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九子沐的目的似乎并不止如此。

  九昭调侃完,没得到想象中的反应,自觉没趣,讪讪从怀中取出个木盒:“至于你真正想知道的,都在这里面了。此外,山洞的具体位置,也放进去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九昭将盒子递给九子沐,十分悠闲地双手抱头,甚至低声哼起了小曲。

  九子沐微微思索了一瞬,略生涩道:“确定只有沈司羽这一个血脉?”

  “嗯。”九昭十分果决地点头,眼珠一转,露出浅浅的酒窝来,“怎么?你那师兄还嫌自己师兄弟不够多?”

  九子沐摇了摇头,虽然没有回答,但心底还是不由得埋汰其沈司羽——

  瞧着平日里一副冷清可靠的样子,脑子里塞着些什么东西?莫不是还隐隐盼着沈飒宁和他有什么血缘关系不成?

  明明成婚合籍只要写上玄云阁这边的身份便是,还非要他劳力劳神去帮着打听当年魔族的身份。

  莫不是最近沈飒宁给了沈司羽那家伙太多好脸色,闲的没事干?

  想到曾经跟自己“共患难”的沈司羽已经成功抱得师兄归,九子沐不免有些气闷。

  他站起身,顺势捞起一旁漠不关心的沈易之,摸了两把腰,才心情稍霁,朝着身后摆手道:“走了。”

  他话刚说完,这看似绝对安全的隔间却莫名塌了。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师弟!你怎么背着师尊跑这里来了?”

  九子沐挑眉寻声望去,看到他家二师兄沈迩辰站在高处,手中长鞭还没收回,显然这地方塌了,就是沈迩辰的杰作。

  沈易之则下意识捂脸,却还是被本就知情的沈迩辰一眼瞧破马甲:“师尊?你怎么也跟着小师弟鬼混?”

  沈易之:没脸活了。

  但不远处的沈迩辰尚在自言自语:“你们难道……难道已经……所以要来魔族找刺激?可是你……你一开始说换身份接近小师弟,不是因为担心小师弟在外面吃不好睡不饱吗?”

  “等……小师弟,你过得好吗?”

  “迩辰。”沈易之下意识挣脱了九子沐的怀抱,避开九昭精彩的表情,坚决打断了沈迩辰的碎碎念,“你还好吗?”

  他倒也还记得,沈迩辰被童黎带走的事情。

  闻言,沈迩辰果真一愣,当即低下头,委屈道:“不太好,我喜欢的人说他不喜欢我。”

  但还不等沈易之说话,他又猛然抬起头来:“但是,师尊稍等,这里不对劲,先等我……”

  他挥舞着手中长鞭,再度破开一方隔间。

  而随着那隔间的破开,空气中当即便散出一阵恶心的腐臭味道,瞬间充斥整间大厅。

  让那些本还不满沈迩辰言行的魔族也不由得安静了几分。

  “找到了。”沈迩辰捏着鼻子走进那隔间,转而取出短刃,取了些自己的血滴在某处黑乎乎的东西上面。

  整间大厅的腐臭味道登时便淡了好多。

  沈易之瞧见沈迩辰用手帕将那物包起,

  但还不及他问,沈迩辰便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来到他身旁,解释起来:“这就是当年瘟疫的起源,当年不过一小块就造成那么大范围的伤亡,如今……”

  “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沈易之瞧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黑块,猛然想起自己在去蛮荒前,于那秘境处瞧见的那口黑色……大锅。

  又想到九子沐在那时被人种下的傀儡丝,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人——崔天流。

  沈易之反应极快,当即看向九昭,思索着抓了九昭去找崔天流问罪的可能性有几分。

  可他还没动作,九昭就已经反应过来,率先溜了。

  他也是有几分神出鬼没的功夫在身上的,不然那次也不可能当着九子沐的面把沈易之抓走。

  九子沐和沈迩辰倒是都不怎么关心九昭,只是看在明显混乱起来的四周,异口同声道:“我们换个地方。”

  沈易之连连点头,正要走,却被九子沐拉住了手腕。

  他下意识缩了缩,下一秒却眼前一阵眩晕,再回神,他们又来到了九子沐的那方小世界。

  不过这次呈现在眼前的景象不再是云间堂,只是一方平原。

  九子沐率先席地而坐,看向沈迩辰:“师兄,你说的瘟疫难道是指?”

  “嗯。”沈迩辰点了点头,看了眼沈易之,“你肯定听沈梧瑜那个大嘴巴提起过,他和飒宁都是在瘟疫肆虐人间那些年遇见师尊的。”

  九子沐微微点头,早些年的人间也算不上太平,那时候魔界混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修真界忙于处理人间的瘟疫,抽不出身来趁虚而入魔界。

  他入门后听沈司羽提过,沈飒宁当年被路上饿急了的流浪汉抓去做口粮,锅都架起了,却遇到了沈易之。

  沈易之收徒向来只看容貌姿色、受苦程度,瞧见沈飒宁那可怜模样,自然心疼不已,收做徒弟。

  九子沐当年得知此事也是颇为震惊。他初次见沈飒宁,只以为这人是自小被呵护着长大的矜贵少爷,却没想到……沈飒宁能长成那般模样,全是因为遇到了沈易之。

  至于沈梧瑜,身世似更凄惨些。

  沈易之是在乱葬岗遇见这少年的。自出生起,便活在乱葬岗,没人教,没人养,每日靠吃腐肉过活,十来岁的年纪还没学会说话。

  沈易之带他回来,悉心养了好些年才改掉这孩子吃生肉的毛病,教了三年才让沈梧瑜叫了声“师尊”。

  不过,现在的沈梧瑜……显然是矫正过枉,一张嘴几乎是停不下来。

  沈迩辰也顿了顿,才继续道:“但早些年时,师尊便怀疑过这瘟疫是有人可以操纵。可惜当时也只是找到了瘟疫的起源,并没能寻找背后之人。”

  沈易之倒是没想到这层关系,他当时在秘境去寻九子沐见到那黑漆漆的东西时,只以为是用来召唤什么东西的。

  如此想来,是召唤瘟疫的吗?

  那几年前的瘟疫果然是人为。

  沈易之心头一沉,总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太巧了。

  带雷电的山洞,瘟疫,魔族混战,傀儡丝……这些事似乎都和崔天流脱不了干系。且这家伙最近又看上了神器,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迩辰也叹了口气,只道:“恐怕背后那人早已准备多时。”

  说到这里,沈迩辰却突然委屈起来了,抬眼看沈易之,一行清泪说落就落。

  “师尊,”沈迩辰起身,几步并上去,本是想向沈易之讨拥抱,却发现沈易之如今比自己还矮,便决心要将人一把揽进怀里。

  但偏偏身边多了个九子沐。

  他抱师尊不成,语气更委屈:“我被渣男欺负了,小师弟也要欺负我……呜呜。”

  他长得一副少年青涩模样,白嫩干净,即使撒起娇来,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沈易之无奈地推了推挡在自己面前的九子沐,九子沐的脸有点黑,执着地回望沈易之,一动不肯动。

  沈易之叹了口气,转向沈迩辰,安慰道:“什么渣男,告诉师尊,师尊帮你出气。”

  “童黎那个,就是混蛋……他始乱终弃……还抢走了师尊送我的玉环,我的玉环没了,呜呜,师尊……”

  沈易之也不高,只能拍到少年的背,以示安抚,劝道:“始乱终弃的渣男,师尊帮你教训;玉环被偷了,师尊再送你个更好的,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要遇到什么事都找师尊哭了。”

  “师尊嫌弃我,呜呜呜……”

  沈易之的劝说完全没有起作用,少年的哭嚎声更大。

  这熊孩子又开始了……

  沈易之下意识朝着一旁默不作声的九子沐那边投去求救的目光。

  九子沐怨恨地瞥了一眼沈迩辰,又深深望了一眼沈易之,这才万般不愿开口道:“师兄,我这边有上好的……”

  “要喝。”沈迩辰当即止住了哭声,十分乖巧擦着眼泪,“我不哭了。”

  “迩辰……”沈易之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柔声道,“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说他始乱终弃?”

  在他印象中,这两人应该还没到谈恋爱的程度吧,怎么就渣男了呢?不应该是什么兄弟情破裂的剧本吗?

  沈易之怀疑是因为沈迩辰压根不懂这词的意思。

  沈迩辰一愣,婆娑着泪眼,望向沈易之:“他说我们再不是朋友,还偷走了我的玉环。”

  沈易之被沈迩辰整笑了,言简意赅地解释道:“骗你感情的叫渣男,骗你身子又抛弃你那叫始乱终弃。人家就偷你个玉环,这么就渣男了?”

  “我玉环多重要啊!而且他骗我感情了!”沈迩辰挺直了腰,理直气壮道。

  沈易之认真地看了看少年明朗清澈的眼眸,并不相信,但他还是好脾气地问了:“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沈迩辰的答案很快,也很坚决。

  沈易之也不由得愣了愣,一度十分怀疑沈迩辰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沈迩辰眼神催促着九子沐快去拿酒,不忿道:“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喜欢,像小九喜欢师尊一样呗。”

  他说的理直气壮,沈易之竟一时存不到反驳的话,倒是九子沐不知从何变出一壶美酒,递来一杯给沈迩辰,应和道:“师兄说的对。”

  沈易之不由得看了一眼九子沐,瞎添乱。

  “师尊要帮我主持公道。”沈迩辰擦擦眼泪,缓缓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亮,随后一饮而尽。

  沈易之却只觉得好笑,想当年他从山洞将沈迩辰捡回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将这孩子的怯弱性格改掉。但现在看来,似乎矫正过头,有些太张扬了。起码将“恃宠而骄”这一词贯彻到底了。

  他轻轻应了一声,沈迩辰便喜出过望,大声道:“我就知道师尊你最喜欢我。”

  “师尊才不是最喜欢你。”这话一出,旁边那双桃花眼便瞪了过来。

  眸子紫气流转,风情万种,瞧起人来,却总带着几分阴冷。

  惹得沈易之都惊了惊,怎么还一言不合变魔族形态了?

  然沈迩辰毫不怵他:“师兄讲话,师弟不要插嘴。”

  “师尊说过,他最喜欢我,师尊对你们的喜欢,也不过是喜欢罢了,师尊只有对我才是独一份。”

  “你们只有一个礼物,但我有两个,这就是师尊对我的独一份的好,这叫偏爱。”

  “不过是你不要脸罢了。”九子沐没他嘴快,却也不是个吃瘪的主,说出来的话又狠又毒,杀人还要诛心的那种。

  “师尊,师弟说我不要脸。”沈迩辰眼见说不过,立刻去拉沈易之当靠山。

  但沈易之不好太过偏袒沈迩辰,于是决定解释一番玉环的事情:“迩辰的玉环被……渣男,嗯,偷了,我只是补送他。”

  他解释地诚恳,也没有故意避过九子沐的眼眸,自觉能借此平息这习以为常的战事。

  谁知九子沐的脸色变了变,甚至学起了沈迩辰那委屈巴巴的调调:“徒儿的玉佩丢了,怎么不听师尊要再送一个?”

  “你的玉佩没了?”沈易之表示他很无辜,他并不知道这事啊。

  “没有。”九子沐理直气壮。

  沈易之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他算是明白当年的乖徒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肯定都是跟这些好师兄们学的。

  ——

  九昭这一趟没白跑,回来和出去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乐滋滋的样子让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崔天流都不由得问上一问。

  “瞧见不少有意思的事情。”九昭忍不住笑,却又想起旁的,反问道,“你这样不厚道地把那些东西送出去,老家伙知道不得弄死你?”

  “就算那老东西不弄死你,童黎也不会放过你,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心血。”

  “无妨。”崔天流顿了顿,并不在意,“他活不久了。”

  九昭挑了挑眉,顺手拿起一旁的茶,细细唆了一口:“你是说老东西要对童黎下手?啧,狗咬狗是一出好戏。不过你也得小心了,他今日敢杀童黎,明日便能杀你。”

  崔天流摸了摸手心那已经失去光泽的玉环,垂下眸子:“我早该死了。”

  “真不知道你图什么。”九昭哼了一声,“那小姑娘有找过你没?”

  “你问秦宣蝶?”崔天流笑了笑,声音却已经有些虚弱,“她在玄云阁,自顾不暇。”

  说到这个,九昭便又想起方才瞧见的画面了,由衷感慨:“呵呵,沈易之可真是个神人。”

  他幸灾乐祸地瞥了一眼崔天流,咽下那苦涩的茶,这才继续:“就你上头那位,根本斗不过他。”

  崔天流淡淡看了一眼九昭,一点不在意自己效忠的那位被这般诋毁,但看到九昭不要钱一般喝着上好的花茶,却是皱了皱眉,不满道:“你不会品,就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