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还是沈梧瑜。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反倒没先前那般惊讶了。

  总归九子沐喜欢沈易之这事,玄云阁早是人尽皆知,师尊先前久不回应,却不代表一定拒绝。想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小九也是苦尽甘来。偶尔腻歪一些,也属人之常情。

  因此,沈梧瑜不过是顿了顿,很快了然,想到另外两位早早便不许自己直接推门而入的师兄,更是明白以后师尊的云间堂再也不是什么说进就能进的地方。

  他退后两步,帮着带上了门。

  却还是被榻上的沈易之唤住:“小五?”

  听到沈易之的声音,沈梧瑜还是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声,抱怨的话就这么出了口:“师尊,三师兄和四师兄在……他们总是让我跑腿。”

  他也不想跑来打扰师尊,主要是沈迟迟年龄还太小,暂且轮不到,这些苦差事自然而然落到他头上,毕竟,小九缠着师尊呢……

  沈梧瑜叹了口气,再抬头,便已经看见了九子沐。

  他衣冠楚楚,不过发髻有些乱,看上去是还没开始正事。

  沈梧瑜想起自己先前扰了四师兄好事时那人冷冰冰的模样,不由得朝后退了两步,弱弱唤道:“师尊。”

  救命,小九好可怕。

  “师尊身体不适,我去瞧瞧。”九子沐冷声打断了沈梧瑜的求救,“师兄带路罢。”

  沈梧瑜脸色白了白,却不敢说什么,只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水牢就在那里,哪里需要他带路啊。小九明明是怪罪他坏了好事,决心要蹉跎他啊。

  唉,他只是没有道侣罢了,为什么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

  他们到的时候,沈若烟只剩一口气了。

  她像是吊着那口气,有气无力地歪在秦宣娇怀中,眉头皱地厉害,一听见九子沐的声音,便虚虚抬眼看了过去:“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要护着……”

  她侧目看向此刻已然麻木的秦宣娇,扯出一丝笑来:“护着我姐。”

  秦宣娇闻言愣了愣,一行清泪自眼角滑下,正落在沈若烟已然苍白的面庞上,形成一滴浅浅的泪痕,却像是梅花开在那苍茫雪地之中。

  九子沐却皱了皱眉,对眼前落泪的美人不仅视若无睹,甚至颇有些不近人情般讨价还价:“先说说看。”

  但沈若烟没心思同他介意,只能虚着声音开口:“我先前说的那话,是秦松云让我务必传达给沈掌门的,具体缘由他没交代,但崔天流却是知道的。”

  九子沐点了点头:“这点消息不算什么。”

  他自己也能查出来,且具体还得去问崔天流,秦宣娇的命显然没有这么便宜。

  沈若烟听出他的意思,竟还有力气去翻个白眼,又缓缓道:“还有陌魂城城主童黎,他就是个疯子,你最好让沈迩辰离他远点。当年他为了练出百毒不侵的傀儡没少杀人,此后人间那几年的瘟疫便与这人脱不了干系。”

  九子沐早就知道这点,但听出点不一般的意思:“你是说童黎和秦松云也有勾结?”

  沈若烟点了点头,显然言尽于此:“秦松云本来就盯上了宣娇,你得答应我,护着她……”

  九子沐却不肯搭话,只是皱了皱眉,不满道:“就这?”

  沈梧瑜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看了九子沐一眼——虽然沈若烟这伤看上去还能治,但这样“趁你病要你命”的做法,有点不厚道啊。

  九子沐觉察到自家师兄嫌弃的目光,却没说些什么,只冷冷地继续套话:“你们秦家主暗杀,想从秦松云手里抢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我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弟子,说不上什么话,你这样的消息,根本算不了什么,我如何能保证救下秦宣娇?”

  秦宣娇愣了愣,却是没看九子沐,转而抱紧了怀中已然虚弱到极点的人,面上带着几分苦。

  沈若烟听见九子沐还这般讨价还价,也是怒上心头,连带着声音都大了些许,有几分回光返照的意思了:“你这以色侍君的窝囊废,你还想知道什么?”

  九子沐眯了眯眼睛,对沈若烟骂人的内容留了分神,停了好一会才道:“秦松云此后的计划。”

  却没想到沈若烟听见这话,反倒皱了皱眉:“他的目的你居然不知道?”

  “所以你也不知道?”九子沐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尽显。

  沈若烟白了他一眼,却是没什么力气再大声说些什么。

  但一旁的秦宣娇倒是补上了:“开上界之门。”

  “上界之门?”九子沐听得有些糊涂,显然是从没了解过这东西。

  沈梧瑜倒是略有耳闻:“因为此间灵气充沛,却百年无人飞升,所以便有人猜测我们这世界不过是一个牢笼,想要飞升,必须集齐四大神器打开上界之门。”

  “既然集齐四大神器就能打开上界之门,让大家飞升?”九子沐看傻子一般看着沈梧瑜,“为何仙盟的人不立刻干?”

  沈梧瑜摇了摇头:“自然是因为这只是猜测。”

  沈若烟却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并不只是集齐四大神器那么简单的事情,但另一条件我却并不了解。”

  九子沐呵了一声,显然对沈若烟这话嗤之以鼻。

  沈若烟现在气力不足,刚不过他,又想到自己死到临头,居然会被这以色侍君的玩意嫌弃,便觉浑身无力。

  正此时,却听秦宣娇气急来了一句:“九师兄慎言,宣娇自知罪孽深重,这条命不足惜,只是我妹妹好歹也是手心里捧着长大的,人之将死,还请九师兄放尊重些。”

  “人之将死?”九子沐笑了一声,转身挥了挥手,“劳烦师兄了。”

  沈梧瑜忍不住白了九子沐一眼,莫名觉得小师弟这卖关子的模样和某个玄云阁掌门一模一样。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沈梧瑜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很快回过神,上前给沈若烟塞了颗丹药,缓缓开口,“我们二师兄虽然不在,但那些丹药还是在的,你不过是受了致命伤,死不了的。”

  说完,看到沈若烟微张着嘴的呆愣模样,他竟感觉莫名不错。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师尊为什么喜欢卖关子了呢。

  秦宣娇面上倒是不太明显,但显然还是愣了愣。

  她向来知道沈迩辰医术高明,但想着沈迩辰现下不在玄云阁,又看自家妹妹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当即便以为不好……却没想到。

  秦宣娇松了口气,忍不住将怀里人抱得紧了些。

  但沈若烟反应过来沈梧瑜这话,却是气得要死:“九子沐你个王八蛋,你居然诈我?”

  还说什么“区区致命伤,不足挂齿”???

  九子沐已经回去了。

  沈易之懒洋洋倚在榻上等他。

  他本来是打算去的,但一来他穿衣服没九子沐快;二来这夜深露重地,跑来跑去实在麻烦;三来便是,他不觉得沈若烟会死。

  所以听见九子沐劝不必去,他便也顺着台阶下来,索性不去。

  果不其然,九子沐很快回来,顺便告诉了沈易之一个不好的消息——沈若烟,或者说秦宣蝶什么都不知道。

  沈易之叹了口气:“却不想秦松云连自己的女儿都防着。”

  “师尊不必挂心,总归秦松云的目的是四大神器,水来土掩便是。”九子沐在门上加了两道禁制,这才缓缓开始脱衣裳。

  沈易之瞧他那精瘦的腰肢,又顺着瞧了几眼好看的腹肌,目光顺着人鱼线朝下,嗓子忽而有些哑:“睡觉便睡觉,脱那么干净作甚?”

  九子沐却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整个人都压在沈易之身上:“弟子方才听到个有趣的说法,想来看看真假。”

  沈易之被他压着,又觉面红耳赤,听他打哑谜,有些恼:“什么?”

  “以色侍君。”九子沐低低说了一声,“师尊应还是不应?”

  今晚的床似乎摇地有些厉害。

  实在是因为沈易之心虚,他们虽然只是黏糊在一起,并没有做什么真刀实枪的事情,但一想到那句“以色侍君”,再一瞧身上徒弟那光溜溜的……

  嗯……

  沈易之却是把持不住的。

  他被人压着欺负,黏糊糊地亲了好久,身上各处都被种了草莓,只觉腿软地很,身下却好像一团火在烧。

  偏偏这孽徒瞧他情动,还要带着几分调侃问他:“师尊可是喜欢得紧?”

  硬要逼着他承认些什么才肯罢休一般,沈易之不得要领,糊涂话说了不少,后知后觉发现这不过是给身上撒欢的孽徒更多底气时,却已经是晚了。

  眼看着清白不保,沈易之也有些慌了,但九子沐显然想起了什么赤施琅的医嘱,缓缓歇了手上的动作,最后只在沈易之眉心落下一吻,便又黏糊糊地抱着他睡了。

  眼下沈易之还病着,倒也不觉得热,只是挪了挪身子,有些低地问了一句:“怎么不继续了?”

  他其实也不算抵触,毕竟大家都是男人,自家小徒儿长得又实在是好。

  虽说他轻而易举便被美色勾引了,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但……

  沈易之正想着,却瞧九子沐略显无奈,委屈巴巴地应了一声:“师尊可别勾引徒儿了,师叔会生气的。”

  勾引?又被扣了“勾引”的帽子,沈易之愣了愣,又一时闹不懂干赤施琅什么事,闷闷地说不出话。

  可九子沐却以为他是生气,又讨好地吻他眼角:“等师尊好起来,徒儿再同您共赴云雨。”

  沈易之身子一僵,没脸再说什么了。

  他就想知道,为什么九子沐一个守身如玉的处男知道的这么多。

  ——

  童黎听见外间传来一阵阵哭声,皱着眉睁开眼时,便已经了然——天杀的秦松云,居然在老子背后补刀?

  他打量了一波四周,寻到了哭声来源——那是个白衣青年,看着颓丧的很,正双眼无神地望着地牢的天花板。

  童黎没什么心思探究,很快收回了目光,不免想到了又被自己“抛弃”了的沈迩辰,深深叹了口气——这次再想把人哄回来,只怕是难了。

  而且,他落到这秦老混蛋的手里,想来也是没机会再见到沈迩辰了。

  童黎又想叹气,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你还真是变了。”

  那声音显然就是秦松云了。

  童黎连忙收起自己脸上那隐隐失望的表情,望了过去。

  秦松云已然走到了他面前,穿着倒是周正,但神色间的憔悴却也是十分明显,童黎愣了愣:“你怎么?”

  宛如丧家之犬。

  这话童黎没细说,倒是秦松云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们一个个都离我而去,我实在是容光焕发不起来。”

  童黎被他这话恶心了一下:“我没背叛,明明是你背刺我,恶人先告状?”

  “不是你引导九子沐毁了那些山洞的?”秦松云面色沉了沉,“区区一个沈迩辰就把你勾得魂都没了,连自己的心血都能说毁就毁?”

  这话没冤枉他,但他不想认,理不直气也壮地怼回去后,又想到秦松云后面的话,笑了一声:“他便是我这些年的心血。”

  秦松云冷哼了一声。

  童黎笑容更灿烂了:“他被沈易之护着,可不是你想毁就能毁的。”

  秦松云的脸色沉了下来,却是答非所问来了一句:“宣蝶和宣娇已经没了。”

  童黎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早该料到这一天的。”

  秦松云闻言一愣,当即便收了那些伤心的神色,怒道:“成大事者,哪有不牺牲,不过些儿女情长罢了。”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也不去看童黎,只留下一句:“最后一晚,可惜大祭司连月亮都瞧不见一眼了。”

  童黎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