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先回一趟百草坊。”良久,南以寒才开口。
“正好,我也要去一趟姑苏。”鸦九淡淡的一句话成功地让某人离去的步子一顿。
清雅的凤眸含了笑——笨丫头,闯荡江湖没有了你,可是会少许多乐趣的。一年前让你溜了,这一次,你可别想逃!
南以寒愤然回身,清秀俏脸上满含怒意。她气势汹汹地走回桌边,狠狠地瞪向那只笑得像狐狸的乌鸦,泄愤一般将所有茶点塞入口中。转身走了几步,她又回身,恶狠狠地道:“下次少放糖!”这才昂首挺胸地离去。
这笨丫头,肯定又把茶点当作他,恨不能一口吞了才好。
鸦九眸中笑意更深:他的笨丫头是愈发有趣了,只可惜一别经年,却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啊!
“不急。”鸦九笑眯眯地将最后一盏茶细细品下,“我们,来日方长。”
……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他们赶到姑苏的时候,正好是一个有月的夜晚。有打渔晚归的渔船泊在太湖,远远望去只见一点昏黄的渔火,在冰冷漆黑的湖面上晕开不过咫尺方寸的柔和暖光。
六尺余的店面,深木色的挡门,原木的门匾上“百草坊”的墨字犹自飘着药香,门匾旁悬着一只半旧的壶,取“悬壶济世”之意。此时天色已晚,店门早已关闭,只一展药店旗招在晚风中摇曳。
百草坊虽然久负盛名,但看其外表也不过是姑苏城内一家普通寻常的医馆药铺。
南以寒站在百草坊门口,不着急叫门,只回头瞪向自打进城便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的鸦九:“你不是有事吗?总跟着我干什么?”
“许久没见到笨丫头那几个用药材命名的随从了。到底阔别一年,此次前往洛阳也没见他们跟随你左右,私心里竟思念得很,特别是月见、麦芽那两位可爱的姑娘。”对于南以寒所认为的无耻卑鄙,鸦九向来是不以为耻的,就如现在,他依旧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做得游刃有余且情理俱全,“我来姑苏,便是此事。”
这只乌漆墨黑的死乌鸦,一年不见敢情是只长了脸皮,还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南以寒气噎,却也拿他没办法,只得上前叩门:“我回来了!”
“谁啊?也不看看什么时辰,咱们早打烊了——老大,老大!老大回来了!”开门的是一个和南以寒年纪相仿的机灵少年。南以寒爱美人,能收在她门下的自然容貌上不会差,这少年别看年纪不大,却也是颇有几分俊美秀气,只是——
“南烛,好久不见。”鸦九笑得迷人极了。
“啊!啊!墨少,墨少也来了!”只是,这叫南烛的少年嗓门委实嘹亮,往往一嗓子只叫人耳朵里都嗡嗡地作响,也因此总让人忽略了他的俊秀长相。
“小姐!”又一声堪称撕心裂肺的大叫,一个圆脸姑娘风风火火跑了过来,二话不说一把抱住鸦九又哭又笑,“呜呜,小姐怎么去了那么久啊?麦芽想死小姐了!”
“麦芽儿好生热情啊!”对于这般投怀送抱的美人儿,鸦九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只笑眯眯地任她抱着。
听闻声音不对,麦芽抬头一瞅,脸色遽然骤变,她怪叫一声推开鸦九,反手一把搂住一旁的南以寒:“呜呜,小姐,怎么办怎么办?麦芽刚刚抱了男人,麦芽嫁不出去了!小姐你要养麦芽一辈子了!”
这大晚上的,他们也实在太过热情了一些。无奈扶额望天,沉静许久的南以寒终于决定爆发,她仰头一声怒吼:“来个正常的行吗?”
“月见欢迎主子回家。”这厢怒吼落音,那厢一个温婉沉稳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手里提着一盏照明的纸灯笼,面上的笑容虽是欣喜却也得体而含蓄,见到鸦九也不见怪,只微一颔首算是见礼,“墨少也来了。”
沉稳大度,喜怒不形于色;温婉内敛,锋芒尽藏胸中。此女,难怪可将百草坊打理得井然有序,独当一面多年。不愧南以寒慧眼识珠,多年来对她也是颇为器重。
“月见,给臭乌鸦安排间客房。”南以寒手脚并用并许诺养她一辈子,好说歹说总算是甩开了攀在她身上的麦芽,她四下寻找,目光从墙角扫到屋顶,故意放大声音说道,“怎么不见苍术啊?这大晚上赶回来,也不知道来迎一迎我。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肯定是不想我了。”
“主子。”果不其然,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冷面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众人身前。这男子虽比不得鸦九倾世风华,却也俊美刚毅别有风味。他腰间佩着两柄一模一样的暗色长剑,竟是传世名剑转魄和灭魂。
气息绵长,行动鬼魅。这么个内力浑厚武艺高强的人却是肤色苍白不见血色,看来是活在黑暗之中的。笨丫头身边,是该有这么个厉害的影子。只是不知底细如何,若是有何不妥,便是再厉害也要趁早断去。
鸦九将他的举止一一看在眼里,面上却依旧是微笑:“苍术?初次见面,我是鸦九。”
眸子微微一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苍术面无表情,没有说话,显然是不想搭理这只在他主子口中百般讨厌的乌鸦。
看来,是个冷淡寡言的性子啊!鸦九眸中的笑意深了,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眯眼笑得狡黠:“笨丫头可真是会取名字啊!我记得苍术这味药,作用可大得很啊,好像是,利尿利泄,还可医治妇人的……”
“墨少之名,久仰久仰。”苍术的木头脸果然破功,快速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咻”地一声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鸦九笑意更深了,直看得麦芽和南烛齐齐打了个寒噤。
“墨少一路风尘仆仆,想来也是累了。南烛,你带墨少下去休息。”月见这话听着客气,却是坚决果断,未给鸦九留下一点儿回绝的余地。
“那么,笨丫头,我们明天再见了。”鸦九自是觉出来了的,却什么都没点破,挥了挥手便跟着南烛朝里走去——她们主仆许久没见,想来总有些体己话要说。何况这次杀了笨丫头一个措手不及,她总是要请教请教这位深得自己信任的下属的。
“麦芽,你也早点去休息。”看鸦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南以寒的面色沉冷了下来,语气也严肃起来,“月见,你跟我来。”
百草坊的后院,是南以寒的闺阁。不同于一般千金绣阁的静雅,她的小院儿里杂七杂八堆满了各种草药不说,竟还在花圃里种满了许多草植药物,在这夜色之中散发出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药香来。不知情的人准以为自己是进了哪个爱医如痴的古朽老夫子的院子里。入了寝居,却是别有洞天,与外边院子完全不一样的整洁静雅,摆设陈列无不合宜,而且大到床榻台镜,小到烛台挂饰,虽都简单朴素,但样样细巧精致不难看出价值不菲,绝对是低调的奢华。
“旧时,楚国相剑师风胡子,耗其一生评鉴各种宝剑,为传世名剑排名列次,谱写成《剑谱》一册。但凡剑谱记载的名剑都是各有所长。其中,名列前十的名剑被世人称为‘十大名剑’,排名高低不分强弱。”月见看向窗前负手而立的白衣少女,“我们才刚刚安定下来,主子当真要卷入斫剑山庄之事?”
“斫剑山庄灭门一事,一直是外公心里的一根刺。而且,我欠了饮剑楼百里楼主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可是,一旦十大名剑重出江湖,届时必定又是一番风起云涌。主子你……你现在是一名医者啊!”月见的声音低了下去,“医者的手,不该沾染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