩在他怀里。
“你会帮我的,你来这里,不就是因为戚闵行给的钱多吗。”
王医生接道:“您给我再多钱也不行,我们是私人医生,除非和上一任雇主完全结束雇用关系,双方都满意,否则不会换工作的,医生是个很关键的职业,我们需要对雇主的信息完全保密,您明白吧。”
白思年抬眼,吊着眼角睨了他一眼,“谁说要给你钱了,如果你不帮我,你会连这份工作也丢掉。可能,还会永远没有工作。”
说完,白思年抱着小狗走了,留下王医生一个人错愕在原地。
白思年平时看起来就是,柔软无害,连说话都不会大声的人,刚刚是在.....威胁他?
不,不能吧?
进了屋,白思年放下小狗,十来斤的小狗,抱久了手臂还是挺酸的,但是小狗就在在他脚边打转,要他抱抱。
白思年拍拍小狗的屁股,“走开,不然明天不给你饭吃。”
小狗伸出舌头,舔他的掌心。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尖牙按在皮肤上,但不痛。
白思年叹了口气。
他现在说话行事,越来越像戚闵行了。刚刚威胁医生的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震惊。
狐假虎威这一套,他最讨厌,现在也觉得可以接受了。
就算对着听不懂话的小狗,他也能用不吃饭威胁人家。
小狗不知道听没听懂,在白思年说“不给你吃饭”的时候,他耳朵动了动。但,还是扒拉白思年的裤腿。
白思年把他抱起来,瘙着他的下巴,“戚闵行把你送来干嘛。让我心软吗?”
小狗的嗷呜嗷呜,蹭在白思年的肩上。
“傻狗。”
他对戚闵行而言,就像这条傻狗和他。他们都受制于主人的心情,高兴了就抱抱哄哄,不高兴就扔在一旁。
晚上戚闵行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好,脱了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解开两颗胸前的扣子,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夜色。
白思年还没见过戚闵行发沉默的不爽,在他们没撕破脸之前,戚闵行再不高兴也不会挂在脸上,反而更爱笑一些。
他笑着笑着,就有人遭殃了。
白思年虽然不工作,但工作圈子还是有的,因为是设计,也听闻过戚闵行的一些手段风格。
今晚实属反常。
但是他也不去问。
懒得问,也不符合他现在言听计从的人设。戚闵行要一个没脑子的伴侣,他就决不多事。
戚闵行站了很久,心里越想越气。他不是个容易情绪上头的人,烦心的时候,自己梳理头绪,想清楚情绪的来源,很快解决。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懒得去梳理,管理情绪。就让那股不爽充斥在心里。越想越气。
气了半天,回头发现白思年坐在床上,抱着小狗顺毛。
他直接把狗从白思年怀里拖出来,扔在地上,两脚把狗踹出房间,小狗呜呜叫着,又在外面扒拉门。
戚闵行一拳锤在门板上,门外的声音消停了。
那狗是贵族犬,养的精贵,胆子也小。今晚多半是被吓到了。
白思年看着那狗还挺可怜的。又想,自己和那狗也差不离。
“什么东西都敢上床。”
白思年知道戚闵行是在借题发挥,偏偏不去问,不轻不重说一句,“它洗了澡的。”
他微抬着脸,脸瘦得巴掌大,洋娃娃似的,眼睛圆碌碌的,瞳仁黑亮。戚闵行转身去洗澡了,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
么。
今晚林深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又给白思年发消息,竟然问什么时候来接他回安南。
林深上赶着,他只要对付林深就行了,倒也不会迁怒白思年。
谁知林深又说,帮白思年约好了安南大学设计院的副院长,可以让两人见见面,给白思年一些建议,以后是想走纯艺,还是想做设计。
白思年想做设计是为什么,那不是为了他戚闵行吗?
有林深什么事儿。
戚闵行已经非常不满了,林深又问,白思年对设计是不是真的喜欢,是喜欢戚闵行,还是喜欢设计,觉得智行新产品的设计哪里做的好?
他妈的,戚闵行的设计和研发技术,从没隐瞒过白思年。白思年当时表现过对这些感兴趣,他也乐意满足一下白思年求知欲。
按理说都是商业机密的东西,他却从不防备白思年,他确定白思年不会背叛他。
这个林深,披着层羊皮就利用白思年套信息。
白思年这蠢货,还觉得林深是大好人,无条件帮他,整天就琢磨着离开他奔向林深。
猪脑子,蠢死了。
他不带白思年去接触商场上那些人简直太明智了。
再往上翻,还有白思年烤奶油小饼干的照片,烤得不怎么样,戚闵行平时不会让白思年做这些,他只要白思年轻轻松松,安心呆在他身边就行,什么都会替白思年安排好。
白思年倒好,跑去别人家里烤个狗屁小饼干,还问林深爱吃什么口味。
没见过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
再说,白思年想继续念书,他和自己说一句,甚至不用和自己说,他盯着戚闵行先生这个身份,谁还敢不卖个面子。
他不来找自己,反倒是和林深说。
戚闵行整个都气炸了,被林深逼得和十来个投资人下军令状都没这么生气的。
林深和白思年,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他不想和白思年因为这事儿吵架,掉价。他才是白思年的合法伴侣。林深是什么东西。
但又憋着火。
洗好澡后,秦理的电话正好打进来。
“戚总,请问您现在说话方便吗?”秦理语速不快,不像是有急。
戚闵行没好气道:“说。”
“槐安公寓那位,合同快到期了,您还需要吗?”
戚闵行想了一会,“槐安公寓的是谁?”
“就是,之前您说看着很机灵,嘴巴也严,打算送给李总的人。”
戚闵行想起来了,但是后来和李总的合作不继续,他又答应了人,干脆自己把人包下来。
他们圈子里交换情人是常事儿,那些小情儿也是见利就上的人,跟哪个金主都是跟。
这小男孩看着就带劲儿,他一直没遇上喜欢这款的合作方,也就搁置了。
戚闵行朝白思年那边看了一眼,调大手机音量,“他啊,挺乖的,再续一年吧。”
他把语气放得暧昧,让人遐想。
果然白思年飘忽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两秒。
又移开了。
戚闵行又说了句,“让他在公寓等着,我有时间会找他。”
“那不是您准备送人的吗?需要我提前让他准备吗?”
戚闵行清了清嗓子,“按我说的去做。”
“好的,戚总。”
挂了电话,戚闵行感觉出了口气,懒洋洋坐回沙发上,等着白思年来质问他,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他要找人干什么。
白思年心眼小的跟针鼻一样,也该由他生生气了。
白思年整理好被子,“你还要忙就去矮楼吧,我关灯睡觉了。”
戚闵行愣了一下,没想到白思年跳过吵架,直接赶人。有点触不及防啊。
“你吃醋了?”
“吃什么醋?”白思年不懂。
“刚刚,槐安公馆,那个人对我而言还有用而已,不然前面我给他的钱,不是都收不回本了。”
白思年对这个解释更是摸不着头脑, “你就养了这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很多。”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也生过气了。”白思年说的理所当然,又无辜,“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你不生气?”戚闵行音量都高了半个度。
“我和他们也差不多,有什么可生气的,你还要出去吗?我要睡觉了。”
戚闵行:“......你睡吧。”
并排躺在床上,戚闵行更气了。
这种气里面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白思年什么都知道,看的出来他心情不好,也听明白了自己和槐安公馆那个人的包养关系。
但是他不来哄人,也不跟他生气了。
这算什么。
如果他所愿,听话了,老实了。知道安安静静呆在他身边了。
戚闵行突然翻身,把白思年紧紧搂在怀里。
“怎么了。”白思年不想和戚闵行这么亲近。
“睡觉。”戚闵行叼这白思年的耳垂磨了磨,“就会气人。”
白思年轻笑一声,在静谧的夜晚也几不可闻。
他早知道戚闵行在外面有人,却没料到戚闵行能当着他的面,安排小情人的来去。
安排好了,还来解释,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戚闵行不止没爱过,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他眼里,自己就是个小狗,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不需要给予尊重,看着心情宠一宠,不高兴了踹两脚也可以。
人情世故,洞察人心。戚闵行最拿手的东西,在他面前都舍得用。因为自己没有价值,他都懒得在自己面前装。
戚闵行不用做太多,就能从白思年的自尊上碾过去。在是这段感情里的上位者,根本不用考虑白思年的感受。
第二天一早,小狗没有蹦上床舔醒白思年。直到戚闵行走了之后,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可怜巴巴地趴在白思年床边,也不嗷嗷叫,也不蹦跶了。
这种狗算是狗里比较聪明的,可能昨晚的心里创伤还没愈合。
白思年把他抱起来,倒是又几分和这狗同病相怜的意思,对它都和蔼了些。
他抱着小狗下楼,喂了一点烤鸡肉干,打了个喷嚏,“阿姨,感冒药在哪儿呢?”
阿姨还是不能和他说话,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好歹这个阿姨还会听话,做任何事都以他为主。
无论是做饭的口味还是房间整理,贴心程度都比之前那个好太多。
阿姨放下手里的活,准备去找医生。
白思年又咳嗽两声,“药箱拿来就行了,上次医生留了药。”
“快点,”白思年做出难受的样子,“我嗓子难受。”
他嗓音现在本来就沙哑,阿姨只能先去给他拿药箱,然后在旁边守着他。
白思年捡出两样药,混在一起吃了。
“我上楼睡会儿,你看着狗。”
大学的时候,白思年有一个室友,患有持续性抑郁症,大学四年一直靠吃药控制,平时看着没什么不同。
寒假去雪山集体写生,老师不知道他的情况,人手发了一杯感冒冲剂,室友也没注意。
喝下去两小时后,两种药物反应,严重过敏,差点没能从雪山上下来。
所以当医生给的药量增加到一片时,白思年立即认出来那是MAOIr,副作用很小的抗抑郁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