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相忆采芙蓉GL>第107章

  却说苏蕴数年以来, 小疾小恙不断,动辄召李茂诊视,并为之调治身体,这次的病却是来真的了, 初时只是每日里恹恹的,神情恍惚,后竟一头睡倒,不能下床了。她本嘱咐了身边伺候之人,不许请太医, 更不许多嘴说出去, 过几天便会好, 可到了这份上,谁还敢隐瞒?一个个的都怕将来担罪,不但禀报了莲真,甚至还上奏到冰轮和小皇帝那去了。

  眼下霍牧加紧步伐,清除异己,朝中正值多事之秋, 冰轮如何有心思管这等小事, 只说让太医好生诊治, 再无别话。莲真虽也满腹心事,究竟姐妹情深,那日听了宝贞所说的情况, 料想李茂必是惧罪告假, 思忖了一会, 也便不急着去探望苏蕴,只吩咐人去召李茂进宫。

  李茂心中有鬼,听得莲真召见,便有如惊弓之鸟,百般不愿去,却又不敢不去,无奈穿戴整齐,匆匆忙忙进宫。

  到了撷芳宫后殿的暖阁,引导她的宫女止步退下,李茂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进去,抬眼见莲真坐在临窗大坑的黄缎坐垫上,虽是云鬓斜簪,淡妆素面,却如荷之初绽,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动人风致,李茂不敢多看,缓步上前,轻撩衣袍跪下,口中道:“微臣叩见宸主子。”

  “你来了。”莲真语气倒是平常:“听说你近日告了假?”

  李茂低头道:“是。”

  莲真明知故问:“为了何事?”

  “微臣父亲病了,无人照管。”

  “嗯,孝敬父亲,是人之常情。”莲真看着她,仿佛不经意的提起:“瑞太妃也病了,你可知道?”

  李茂微微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结结巴巴的道:“这。。。。。。微臣不知道。”

  “你竟不知道吗?”

  李茂低声道:“微臣在家里,并不知宫中的事情。”

  莲真步步紧逼:“现在你已知道了,你准备怎么办?”

  李茂避开她的目光:“瑞太妃是有福之人,宫中伺候的诸位太医又皆是医道圣手,有妙手回春之术,太妃定会平安无事。”

  莲真听了此话,突然冷下脸来:“许太医、宁太医等几位都看过了,方子开了一堆,非但无济于事,且有加重之势。”冷笑一声,缓缓道:“她的病因何而起,你心里最清楚,而她这心病,要如何去治,我看也只能由你开方了。”

  李茂垂着头不作声,莲真星眸闪过一丝愠怒之色:“那日我无意闯入她寝宫时,你们那等害怕,尚争着将罪过揽在自己头上,誓同生死,这才几天,你便弃她于不顾,躲出宫去,岂非令人心寒?”

  李茂声音含愧:“宸主子菩萨心肠,对我二人的活命之恩,微臣没齿难忘,微臣亦知,现在在主子心里,微臣已是一个毫无承担、薄情寡义之人。。。。。。”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莲真打断她,俏脸含霜:“我只想知道,你对蕴儿究竟是怎样的心思?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大可以对我说实话。”

  李茂这时反而镇定下来,她想了想,慢慢挺直了背脊:“微臣是女儿之身,又出身微贱,但与瑞太妃之间的一切,皆是发乎真情,出于真心,便是此时为她去死,微臣也是心甘情愿。”

  莲真听她如此说,面色稍见缓和:“既是如此,你为何又借故躲避她?”

  “因为微臣仍是害怕。”李茂道:“虽然宸主子心地仁慈,饶我们一命,但俗语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朝一日,传到其他人耳中,甚至传到太后耳中。。。。。。”想到冰轮,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事起宫闱,不顾尊卑,有违伦常,微臣一人死不足惜,但她的名节及性命亦将不保,她正桃李年华,又身尊位贵,却是何必?况且这样的弥天大罪,势必累及家中老父,家父年迈体衰,若因此受罪,又于心何忍?因此微臣日思夜想,寝食难安,才痛下决心,不再与她相见。”

  莲真沉默良久,道:“你所顾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横下心,接着道:“这样罢,以后在宫中,你们相见相处,要倍加小心谨慎,若是有朝一日,仍是泄露出去,我会尽力来保你们。”

  李茂先是一喜,又苦笑摇头:“这样的宫中禁忌,关乎皇家体面,只怕到了那时候,主子也是有心无力。”

  莲真皱眉道:“你不就是担心太后知道吗?你放心好了,太后和皇上那边,自有我来周全,我今天既然承诺了你,就一定会遵守我的承诺。”

  这话说得已是颇有分量,李茂绝处逢生,在地上磕头不止:“主子待李茂恩同再造,今生无以为报,惟甘作犬马,以供驱使。”

  她这一向惶惶终日,忧思深重,如今吃下这颗定心丸,悲喜交加,涕泪交流,莲真见此情景,心有所感:“我也无需你报答,蕴儿跟我一同进宫,相交这几年,胜似亲生姐妹,你只照顾好她,不负于她,这就够了。”

  李茂连声道:“是,是。”

  “既然这样,她的病我也就交给你了,如有什么差池,我只唯你是问。”

  “微臣明白。”李茂抬起衣袖拭去眼泪,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方退出去了。

  了结这桩事情,莲真稍觉安心,可是李茂所说的“没有不透风的墙”犹在耳畔,从她们两人,想到冰轮和自己,何尝不是处处小心,步步为营,况现在朝局复杂,还不知将来是什么情形?念及至此,恨不能马上见到冰轮,仿佛这世界上,唯有她的怀抱,才是心安之所,正是情思如沸,难以自禁,忽听人报:“主子,皇上来了。”

  莲真喜出望外,才要起身,宗煦已走进内室,口中道:“儿臣见过母妃。”莲真素来对他疼爱无加,一看见他,不觉愁烦尽消,拉了他上炕一并坐着,魏伦本跟着皇帝一起进来的,行了礼,便站在一旁伺候。

  莲真道:“天儿这么热,下了朝,该在宫里歇着,瞧你走得这一头汗。”一面命人传冰酪来,又问:“你来这里,禀过你母后了吗?”

  宗煦摇摇头:“没有,儿臣在屋里呆得闷了,信步走走,就走到这里来了。”

  “也罢。”莲真目光温柔,笑意盈盈:“皇上现在大了,事情也多了,也难得来我这里,既然来了,越性在母妃这里用过膳再回去。”

  “不了。”宗煦道:“儿臣略坐坐就走,等下回去还要温习功课,母后今儿晚上要亲自检查呢。”他仰着面孔,身上明黄色龙袍将他的肤色衬托得似脂玉般白皙,原本黑如点漆的眸子却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多了一丝阴郁。

  这半大的少年,似乎怀揣着沉甸甸的心事,往常来莲真这里,他总是舍不得走,每每想出各种法子拖延,今日却似改了性子。莲真注视着他,终是忍不住,轻声道:“皇上,那郭虎林和汪啸的事情,你。。。。。。你别再想着了罢。”

  “母妃说哪里的话。”宗煦将脸转过一边,满不在乎的道:“不过是两个罪臣,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想着的。”话虽如此,眼圈儿却红了。

  莲真见他如此,更觉怜惜,轻抚着他的背:“皇上若是难过,就跟母妃说说,别闷在心里,便是想哭,也别憋着,横竖也只有母妃知道。”

  宗煦轻轻吸了吸鼻子,道:“生为男儿,不能轻易流泪,身为皇帝,更不能如此。母妃放心,朕没事。”说毕站起身来:“朕该回宫了。”

  莲真轻声叫道:“皇上。”

  宗煦回过头来,重新握住她手,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朕心里很想母妃,所以过来瞧瞧,见到了,便心情舒畅了好些。”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小魏子,走罢!”

  郭虎林和汪啸处斩之后,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以王忠为首的忠君派连日在朝堂上为他们陈奏,与以霍牧为首的党派唇枪舌战。柴彪心痛两个手下惨死,更是怒发冲冠,咬牙切齿,不仅私下底破口大骂霍牧,称其为大燕朝数百年来第一奸臣,更几次当着太后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言朝中有乱臣贼子只手遮天,欺君乱政,虽未指名道姓,但字字句句含沙射影,剑指霍牧,如此这般僵持对抗了数日,也知郭汪冤情终无法得雪,一气之下递上一封折子,从此称病不上朝。

  霍牧近日恶绝柴彪,却一直隐忍不发,这日掐指算了算,柴彪称病已是第四日,于是与霍凛、霍凌三人一同请求面见皇帝和太后。

  这时散朝不久,宗煦不知道他为何事请见,虽有些不安,但也只得宣召。

  霍牧与儿子和侄儿都穿着簇新的武将服色,一个个鹰扬虎视,步履矫健。进了大殿,单膝跪地:“臣等叩请太后、皇上金安。”说毕也不等皇帝开口,径自站了起来。

  宗煦看他神色,就知来者不善,颇觉无措,冰轮坐在旁边的宝座上,开口道:“大将军此时请见,有何事要奏?”

  霍牧今日有备而来,开门见山的道:“柴彪身为朝中得力武将,肩负京师安危之重,先是姑息养奸,包庇属下,继而目无君上,咆哮朝堂,现在又假称有疾,欺君罔上,意欲作乱,按大燕律当处以斩刑,臣特来向太后和皇上请旨。”

  “这。。。。。。”宗煦被他一篇话弄得心惊肉跳,抓住御座扶手,将脸转向冰轮,急急的道:“母后,柴统领是忠臣!”

  霍牧沉着脸:“皇上年纪小,只怕是被这乱臣贼子蒙蔽了。”

  “汪郭二人虽因罪致死,但毕竟跟了柴彪许多年,柴彪伤痛激动,也是人之常情。”冰轮稍作停顿,面色沉静:“这阵在朝堂上,他的确屡有失礼之举,不过其他罪名,怕是有些误会罢。”

  宗煦听冰轮如此说,胆子稍壮,也便扬声道:“外祖,说到咆哮朝堂,可也不只柴统领一人,难道这许多人也要一并治罪么?”

  霍牧没想到这小毛孩子,居然拿话将自己的军,顿时激起怒火,阴鸷一笑:“听皇上这话,莫非是觉得老臣也是那许多人之一么?”

  宗煦见他面色不善,目光如刺,方才的勇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口吃的道:“外祖,朕。。。。。。朕当然不是这意思,只是柴统领他。。。。。。”

  霍牧截断他的话,步步上前:“皇上方才说,柴彪是忠臣,意思是老臣是凭空造谣,污蔑于他么”他本获特许,可佩剑上殿,这时被习惯性所驱,说话之时,不自觉的手按剑柄,霍凛和霍凌都觉心惊,彼此对望一眼,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宗煦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只吓得魂飞魄散,身子向后缩,叫道:“母后!”

  “父亲。”

  冰轮冷冰冰的声音,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迫使霍牧停下了脚步,冰轮不动声色:“皇上年纪尚小,尚不能很好地分别忠奸是非,你又何须介意。”

  霍牧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慢慢将手从佩剑上放开,躬身道:“还请太后和皇上即刻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