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林嘉月视频通话的两个多小时前, 周虹还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正值早晨六点半,外面的天还未亮,周虹已经全然没了困意, 这一夜里她也总是时不时转醒,或许还是不熟悉的床,不熟悉的空间, 再加上心里繁重久压的心事, 使她惴惴不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低头看了眼睡在她身旁的女儿,周虹轻手轻脚下床来, 独自坐在床头面向着窗户发呆, 外头的路灯还亮着,隐约有光亮打进来。
这一程过来, 周虹也不知道自己打算待多久, 会待多久, 毕竟是冲动下的产物,不过,她也不想给弟弟弟媳他们添麻烦,还是本着尽可能地为他们做点事情减轻负担而待在这里。
想到这,她扶着双腿起身, 安安静静离开了房间,关门前又确定了一眼在熟睡的女儿, 想到她应该不会那么快醒,自己可以趁着这点事情去做点事情,总比住在这里饭来张口等着别人来弄要好。有时候她弟弟不会说,但弟媳心里一定会有意见, 周虹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房子里很安静,大家都在熟睡,周虹去浴室里简单梳洗一番,尽量不制造出大的声音,而后只身来到厨房,为一家子准备早餐。
七点半左右,准备早餐已经进入了尾声,此时外边的天基本上已经全亮,周虹细致地准备了每个人的餐具,在餐桌上摆好早餐,差不多等会大家起来就可以直接吃到热乎的早餐。
也就在这时,还在餐厅的周虹忽然听到她睡得卧室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她吓得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前去安抚。
正常情况下,四个多月大的嘉月在家里都能睡到八点才醒,是她疏忽了,可能也是忽然换了环境让她不适应。
因为醒来第一时间没有妈妈的安抚,嘉雪哭了好久好久,这让抱着孩子安抚的周虹站在房间里感到极为自责,担心会因此吵到弟弟他们的休息。
果然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了窸窣的动静,有人敲了敲周虹的房门,她下意识心下一紧。
“姐,没事吧?”探进脑袋的是弟弟周衡,这让周虹不由得又松了口气。
周虹摇摇头:“我没事,是不是吵到你们了?”
周衡笑着说不打紧,本就是该起床的时间。
“我做好了早餐,叫她们起来一块吃吧。”
周衡点点头一边笑着说:“姐你来家里太客气了,怎么都不多睡会。”
周虹则回以笑容说:“睡不着便起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给你们做个早餐。”
“行,那我去叫她们两个起床。”
陆陆续续的,大家都起来了,给孩子换好衣服后,周虹也抱着她准备出去,人刚打开房门一点,便不小心听见了胡婧向周衡的抱怨。
“你能不能让你姐不要那么早起来,一早上弄得吵死了。”
“我怎么没听见。”
“还不是你睡得太死了。”
“哎呀你少说两句,咱姐也不是常常过来,宽容一下怎么了?”
“那个刺耳的娃娃哭声,哎哟我真的是受不了,受不了,一大早上什么兴致都没了。”
“别说了别说了,一会让我姐听到了,她好心给咱们做了早餐,领领情。”
“谁要她做早饭了,真是……”
听到这里便没了声音,周虹也默默地悄悄地将门给重新合上,抱着孩子轻轻摇着来到窗边,看着初升的朝阳,清晨的阳光,还是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大概也没多久吧,房门又被人给打开,还是周衡。
“姐,吃早餐呢,怎么还不出来。”
周虹重新整理好情绪,转头莞尔一笑:“好的,马上就来。”
周衡笑着说:“大家都等你呢。”
周虹点点头。
来到餐厅,大家正在吃她做的早餐,周虹默默抱着小孩在一旁的空位置坐下,才刚刚坐下,胡婧便忍不住小声提出意见:“姐啊,其实你不用早起给我们做早餐的,我们家从来都是在外面吃,或者叫外卖。”
周虹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一旁的周玉瑶放下餐具便准备起身走开,周衡一把将她给叫住:“怎么吃这么点呢?”
“我吃不下,没睡好,烦死了,不想上学。”周玉瑶一边抱怨着,一边收拾离开家。
“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有起床气,姐你别往心里去啊。”周衡赶紧解释。
周虹尴尬地点点头,只好默默放下筷子说:“是我不好,早上吵着你们了。”
“没有没有,姐,你千万别这么想,这丫头本来就天天熬夜晚睡早上又起不来,臭毛病也给她惯的。”
周衡刚说完,胡婧便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胳膊,瞪着她说:“你怎么在别人面前这么说你姑娘呢。”
“咱姐又不是别人。”
几乎没吃几口,周虹便以孩子为借口,匆匆回了房间,给孩子喂了点水,然后将她放在床上玩,自己坐在一旁看着,很快,周衡也吃完早餐出门工作,家里就剩下胡婧,她不会主动过来找周虹,所以周虹很清净,坐了会,她才拿起手机来给嘉月拨通视频电话,因为熟知女儿的课程表,所以才确信她此刻有时间接视频。
而另一边,徐瑞甯在送林嘉月去学校后,先是赶去公司,简单地处理了一些事务,而后输了一串号码,拨通过去。
一开始很久没有人接听,不过徐瑞甯并不着急的模样,耐心地等待。
“喂?”过了好一会,对方一声疑问窜进耳朵里。
徐瑞甯微微一笑,礼貌十足:“您好,我是徐瑞甯。”
她先自报家门,对面的人明显一怔,有些惊讶。
而这个人也并不是别人,正是林嘉月的母亲周虹,起初她看到陌生的号码打过来,心底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听,不料给她打电话的人竟是徐瑞甯。
“哦,有事吗?”周虹的反应平淡,她虽然并不反对女儿和这个人在一起,但是也不代表自己就要对她殷勤热络,礼貌应待已经是她最大的退让。
“我想和您见一面,不知道是否方便。”徐瑞甯说。
周虹也不啰嗦,直接回答:“地点你定。”
挂断电话后,周虹先是沉默了会,而后才起身收拾妈妈包准备带着孩子一块出门,毕竟孩子还太小,也不可能将她一个人给丢在这里,交给弟媳也不放心,所以周虹去和徐瑞甯见面,自然是得带上小嘉雪一块。
背上妈妈包,怀中抱着嘉雪,周虹这便从房间里出来,刚出来就遇上了贴着面膜在客厅里晃悠的胡婧,她从嫁过来就从未上班,一直是周衡的弟弟养着,毕竟周家在海港市算不上富贵,但也有点小生意算是有点家底,胡婧养尊处优着,连家务都不会做,只有每周末会固定叫保洁阿姨过来统一做一遍卫生,周虹之所以连这都知道,也是偶尔的一次过来这边恰好碰上此事,对此,胡婧给出的理由是,做家务,那多伤手啊,手会变粗的,变粗很难看的。
“咦,姐,你要出去啊。”
周虹笑了笑,“嗯,有点事情出去会。”
见她要走,胡婧立马急急忙忙叫上说:“哎,那个,姐,待会回来你帮我带点牛骨鲍鱼什么的呗,最近玉瑶总是有点神经衰弱什么的休息不好,然后那个,帮我带点一品轩的糕点吧,回头我把钱转你。”
周虹顿了下,只好对她说:“别什么钱不钱的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那姐你慢走啊!”胡婧笑眯眯地伸手说拜拜。
走进电梯的刹那,周虹脸上的笑容立马消散,再低头看了一眼软萌可爱的女儿,对什么都一无所知懵懂的女儿,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咬牙扛下去。
明明知道弟媳是有意在难为她,带着孩子的她又如何能一下买那么多东西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忍气吞声。
从小区里出来,周虹打了辆车前往徐瑞甯发给她的地址,说起来,这还是林家发生变故后这么久以来,自己第一次要和徐瑞甯正面会面,周虹的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正在开车前往目的地的徐瑞甯也是同样,早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居然也会因为此行要去见到的人而手心微微出汗。
她知道自己迟早是该见的,没法逃避,而这一次之所以这么着急见面,也是因为她觉得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爱的人一次次因为家庭的事情受伤难过,她想要主动去做点什么,如果可以起到作用的话,那再好不过。
很快抵达了约定见面的咖啡厅。
徐瑞甯走进餐厅后来到自己预定好的位置,很显然是先到了,点了一杯咖啡坐下等待,没过多久,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便风尘仆仆赶来。
尽管并不止一次在新闻电视上看到这个女人,但是亲眼见面,对于周虹来说还是第一次,无可避免震惊了下,很难以想象,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同龄人,虽然只比自己小两岁,却也遮掩不住眼里的英气,睿力,且因保养得当,完全看不出年龄。
也是那一瞬间,周虹忽然明白,为什么女儿会对她倾心,但从外表来看,这个女人不输给任何人。
见到周虹赶来,徐瑞甯十分绅士地起身来帮她拉开椅子,还想要帮她接过包,不过被周虹淡淡地疏离给拒绝。
两个人就此面对面坐下来,都是第一次见面,同样,徐瑞甯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嘉月的妹妹林嘉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笑着说:“她真可爱,不过倒是和她姐姐不那么像,更像爸爸。”
周虹面色淡定,继而询问:“说吧,约我出来什么事。”
“是有关嘉月的事。”徐瑞甯顿了顿又继续说:“您昨天一定不知道她离开家后发生的事情。”
周虹淡定的面容一下子有了波澜起伏,眼睛里闪烁着担忧,连忙追问:“昨晚嘉月她怎么了?”
“我找到她时,一个人喝了很多酒,在我怀里哭了足足二十分钟。”说这段话时,徐瑞甯的神色里难掩心疼,仿佛又被迫回忆了一遍昨夜的场景。
周虹不由自主垂下眼眸:“嘉月这个孩子,平日里太坚强了,她总是不给我们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有什么事她总是强撑着。”
徐瑞甯身子前倾了些,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前看着对面的女人说:“嘉月她…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上次回到家里,也是难受着出来,我今天找您见面,也是希望可以摊开来将这个问题解决掉,嘉月她…是我深爱的人,我不想看到她受伤难过的样子,您同样也爱她,我相信您应该能很懂我的那份感受。”
听到这段话,周虹有些动容,她终于明白,不可以以外界片面的思维去看待认识一个人,她也从徐瑞甯今天的行径里,看到她对嘉月的真心,如若只是玩玩而已,她大概不必约自己出来见面。
也因此,周虹逐渐放开自己,卸下自己的重重防备,开始由衷地从心出发和她聊天。
叹了口气,周虹方才开口:“我是做母亲的,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难过受伤,嘉月和嘉雪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所以也不存在我有了嘉雪就慢待嘉月,毕竟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
对此,徐瑞甯不免疑惑,“那嘉月每次回到家里遇到不开心是因为……”
与此同时,周虹抬眼与她对视,那一瞬间,眼睛里似乎写满了不可言说的故事。
两个人的这次会面,差不多持续了有一个小时,以孩子开始坐不住哭闹为结束。
和嘉月的母亲见面结束后,徐瑞甯开车返回公司,一路上她都还未从事情的真相里回过神来,她也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始末居然是这样,从对方的讲述中,徐瑞甯看到了懊悔,也看到了自责与愧疚,有无奈,也有唏嘘,种种种种复杂的情绪。
话末,周虹还不忘乞求她一句:“请保密。”
与其说是乞求,倒不如像是一份嘱托,徐瑞甯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卑微和无奈。
是一份很沉重的嘱托了。
这一行,也不能完全说一无所获,至少她知道了从前从不知道的事情,但是麻烦仍旧没有解决,这次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束手无策,无从下手,好像无论怎么样做,嘉月都不可避免会受到伤害,因此只能短暂的维持现状,听天由命。
和徐瑞甯的会面结束以后,周虹稍稍感觉身心轻松了些,或许是尘封多年的秘密得到了倾诉和排解,抑或是感受到了有个人深爱着自己的女儿,心里觉得很欣慰,从咖啡厅出来以后,她直接拦了一辆车前往附近的商场,打算去给弟媳买些她要的东西。
出租车驶离,谁也没注意到后面还紧跟着一辆不起眼的车。
下车后,周虹抱着孩子进了超市,将小孩放在了购物车特定的座椅上推着前行,一路逛下来,她不仅买了胡婧交代的那些东西,也买了些新鲜的菜和海鲜,打算晚上给大家做一顿好吃的,得知近距离达到一定金额可配送到家时,周虹更是松了口气,付完帐后走出来,兜里的手机便响了。
依然还是林佰懿打来的电话,周虹本想拒接,但犹豫一番还是选择接听,从昨天晚上离家后自己便一直没有理会她,但她毕竟是成年人,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深知逃避无法解决问题。
接听电话后,周虹拿着手机放在耳边,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等待对面先说话。
对面的男人并没有道歉,也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张口便是一番不太善意的质问:“你和徐瑞甯见面了?”
周虹心下一紧,不免环顾起四周来,一边有些嗔怒:“你派人跟踪我?”
林佰懿态度冷淡,反倒是理所应当的语气说:“你带着我的女儿连夜离家,我担心派人盯着还不行了?”
“林佰懿,你不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吗?”周虹骂骂咧咧起来,因为生气胸口上下起伏。
“过分?”林佰懿在电话里轻笑,“这么多年下来,我是怎么对你的,对嘉月的,你心里清楚,我哪里亏待过你们?倒是你,有事情不站在我这边,反倒是去勾结外人。”
“我没有!”周虹大声否认,一边担心地赶紧低头查看女儿,生怕会吓到她,下意识放低音量继续说:“徐瑞甯只是就昨夜嘉月的事情来见我,你不要多想!”
林佰懿继续冷笑:“我不管你以什么理由见她,我都不在乎,我现在在乎的是我的女儿,我的老婆住在别人家里,夜不归宿。”
周虹感觉到他在内涵自己,气急败坏说:“林佰懿你在这跟我阴阳怪气做什么,既然你派了人在监视我,那你应该知道我昨夜去了我弟弟那,没有跟所谓的任何人夜不归宿。”
“这样吧,我也不让你现在就回家,晚上我下班之前必须得看到你在家里待着,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再打我吗?”周虹追问。
“不,我不会对你动手,我对你动手做什么,你心里在害怕什么,顾忌什么,想必不需要我多做提醒吧。”
“林佰懿,你这个混蛋!你混蛋!”周虹骂着骂着便红了眼眶,为什么这个男人变得如此陌生,她都快要不认识了。
“我要去陪客户吃饭了,你在外头顾好我的女儿,别让她饿肚子,记得回家。”叮嘱完最后一句,啪嗒挂断了电话。
那一瞬间,周虹的眼泪也悄无声息滑落下来,这是对她的威胁啊,无奈地摇摇头,她真的很无奈很无奈。
一面是嘉月,一面是嘉雪,无论是谁,她都没办法割舍。
看到自己哭了,怀中的小女儿也试着伸手去摸她的眼睛,周虹一下子又忍不住笑出来,对她说:“嘉雪不希望妈妈哭对不对,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她努力将眼泪给憋回去,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将怀里的孩子好好抱好,然后走到路边去拦车。
回到弟弟家的周虹,立即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毕竟昨夜才过来,行李箱的东西大部分都没怎么动,只有嘉雪的奶粉奶瓶那些需要装起来。
从超市买回来的一大堆东西在她回家之前就已经被配送到,因此胡婧对她的态度也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口一个姐亲昵的叫着,还主动过来询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见到她收拾东西又立马紧张兮兮问:“姐,你这是做什么呢,收拾东西做什么呀。”
周虹则说:“家里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哟,不麻烦不麻烦,姐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才刚来就要走,是不是在这里我们招呼不周啊。”
周虹有点不适应她这两面三刀的模样,即使她已经到周家二十余年,依旧不习惯。
“好了,不用和我客套了,咱姐妹俩直来直往就好,等有时间我再来看看你们。”
出于礼貌,胡婧将他们母女送到了小区楼下,还特意帮她叫好了车,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刚刚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稍稍做点面子功夫还是可以的。坐上回家的计程车,怀里的女儿依旧呆萌可爱,懵懂无知,不谙世事。因为某些担忧让周虹不由望着车窗外发起呆来,看着刺眼的午时阳光,也是头一次觉得,回家,却不是“家”。
到了下午,徐瑞甯忙完后抽空给林嘉月发了消息,收到消息时,林嘉月恰好在上体育课,和一起的同学打完招呼后独自走到一旁坐下查看。
徐瑞甯:今天什么时候放学,我去接你。
林嘉月不禁一笑捧着手机打字说:怎么啦,早上才刚刚分开就想我了呀。
徐瑞甯:不可以想你吗。
林嘉月:可以呀,不过,我记得你早上和我说,今天晚上没空的欸。
徐瑞甯:为了见你已经提前处理完了。
林嘉月:噗,那好吧,嗯,我差不多五点半左右下课,你到时候来接我吧。
放下手机,徐瑞甯不由捏了捏眉心,可能因为上午的那场见面吧,以至于她今天一整天下来,心里都难免装着那件事,想要保存一个秘密,并不是一件易事。
很想要见她,抱抱她,亲亲她,更加的爱她,宠她,这只是徐瑞甯唯一的念头。
可能因为知道了一些事后,徐瑞甯更加心疼这个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