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金丹卷>第26章 摄魂怪石

  “一块石头尚如此诡异,这个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卫封战战兢兢道。

  “嘁,臭小子,你清醒一点,这里可是古墓,本来就不是人呆的。”李堂道长鄙夷道:“废话连篇的,赶紧走吧。”

  摄魂阵虽然怪石林立,然而石块之间的间距倒宽绰,可容身三人并行。四人一如通过悬梯那般摆出千足虫的架势,由百里弥音开道,卫封殿后。石头形状各异,颜色黢黑,颇似靶场中的黑曜原石。穿梭于石林中,李堂道长唯有依靠感觉盲目分辨方向,一路修正百里弥音的带领。走了一会,卫封见怪石林无甚危险,心情轻松不少,遂百无聊赖在黑暗中东张西望起来。此际,忽见身侧不远处有两个圆溜溜的红色宝石,在黑暗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尤其显眼。他正欲探头瞧个究竟,那对红宝石却迅速朝他飞奔过来,转眼已至他跟前。略微适应了黑暗,借着红宝石的光芒,卫封眼前浮现出一只怪兽的轮廓,而那对红宝石竟是怪兽的眼睛。毫无防备的卫封被吓得鬼哭狼嚎,双腿打斗,霎时站立不稳踉跄倒地,一头磕向沁血黑石。

  三人闻声回头,百里弥音和户绾一眼看到石林中跳跃的怪兽,不及细看,怪兽又呲起獠牙向她们扑来。百里弥音连忙把户绾护到身后,自腰身抽出短鞭,直直扫向怪兽。怪兽异常敏捷,闪身躲开她凌厉的皮鞭,落在黑石上静觑百里弥音,呲牙咧嘴向她示威。

  “什么情况?”李堂道长目不能视,但听见短鞭呼啸便知情况不妙。

  “绾儿,你带他们先撤。”百里弥音架起皮鞭,紧盯着怪兽,一刻也不敢松懈。

  户绾见怪兽暂时没有妄动,倒也不担心百里弥音应付不了,反而李堂道长和卫封在混乱中就像个盲人,呆在这里不仅让百里弥音放不开手脚,不小心碰到了石头才麻烦。户绾搀着卫封,正要将他扶起来,岂料他发疯了般大喊大叫推开她,随即手脚并用爬到石头后面。户绾经不住卫封用力推搡,重心不稳往后倒去,眼看要撞向石块,百里弥音眼疾手快将她捞回来。

  “师兄,你莫乱动,我带你出去。”户绾见卫封吓得不轻,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先出声安抚他。

  “户丫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李堂道长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然而此时,百里弥音和户绾都顾不上回答他。

  “你师兄失心疯了,先不管他,带李堂道长出去。”百里弥音沉静道:“放心,他交给我。”

  户绾听百里弥音如是说,当即带着李堂道长离开。经过这一番变故,李堂道长也分辨不清方向了,随户绾领着他往前走。身后短鞭啪啪空响不绝于耳,诸多回合竟未制服怪兽,只听得户绾惴惴不安。

  “户丫头,你倒是给我说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臭小子怎么就失心疯了?”李堂道长的语气近乎央求。

  “我们看到一只怪兽,尖嘴獠牙,双眼血红,样子像只猴,在怪石上跳跃,师兄怕是被它吓着了,碰了石头。”

  “是雍和,《山海经》所载的恐慌之神,由它守着怪石林倒名符其实。真是雍和就好办了,户丫头,你带我回去,我有法宝对付它。”

  “真的?”

  “当然,你还怕我回去给小百里添堵不成?”李堂道长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罐,胸有成竹道:“这玩意儿怕朱砂,你瞧,我可备着呢,不想竟能派上用场。”

  户绾不容置疑,又带着李堂道长匆匆往回走。

  百里弥音一收鞭,未留意身后来人,鞭梢一扫狠狠打在李堂道长身上,疼得他摩挲着胸口不住哀嚎。

  “怎又回来了?”百里弥音一扭头,眼里的狠戾之色尚未褪去,余光瞥见作势扑来的雍和,反手又扬鞭扫去。她的短鞭每每落空,惹得她心烦气躁,一鞭比一鞭凌厉,可想而知李堂道长受那鞭梢的余力有多重了。

  “这东西怕朱砂,我这里有,过来拿。”李堂道长能看到雍和血红的眼睛,却看不到百里弥音身在何处,将小竹罐托于掌中,只待百里弥音来取。

  百里弥音连挥两鞭,趁雍和无法近身时接过朱砂,甫一拔开塞,缠人的雍和立马又伸出爪子朝百里弥音挠来。百里弥音瞅准时机,一把将小竹罐里的朱砂向雍和面门撒去。弥漫的朱砂粉让雍和无处可躲,只见它吱吱怪叫上蹿下跳,须臾便隐没在怪石林里,不见踪影。

  “雍和果然怕朱砂。”户绾见雍和逃之夭夭,不禁松了口气。

  “多亏我随身带着,这下它可不敢再作怪了,方才问你们时,你们愣是不告诉我,让小百里白折腾半天,早点说不就......”

  “别说话。”百里弥音打断李堂道长,环顾着怪石林凝神静听起来。

  李堂道长和户绾亦听到怪石林中有人说话,不由仔细聆听。

  “嗯......好吃......好吃......”卫封的声音如梦呓般传来,听得三人脊背生寒。

  “是师兄。”户绾一下听出卫封的声音,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呼唤道:“师兄,你在哪?”

  “户丫头,他都神智不清了,你叫破喉咙也没用,听声音就在附近,我们找找。”

  仨人循声而去,在一块黑石背后找到了卫封。他背对着仨人,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专心啃食,不住说好吃。户绾见状心一凉,不敢再往前一探究竟,竭泪唤了声师兄,声音掩不住颤抖。

  卫封听到声音木然回头,嘴边沾满墨绿色的液体,口中仍津津有味咀嚼着,目光呆滞望着身后。他怀里抱着百里南的尸体,半边肩膀已被他啃得肉烂骨现,绿血模糊。只一会功夫没顾上他,他竟将百里南的尸体从墓道里拖进怪石林。

  户绾当即泪如雨下,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一头栽进百里弥音怀里,恸哭失声。此刻,她的内心无比混乱,眼睁睁看着卫封茹毛饮血,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一想到他方才可怜又满足的模样,她便痛心疾首。

  此情此景无不令人毛骨悚然,不知如何是好的又何止户绾,连百里弥音都没了主意,亦不知如何安慰,只静静抱着她,任她泪湿衣襟。李堂道长虽然瞧不见,然而听到户绾哭得声嘶力竭,百里弥音又沉默不语,便知事态严重,当下未敢过问,以免户绾无法平复心情。

  卫封旁若无人埋头进食,犹如细品美味珍馐,咀嚼声尤为可怖,闻者头皮发麻。百里弥音想带户绾离开怪石林,眼珠流转左右顾看,正愁迷失了方向,却蓦地发现此处已处怪石林边缘。

  “先离开怪石林可好?”百里弥音柔声问户绾。

  “好,摄魂阵不大,你找找怎么出去。”李堂道长以为百里弥音在征询他的意见。他目不能视,又不知发生何事,杵在这里胡乱猜测,心里瘆得慌,碍于户绾的哭声未敢催促,听百里弥音这般提议,当即如释重负。

  户绾抬起头,泪眼婆娑望着百里弥音,抽泣道:“师兄怎么办?”

  “我们都将死在古墓里,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罢。”百里弥音神色黯然。她知道这个决定对户绾而言很艰难,然而带上入疯成魔的卫封确非明智之举,不如眼不见为净。

  户绾鼓起勇气回头看着卫封,鼻翼与湿润的长睫轻轻翕动着,无声诉说着诀别的哀伤。

  出了怪石林,在李堂道长的示意下,百里弥音开启了最后一道墓门,仨人顺利进入陵寝。宽敞的寝殿气势恢宏,四根粗壮的龙雕石柱足有五丈高,直耸而上,支撑着拱形火石流沙顶。长明灯台自墓门两旁一字摆开,笔直通往寝殿正中的石阶下,将陵寝照得一清二楚,目光所及处均通明透亮。石阶两端立着两尊三人高的三身人石像,手持长矛面目可憎把守在石阶前,如威严的门神般令人望而生畏。

  “不会吧,这长明灯......还能燃七百年之久?”李堂道长咂舌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自打进了九阶,奇怪的事物见得还少吗?”户绾风云不惊,经历了诸多颠覆认知的诡谲处境,已然见怪不怪了。

  “也是,不过这陵寝也忒清简,连个陪葬的宝石玉器都见不着,还指望死前能开开眼界饱饱眼福。”李堂道长扫视一圈,大失所望。

  百里弥音的目光落在三身人石像上,怀着满心敬畏一言不发行至石像跟前。她自小无父无母,不懂人情冷暖,亦感受不到亲情牵系,生性淡薄寡欲,却对陵寝里的三身人石像生出亲切感。身为守冥祭司,正是古墓里的祖先赋予她捍卫氏族的使命,她本应该像眼前的三身人石像般严防死守在靶场上,而非擅闯九阶直捣古墓,叨扰祖先阴灵。七百年俗世沉浮,两尊石像坚定不移屹立于此,千百年如一日隔绝外面的纷纷扰扰,百里弥音思及此,难免汗颜。凛然驻足在石阶前,脚步愈发沉重,竟不知该不该登上去。

  “阿音,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我长成这副模样,你一汪深情可还愿付之于我。”百里弥音促狭道。

  “尽胡思乱想。”户绾嗔道:“我岂会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不愿说便罢,还不忘调侃我。”

  “你我都要死了,现在不调侃你,更待何时。”

  “你们就在这慢慢打情骂俏吧,我先上去了。”李堂道长说罢一溜烟跑上台阶。

  石阶整九级,其上的百鸟浮雕巧夺天工,一只只张开双翼引颈翘盼,犹似卯足了劲欲冲破云霄。九乃极数,古人历来尚崇此数,用在古墓里寓意顺登天门,得道升仙。三身族人极擅驭鸟飞行,在石阶处绘上百鸟图腾再适宜不过了。

  百里弥音见李堂道长已然上去,便也撇开顾虑牵着户绾步上石阶。

  石阶之上有一方石台,其上端放着一具方形棺椁,横纵丈宽。棺椁尾端立着一尊石鸮像,双眼若铜铃,爪子锋利如镰钩。除此之外,偌大的陵寝别无他物。鸮素来被视为不详之鸟,把金丹卷安放在它体内,无疑是对图谋不轨者的一种警告。

  “小百里,你来看。”李堂道长向百里弥音招招手,讶异道:“寻常棺椁无一不是长条形,但这具棺椁却方方正正的,也忒稀奇了,莫非里头安置了两具棺材?”

  自古以来的丧葬礼制未有一具棺椁里安放两具棺材的做法,纵然是夫妻合葬墓,也是两具棺椁分处于一个陵寝内,男尸棺椁略大于女尸棺椁,在高度上亦颇讲究,须高于女尸棺椁放置,以凸显男尊女卑的思想观念。甫一看到眼前的棺椁,可想而知李堂道长有多不解了。

  “道长莫忘了,里头躺着的许是三身族人,两足三身六臂,用这么大的棺椁何足为奇。”户绾一语道破玄机。

  “瞧我这脑子,倒忘了这茬了。”李堂道长恍然大悟,当即不去研究棺椁,转而端看起石鸮像来。

  仨人围在椁尾细细端详着石鸮像,难以置信不过两尺多高的石鸮像身上能安置五重分别以术数、天象、奇门、堪舆、医卜为题面的机括,若《百里氏族通志》记载无误,那这五重机括将何其精细。

  “它身上找不到任何可操控的地方,想来需要在别处解开五重机括才能打开它。”百里弥音自石鸮像中抬起头,将目光落回棺椁上面。

  李堂道长甚觉有理,绕着棺椁聚精会神检查一番。户绾见两人俯着身子寻找机括,不禁笑道:“你们此时颇像两个倒斗的。”

  “瞧你这话说的,我和小百里绝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单纯好奇罢了。”

  百里弥音未曾找到机括,却隐约听见棺椁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声音,当即蹙起眉将耳朵贴到棺椁上屏息倾听。李堂道长见状满脸狐疑,亦将耳朵贴了上去。须臾,只见两人抬头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水流声!”

  户绾闻言震惊不已。古墓位于山体内部,难不成是鲦山西面涧流的源头?若真如此,依涧溪的水流量看,棺椁下的水流必然一泄如注。

  “何方贼人胆敢擅闯寝殿!”一股苍劲有力的声音突兀响起。

  仨人未及深究棺椁内的水流声,闻声惊愕回头,只见一位银发白须的老翁手持拂尘出现在身后。

  “你是人是鬼?”李堂道长一声厉喝底气十足,不愧是茅山道士,任古墓里头跑出什么妖魔鬼怪,他都能沉稳持重,然而突然冒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倒显得诡异。

  “是你!你为何会在这里?”百里弥音冷冷质问道。她一眼认出老翁正是当年在苍塞冰巅之上救她一命的云游道士,虽有恩于百里弥音,然而他竟出现在古墓里,便摸不清此人是善是歹了。断龙石在她进入古墓时便被卫封失手放下,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毋庸置疑,眼前的老翁必是在她之前进来的。能躲过百里弥音的耳目,越过险象环生的九阶雷池阵安然无恙站在她面前,足见老翁不容小觑。

  “小百里,你认识他?”

  老翁拂尘一扫,气定神闲打量着百里弥音,须臾摇头叹息道:“守冥祭司整十代了吧,没想到苍塞的掌祭越发不中用,□□出来的祭司竟罔顾门规监守自盗,早知如此,当年何必惜你天赐阴命,对你寄予厚望,任你跌落万丈深渊才好。”

  户绾见老翁精神矍铄,凭借花白的发须,少说也百岁之龄。她已然从老翁话里知晓百里弥音所说的云游道士正是此人,但闻他怒其不争的语气,看来还与百里氏族渊源颇深。

  “嗬,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李堂道长欺身上前,讥诮道:“我们尚未怀疑你图谋不轨,你倒先教训起人来了,忒有意思。”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尔等既然已经来了,我便容不得你们活着。”老翁言罢,作势欲交手。

  百里弥音一言不发,听之任之,对于家贼的罪名,她无甚可辩解的,却对老翁的底细越发迷茫。

  “前辈且慢。”家贼二字尤为刺耳,令户绾大为不悦,她岂可忍受老翁如此辱骂百里弥音,当即愤然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百里氏族是出了家贼,却绝非祭司。我等本无意入墓,全因缉拿叛徒才会一路追踪至此,眼下被困在地宫里,实属无奈。你不分青红皂白便一通责骂与糟践,让尽责尽职誓死守护九阶雷池阵的祭司情何以堪。贼人心狠手辣城府极深,为此,祭司身负重伤,不仅废了一条手臂,还差点断送性命。这一路何其凶险,若非使命加身,祭司大可视而不见安然守在九阶外对贼人置若罔闻,何苦进来遭罪。倒是应该她来质问你怎会在这地宫之中,她殚精竭虑把守九阶入口,你是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潜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