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柳纷云和往常一样,又在莲衣之前醒来。

 

   怀里的猫猫睡得很熟,雪白而狭长的眼睫微微扑闪, 不知是不是还在梦乡。

 

   柳纷云吻了吻她,轻手轻脚地下榻, 取了疗伤药服下,打坐片刻后, 去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她们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

 

   柳纷云惦记着猫猫给她挑的女服, 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柜,把一套套女服拿出来,叠好之后送进药园的储藏室。如今的药园里新添了个房间, 既放着她的衣服, 也放着莲衣的衣服,方便她们随时拿取。

 

   虞清月的情蛊解药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柳纷云怕猫猫闻到药味会惊醒, 干脆躲到空衣柜里, 再进入药园制药。

 

   离开栖凤城并不难, 难的是要如何去妖界。昨夜她们商量过, 打算乘着虞清月的妖身飞一阵躲一阵, 免得赶路时太过招摇, 遭到沿途的除妖师或驭兽师惦记。

 

   柳纷云给虞清月送解药时, 进门就看见虞清月正用妖气在半空中绘制地图。

 

   “师父, 您要现在服用解药吗?”递过药, 柳纷云小声提醒,“情蛊的解药副作用较大。”

 

   虞清月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点了点头, 当着她的面服下药。

 

   她虽将记忆固定在一个时期,但这个时期的她并没有经历太多事,若以这个状态去妖界,反倒束手束脚。

 

   柳纷云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道:“师父我来给您护法……!”

 

   “这里有我在。”她话音未落,络冰轮已过来扶住虞清月,“多谢你的药,清月由我来照顾,你只管回去陪妻子罢。”

 

   柳纷云看了看她,又看向师父,见虞清月朝自己点头,这才告退离开。

 

   门一关,方才还含情脉脉的络冰轮忽然变了脸色。

 

   她立即现出妖化的人身,一把掐住虞清月的颈子,对上虞清月平静的目光时,笑问:“既然你知道本座会夺舍这副身体,为何不挽留那孩子做帮手?”

 

   “实力悬殊太大,她留下只会便宜了你。”虞清月声音冷极,神情却依然镇定,“更何况,即便你夺舍了冰轮,现在也无法杀我。”

 

   她的话激怒了夺舍络冰轮的羽妖,然而羽妖的手正要发力时,却被络冰轮的意识制止。

   “呵……你们倒是情深义重!”羽妖扯了扯唇角,“那我就先将这副身体的魂魄吞噬掉,再来对付你。”

 

   她话音刚落,掐着虞清月的手突然松开,身体也向一旁倒去,被虞清月一把接住。

 

   “冰轮,咳咳……冰轮。”虞清月低声唤她。

 

   待神志恢复清明,络冰轮立即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愧疚地看向虞清月,为她揉着被掐红的颈子,叹了口气,问:“这该如何是好?此妖道行颇深,我只能像刚才那样暂时压制她,却对付不了她。”

 

   她其实已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何要吞下青鸢的内丹。

 

   “只要能回到妖界,见到师父,便可解决这一切。”虞清月安抚她,“你不必担心,在此之前我会想办法压制青鸢。”

 

   络冰轮自从服下青鸢的内丹后,便开始被青鸢同化,先是身体彻底转化为妖,接着是思想上对妖逐渐友善,认可自己为妖的身份,再之后,从魂魄到身体都会成为青鸢的容器,完全被青鸢夺舍。

 

   虞清月刚才直接服用情蛊解药,正是为了引青鸢的意识出来,好让络冰轮压制她一次。

 

   络冰轮哪里会不担心,青鸢彻底夺舍她之后,下一个目标就轮到她的清月了,她们谁都逃不掉。

 

   她本来还想和虞清月再商量商量压制的办法,但见虞清月皱紧眉,开始忍受情蛊解药的副作用,她忙打消这个念头,帮虞清月躺下,再将妖气渡入她体内,为她缓解难受。

 

   解药已经开始起效,虞清月只觉记忆开始解封,慢慢地回到识海中。因着玄貊内息的作用,她的记忆恢复得很快,但也因此,身体所要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大。

 

   不过她并不在乎,只要能早些想起来,这点痛苦不算什么。

 

   记忆全部恢复,虞清月缓缓睁开眼,面对络冰轮关切的目光,淡淡一笑:“多谢。”

 

   “不必言谢。”络冰轮也回以笑容,而后将对付青鸢的话题再度提起,“方才我在想,能不能用家传的秘术,将我的魂魄与那妖的魂魄封印在一起。”

 

   “封印起来作甚?”虞清月反问。

 

   “如此一来,只要封印不破,她便无法继续吞噬我,亦无法伤害你。”络冰轮解释道。

 

   “你并没有尝试这个秘术的经历,倘若失败呢?”虞清月不紧不慢地追问,“我倒是想起一人,或许她能够为你解决这个麻烦。”

   趁着还没出城,虞清月带她离开梧桐馆,顺着气息找到重夫人和蒙臬入住的驿站。

 

   络冰轮并未见过重夫人,但她见过蒙臬。二人赶过去时,蒙臬正在门口把风,感受到两股极强的妖气扑面而来,她大吃一惊,立即取出武器,杀气腾腾地盯着来者。

 

   “你们是何人?”蒙臬沉声问。

 

   虞清月直接变回了人形,从随身锦囊里取出一枚玉佩,递过去时,淡淡道:“蒙将军,好久不见。”

 

   “虞医师!?!”蒙臬见了她的面,又看到证明她身份的玉佩,跟见鬼一样吓得原地跳了一下,“您、您不是……”

 

   “诈死罢了。”虞清月一招手,将玉佩收回锦囊,“你不认得我,不要紧,重夫人认得我。”

 

   举国闻名的天字医师死而复生,还成了一只大妖,蒙臬有点懵,呆了两秒,转向络冰轮问:“那这位是……?”

 

   “她是烛煌国的大祭司,络冰轮。”虞清月推开门,牵着络冰轮就往里走,“四年前的宴会上,你应该见过她。”

 

   “可我记得络祭司也是人族啊?”蒙臬跟着她们走进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不觉得她们有什么恶意,百思不得其解,“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糊涂了?”

 

   重夫人见到她们,却并不意外,反而笑着对恢复妖族外貌的虞清月打招呼:“虞医师近来可好?”

 

   “不太好。”虞清月将络冰轮轻轻推到她面前,“说来话长,如今我也不再是天字医师虞清月了,前辈大可用‘齐青’称呼我。”

 

   “前辈”二字听得蒙臬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重夫人。

 

   房里只有她们,她确定虞清月没有叫别人。

 

   可“前辈”又是从何而来?

 

   重夫人却笑道:“我好久没听别人这样叫了。怎么,你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了?”

 

   她并未否认这个称呼,这让蒙臬更是震惊。

 

   在蒙臬的印象里,能被大妖称作“前辈”的,不是更厉害的大妖,就是那些隐世的修真者。

 

   瞧见蒙臬眼中的惊愕,重夫人忽然信手一挥,空空荡荡的屋内瞬间多了三重隔绝屏障,将此地与外界彻底隔绝。

   浓郁的灵气在房中弥漫,蒙臬只觉精神比方才好了不少,再看重夫人时,连话也说不清了:“您、您又是、又是何方神圣?!”

 

   重夫人悠悠道:“这便是我的秘密,在此之前,除却齐青,流织国再无第二人知晓。”

 

   她名唤重幽怀,是人族,但并非凡人,而是极东之地——青暮仙山的修真者。来到凡界战国,一为完成师门的历练,二为私心求一段缘,用以斩断对情爱的欲念,即所谓的“斩情证道”。

 

   求缘的结果就是有了柳纷云,不过柳纷云在被虞清月收为首徒之前,还有个名字,唤作重云。

 

   本着修真者历练的原则,重幽怀自然不会让女儿干扰到国事,故在女儿年幼之时,就将她送到了虞清月门下,叮嘱她必须女扮男装,化名柳纷云,切莫暴露身份。

 

   谁知老皇帝年纪大了之后,开始追求仙道,不理朝政,将事务全部交给皇后处理。这位皇后与重幽怀私下结了些仇怨,看不惯她逍遥自在的生活,早就想给她使绊子,便趁着重幽怀外出闭关之时,设计揭露了柳纷云的皇族身份,并立即送她去往烛煌国联姻。

 

   等到重幽怀终于出关,女儿已经在烛煌国做了大半年驸马了。

 

   得知真相的蒙臬着实哭笑不得,觉得自己这趟白跑也白操心了,忍不住对重幽怀道:“您都是修真者了,我听说修真者御个剑爬个云能神行千里,快得很,为什么还要我陪您来这么远的地方找人?!”

 

   “我本就不想暴露身份呀!”重幽怀也委屈道,“在凡界的人来看,修真者和妖族并无两样,都是异类。再者,你身上的血气和杀气着实积攒太多,需要远离战场,去灵气充裕之地多走动走动,方能净化去,免得伤到身体。”

 

   听她句句都是为自己着想,蒙臬真是连反驳都找不到话,只好叹着气应下:“好吧好吧,仙长您说得是,我陪您走一趟,值。”

 

   向她和络冰轮解释完,重幽怀又问虞清月:“说吧,究竟是惹上什么麻烦了,竟连你也解决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