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星海, 领主寝殿。
含绯正在酣睡,忽被身边人轻轻推醒,揉了揉眼朝上看。
溪云坐在床沿, 手裡捧著一块用以进行跨星海传讯的灵笺。含绯认得这种特殊的灵笺,古修真界时代, 将领们就是靠它来进行异地联络, 而且讯息不会被半途截获。
哪怕到了星际时代,只要持有灵笺的双方在同一星域内,即便处于不同的星海, 都可以使用灵笺传讯给对方。
“念珉发来了有关灰狼族和褚棠梨的情报。”等含绯清醒了些,溪云拉开窗帘, 将灵笺递给她,“这些情报的获取借助了忘貘族的‘瞳术’, 真实性和可信性较高。”
含绯点了点头, 接过来浏览一遍, 当看到几个特殊时间和事件时, 心跳不自地加快。
“若这些情报皆属实, 你当时被星盗拐走, 是他们计划内的事, 并非偶然。”溪云声音转寒, “当时天狼星海处于更换领主的动乱期, 你双亲若带你去做过体检,自然有人会把此事报告给相关的官员。”
含绯的瞌睡虫全醒了,捏著灵笺神情凝重。
“我该怎麽做?”良久, 她忽然问,“我现在能做些什麽吗?”
“依照计划继续训练。”溪云拿过灵笺,顺手为她揉开皱紧的眉, “吾会为你铺平一切道路。”
“只要你想要。”
她的许诺郑重而严肃,可含绯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她握住溪云的手,与她久久相视,终于抿著唇笑起来。
领主大人总是这样,安排让她最安心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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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工作日,二人出门之后,在军部大楼门口分别,准备各去各的工作区域。
临走前,看出小家伙还在想心事,溪云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与她碰了碰龙角,将一个吻印在她眉心,继而趁著她愕然抬头时,再移到下方,吻在唇上。
“去罢。”溪云柔声安抚,“莫心忧。”
含绯被她吻得脸热,晕晕乎乎地走向辰极学院的校门,直到站在水系异能者班的讲台上,才在底下学生们的目光注视下回过神,把今天的课程投影在半空。
如今她已经习惯做一位授课老师,依照溪云的训练计划,再过大概半个月,她就该去军部训练新兵了,这和教导孩子们的感觉可不一样。
教完理论知识点,含绯布置了当堂作业,走下讲台缓步巡视。
时不时有孩子喊住她,她便指点对方施术或凝气。
能进入辰极的孩子,天资大都远超同龄人,她教授起来也不用花太多心思,不管是施术还是控制体内灵气的释放,在座的学生基本一点就通。
一节课上完,含绯回到讲台,照例朝学生们鞠了一躬,收拾东西正要走,忽然被前排的一位女生叫住:“老师,您还能教我们多久呀?”
含绯一怔,还没等她回答,又听另一个女生问:“我们喜欢上您的课,您能不能在辰极多留一段时间啊?”
其他学生也纷纷附和,都希望含绯能留下来任教。
第一次被领主以外的族人这样期待,含绯不知所措,收拾东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正为难地环顾四周,门口适时传来一个声音:“含绯老师暂时只能代课半个月,若日后有机会,吾会亲自给辰极写推荐信,安排她正式入职。”
含绯讶然转过脸,溪云已经走了进来,几步来到她身边,对围著她的学生们歉意一笑:“抱歉,含绯老师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将小家伙带到稍远些的休息室,溪云关上门,从储物玉佩裡取出买给她的红豆布丁奶茶,放在她的掌心。
“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们?”溪云问。
含绯捧著奶茶,小声说:“我不知道要怎麽面对孩子们失望的眼神……”
“你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溪云摇头,截住话,“你要时刻牢记自己的目标,不可被他人的意愿左右。现下只是些最单纯的学生,往后是将士,再之后是各怀心思的下属和盟友,倘若你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只会让自己越来越找不清方向。”
含绯点点头,戳开奶茶盖吸了一大口,有些失落地问:“我真的适合做领主吗?”
她自幼被领主大人捡回来养在身边,平时也没什麽社交,现在要参与竞争领主时,才发现自己这十五年所学好像并没有用处,光是果断做出决策这一点,她就做不到。
然而,现在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非常迷茫,且难以确定自身究竟有什麽价值,或是有什麽资格去做一方领主。
经历过实战和教学之后,她慢慢看清了自己的心愿。
——自认为想要和领主大人比肩,实际上只想陪著领主大人,做她疲倦时的抱枕,做她寂寞时的开心果。
“尽力而为,其余之事皆听天数。”溪云回答,“即便竞争失败,也无妨。你愿意留在吾身边,或是回家,吾都不会干涉。”
含绯定了定神,与她对视后,郑重道:“我会好好努力的。”
然而她并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神情映在溪云眼中,已是暴露了她的内心想法。
念著小家伙还有课要上,溪云什麽也没问,放学之后,她和往常一样将含绯带回办公室,让她帮自己整理文件。
含绯忙碌时,溪云并没有马上处理事务,而是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子,放到小家伙转身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是吾初做领主时的手记。”溪云说,“倘若你心有迷惘,可以看看它。”
盯著熟悉的封面看了几秒,含绯放下手裡的一沓文件,小心把它捧起。
领主大人的手记,她曾在整理书架时无意翻出,还看了第一篇,但因著觉得这样子不礼貌,当时她并没有继续往下看。
她早就猜到,如果她想看,或者领主想给她看,那麽她迟早有一天会翻开这本手记,一页页看完。
于是溪云处理事务时,含绯坐在她身旁翻动手记,时不时用指尖在那些飞扬又潇洒的毛笔字上轻触。
原来强大如领主,也有动过退缩和逃避的念头,也和她一样迷茫过,甚至还向军部提过几十次辞退的请求,但都被类似“没有合适继承者”这样的理由驳回。
“您有没有什麽特别想做的职业?”看完大半,含绯好奇问。
“战士。”然而溪云的回答让她大感惊讶,“只管在遵守命令的情况下一往无前,只管用纯粹的实力去守护。”
哪怕知道龙族本性好战,含绯还是忍不住说:“可战士容易受伤……”
“吾已和死亡永诀,区区受伤又算得了什麽?”溪云笑道,“如何,你呢?”
含绯想了想,“我还小的时候,您就问过我希望向您学些什麽。我不喜欢看到您
受伤,更不喜欢您受伤却被忽略。其实……唔,我想说实话,您要是生气,就骂我好了。”
她做了个深呼吸,小声说:“我想做您的医师。不管是去战场也好,在这儿为您梳理识海也罢,我都愿意。”
她著实不想离开自己的心上人。以前她还不能作为医师协助溪云时,溪云的每一次出征都让她不安。
溪云希望她留在身边,她又何尝不想留在溪云身边。能在身旁看到溪云,她就会安心。
溪云伸手揉了揉她的狼耳朵,目光温和地问:“绯绯不想继任领主,可是如此?”
心思被道破,含绯支吾一声,最终坚定地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她的世界其实只有溪云一人,至于想成为领主,也只是为了能减轻溪云的负担。
努力至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心爱的领主大人。
“吾没得选,但你可以选。”溪云说,“吾已说过,你若要选择继任领主,吾会竭尽所能;若要放弃,吾自然也会阻止那边的要求。”
含绯应了一声,合上手记小心地放在一旁,眼泪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我、我还请求过您,把我培养成优秀的……领主。”她抽抽搭搭哭著说,“对不起……我真是出尔反尔,我……”
话还没说完,溪云已将她拉入怀裡,搭上她的背,一遍遍地抚。
“吾只希望,你能选择自己喜欢做的。”她柔声,绯色眸也宠溺地注视著怀中的小家伙,“你不必追著吾的背影走,也不必成为和吾一样的领主。”
她顿了顿,“其实,你完全可做领主夫人,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工作,不会分居两地。只是先前吾见你始终坚持要继任领主,便没有和你提起过,否则,便是侮辱了你的决心。”
听了这些话,含绯索性把脸埋进她怀裡哭,边哭边应著。
“小哭包,哭得吾心都要化了。”溪云轻叹一声,“若是这样,我们的订婚宴也该安排起来了。这次的领主竞争确有猫腻,或许……你的选择能让你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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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领主要在年底办订婚宴的消息公布后,整个星网论坛又沸腾了。
[231楼]橘子好吃树难栽:最近的事也太打我脸了……我可一直坚信领主不会找对象【】
[239楼]吃货一枚:只有我好奇订婚宴是街边流水席还是限定高层享用嘛?
[240楼]风花雪月:楼上,据说到时候有同盟星海的妖族过来,八成是高层限定没跑了。
[251楼]一个问号:但是明年年初含绯就要参加领主竞争了吧?还是天狼星海那边的。按我们星海的规矩,订婚宴结束之后可不能拖太久结婚。
[252楼]我也有一个问号:是诶,难道含绯放弃参加领主竞争了?!
[253楼]橘子好吃树难栽:!!!绯崽你不能放弃事业线啊啊啊!!【】
……
总爱上班吃瓜的念珉不在,负责监管星网论坛的就成了千柠。
她等帖子歪楼但还没出现奇怪言论的时候,才按下删除键。
顺便再用“闹版”为由删了别的相关帖子。
泷诏在军部召开紧急会议时,很多人都对临时安排订婚宴有些不满。
“这不是时间紧不紧的问题,领主大人公开恋情之后,后勤一直在有准备了。”后勤部的部长首先发言,“问题是含绯马上就要去竞争领主了,之前领主也因为这事,要求推迟订婚宴。现在又恰好在这个时间重新安排,最可能是什麽原因,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含绯放弃竞争天狼星海的领主,转而做我们领主的夫人,是好事,也是坏事。”泷诏说,“如果天狼星海的领主之位落到其他人手裡,恐怕会对同盟关系不利。”
“毓苓血都没了,我看他们还拿什麽当筹码去外交!”泷谧冷声,“我看过这一辈竞争者的资料,那些家伙都不如含绯,含绯不去,那就是一群菜鸡互啄。”
“褚棠梨可不算菜鸡。”和天狼星海有过共同行动的官员反驳,“要我说,她是含绯最大的竞争对手。含绯还在领主大人怀裡撒娇的时候,她就已经会杀人了!”
“只知道杀人的领主算什麽领主!我们当时虽然立玄龙老祖宗为领主,可不是全因为她的‘杀神’名号!”
“行了,这是同盟星海的家务事,我们操心个屁!”
……
这场会议开了两小时,光是各方的争执就持续了将近一小时。
最后还是泷诏说:“既然这是她们商量的结果,我们应该理解。至于同盟星海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毕竟以含绯的体质和身份,放弃竞选对她的家人和整个天狼星海都是巨大的损失。
但这次竞选,他还真不希望含绯过去,总归感觉狼族军部那些老家伙会动手脚。
权衡利弊后,军部官员勉强达成一致,后勤部官员先行离场,回去准备订婚宴了。
外交部官员满面愁容:“那我通知天狼星海派使者过来?最近有没有什麽人是不能请或者不能提的?”
泷诏回想最近的情报,“灰狼族限定人数在三人以内吧。唯独他们需要提起十二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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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很快就到了,订婚宴在辰极学院的大礼堂举行,酒桌摆满,菜肴除了几样龙族传统的山珍海味,还有高档的甜品作为餐前点心。
军部的大半兵力全被调到这裡守护,还在出版社校对的沉胥也被叫了过来,在几名实际上是监视者的保镖的“保护”下,坐在了专属于她的特殊人员酒桌边,喝著咖啡坐等婚宴开始。
六点整,含绯和溪云携手走到台上。
她们今天都穿著素白的天鹅绒礼服,端庄又大方,做成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看起来非常温婉。
溪云致开场词时,含绯悄悄往台下看。
她看到了自己的双亲坐在贵宾席上,却没有看到姐姐,心裡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快就缓过来,暗笑自己的天真。
茗柔姐姐是领主,领主怎麽可能随随便便离开守护的星海。
她还想再多看几眼,却被一道冷厉的目光截住,先是心裡一惊,随后忍不住和这道目光的主人对视——
竟然是褚棠梨!
褚棠梨的模样虽然不出众,却很好认,含绯和她对视两秒,正想著一会儿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忽见对方张了张口,用口型向她说出二字:
懦夫。
这是来自竞争者的讽刺,看得含绯一愣,回过神时,略带歉意地对她笑了笑。
开场词结束之后,含绯和溪云走下台,向每一桌敬酒。这回含绯怕喝醉,直接将杯子裡的酒液换成度数低一点的果酒。
订婚宴进行到一半,开始有嘉宾离场,或者互相走动。
褚棠梨托著酒杯,来到沉胥的餐桌旁,垂眸安静地将她打量一眼。
“我听长辈,提起过你,银龙沉胥。”褚棠梨忽然开口,虽然还是和机械一样冷硬,语气却能听出不善,“为什麽,你可以心安理得,坐在这裡?”
早就失忆的沉胥一脸茫然,反问:“你认错人了吧?我叫沉月,不叫沉胥!而且为什麽我不可以坐在这裡?我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
“遵纪守法?”褚棠梨将这四字重复一遍,嗤笑一声,“你也配!”
眼见著气氛不对,跟她一起来的灰狼族助理忙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她已经失忆了,不记得从前做过的事。您忘啦?”
“为什麽,我要记这种事,脏了识海?”褚棠梨冷笑,声音已带上醉意,“失忆,就一了百了?那是不是只要我失忆了,就没人……”
她助理忙捂上她的嘴,在她开始挣扎之前,凑到她耳旁轻声:“您醉了,咱们马上就回招待所去,乖。”
她悄悄释放精神系异能,试图安抚褚棠梨的情绪,然而却被褚棠梨挣开,推在一旁。
“你这混账!杀人魔!你凭什麽可以忘却过往重新做妖?!你凭什麽?!!”褚棠梨又冲到沉胥面前厉声质问,随后竟将佩剑出鞘,逼人寒气附著于剑锋上,不管不顾地刺向沉胥。
正巧含绯独自来这裡敬酒,见状她下意识上前,将沉胥挡在身后,又把酒杯悬浮在半空,施法勉强接下这剑。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杯壁开裂,眼看著就要在半空碎开。
含绯赴宴不可能随身携带武器,只好拽下颈上的龙角挂饰,注入灵气,赶在酒杯彻底碎裂之前替了上去。
现在的沉胥是秩序支柱,她不可以死,至少不能在领主大人附近死!否则,领主大人将会因为对秩序支柱见死不救而遭受“天罚”!
“你为什麽要为她出头?!”褚棠梨愕然,继而怒喝,“让开!”
她说话时,已将剑调转方向,冰冷的剑芒以更快的速度冲向沉胥,却依然被含绯用龙角挂饰挡下。
沉胥被吓坏了,心知自己不宜留下来,忙谢过含绯赶紧离开。
褚棠梨怎能允许她跑!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沉闷的剑鸣,下一秒只听“咯”地一声响,注满灵气的龙角挂饰被剑芒直接钻出一个圆孔,而含绯的左肩也被剑芒擦过,鲜血顿时染红她肩部的白衣。
“不可以!!”含绯疼得捂住胳膊,却依然一边大声喊一边追过去,“你不可以杀她!她现在是——”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心口一阵剧痛,不知从何而来的剑芒穿透她的护心鳞,贯穿了她的心脏!
含绯低呜一声,却仍支撑著没有倒下,正要追上去时,身旁迅速掠过一道玄色身影,抬手也不知向褚棠梨施了什麽术法,下一秒,褚棠梨当场倒地,不省人事。
“含绯!!”溪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强压怒意又带著心疼与恐慌,将含绯拥在怀裡。
含绯按著正往外涌血的心口,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觉身体在一点点冷下去,紧张地抓住溪云的衣袖。
虽然死亡马上就要来了,可她幼年时已经习惯了死亡和复活,这些都没什麽可怕的。
她只是在吃惊,她的护心鳞碎了,这可是得到溪云法术加持的护心鳞,什麽样的人……能击穿她的护心鳞?
不可能是褚棠梨,褚棠梨如果要杀她,刚才就不会只让剑芒擦过她的肩……
“这一剑……不是……棠梨姐……”赶在意识模糊前,含绯努力说出自己的猜测。
“吾明白。”溪云竭力保持冷静,迅速划破手掌,让血滴在含绯的伤口裡。
她施了隔绝疼痛的法术,含绯在血滴进来之前就不疼了,只是身体的修复速度太快,让她很快感觉到了疲倦,靠在溪云怀裡喃喃:“我好困……”
“累就睡罢,醒来就好了。”溪云温柔地抚了抚她失去血色的脸,“莫怕,安心休息。”
怀中的小家伙轻轻应了一声,慢慢合上眼。
领主的未婚妻竟在订婚宴上遇刺,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所有客人纷纷离席,想要赶紧离开这裡。
“一个也不许走。”领主冰冷的声音,就在此时响在所有人耳旁。
紧接著,礼堂内铺开隔绝屏障,将每个出口都封死。
“请诸位回到位置上,以便工作人员进行身份确认和登记。”溪云不带感情地说完,朝倒地的褚棠梨和不远处的沉胥一招,用乾坤之术将二人收入袖子裡,瞬移离开,直奔领主寝殿。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二更和三更_(:з」∠)_昨天把字数输错锁多了,写到现在才解锁
褚棠梨不是反派,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