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在众人的努力下已经渐渐弱了些,但是黑色的烟雾还是笼得森林看不见个什么轮廓。
务勤接过后面Audrey送上来的水,然后把早就放在脚边的空桶提起递给Audrey。
Audrey来回跑了几圈后,实在觉得身心疲惫。她弯腰咳嗽两声,然后才接过务勤手里的水桶。
务勤看她大颗大颗的汗珠埋没在衣领中,还有的便顺着脖颈落到地上去了。
务勤叹口气,给她拂了把额头的汗,安慰说:“再坚持坚持,已经完成一半了。”
“一半个屁。”Audrey嘿咻一声又直起腰来,“你别骗我了,我不瞎,还有那么大片火红在燃着呢。”
务勤无奈地笑笑,给她说了声再见就拎着水桶向前跑去。
她的前一个是Ellie
Ellie此时也差不多刚刚从前面一个那儿接了空桶跑回来,看到务勤提着满满一水桶过来,表情很复杂。
Ellie把空桶往旁边挪了挪,让务勤把水桶放在她的脚尖前。她垂眼,就像无意地问了一句:“务勤呐,这还得跑几圈啊?”
务勤提水桶跑来跑去也嫌跑得累。
Ellie听着务勤不均匀的呼吸,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那群家伙就能在前面操作水龙头,我们就得在后面做苦力?”
务勤苦笑了一声,“都是石头剪刀布的,公平公正,你不是也同意了嘛。”
“同意是同意,可是为什么是以小组为单位啊…第一小组最前面肯定可轻松了…”
务勤听着她的埋怨也不恼,听完后还不忘拍了拍她的后背,“坚持的下一秒就是成功。”
Ellie再没什么话可反驳的了,只好悻悻又提着水桶往前一步一步地艰难地迈着。
务勤没急着走,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抬手看了眼表。
过去38分钟了,结果西边森林一半都没灭到。
有些时候,上天就是连一点点光都不愿意施舍。
她叹了口气,提着空桶尽力地跑回去,跑到半路时,正巧碰上了忙着朝她这里赶来的Audrey。
Audrey跑得太急,看到务勤差点刹不住车撞在她身上,幸好务勤反应快,扔了桶就一手揽住Audrey。
Audrey脸上还带着笑,务勤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问:“笑什么,我是长得很幽默吗?”
Audrey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收敛不住的笑意,听到务勤这么问,不假思索地点头,然后似乎是反应了过来一般,赶紧又摇摇头。
“怎么了这是?”务勤被她这一副表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什么事儿啊让你高兴成这样?”
Audrey拍着务勤的胳膊,“那啥,祖龄送援助来了。”
“援助?”务勤听到这两个字,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莫名就是何随那厮笑眯眯的表情,再联想起海上那令人刻骨铭心的遭遇,她对这两个字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对耶对耶,听说还特别厉害。”
务勤心里冷笑。
水使嘛,能不厉害么?
Audrey先一步替她捡起刚刚扔掉的水桶,然后拽着务勤的衣袖就往前跑,“快走快走。”
务勤看她这么激动,都不知道到底有个什么高兴的劲儿。但是又不好打击她,所以只好配合地跟在后面跑。
到了之后,看着白今还好,等到眼睛再落在她身后那庞大的海妖身上,两人都笑不出来了。
这是…援助?
不光是务勤,连Audrey都能认出这不就是海上那只噩梦般的海妖。
她俩现在的思想难得地统一了一回——
估计就是祖龄送来监督她们劳改的吧。
白今皱眉看她们那要笑又笑不出来的表情,“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嫌弃啊?”
“不是嫌弃…”Audrey企图张口解释,但是被那只海妖抬眸看了一眼,瞬间就觉得话憋不住出来了。
白今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吃了火炮,说起话来咄咄逼人,“不是嫌弃你们作出这样子的表情干什么?”
务勤没有解释,反正也解释不清楚。
她能够感觉出,白今对于人类的态度一直都算不上和善,很多时候只是因为祖龄在旁边,所以脸上大抵都会带着微笑,但是很勉强,基本都是属于职业假笑。
现在祖龄不在身边,她的脸上干脆连笑容都不带了,看起来更是冷漠。
务勤把语气放得很谦卑,指着她身后的海妖问:“那怎么…呃…”
词到嘴边,务勤突然觉得“使用”好像不太对,于是便及时住了嘴。
白今能够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怎么在意她那个没有说出口的词,回答道:“你带着它在这边走一遭就行了。”
务勤和Audrey:???
她们实在不太理解这种操作。
什么叫走一遭就行了?
是像遛狗一样带着它转悠一圈吗?
这等事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太邪乎了,所以她们的认知能力不太允许她们理解白今的话。
白今把握在手里的沉重的铁链子递过去,朝务勤努了努嘴,“你牵着。”
务勤不敢不接,只好照做了。
白今寻思着该不该跟着她们一起走,想了想,要是现在回去,还得劝说祖龄和何随那小子不要吵架。
两个脾气都古怪,她可不想遭这等子罪。
于是白今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Audrey身后。
务勤有意无意地就能瞥到那只绿眼睛的海妖,尤其是它的右眼眼皮盖着眼珠,一直紧闭着,不由得就勾起了务勤那段黑暗的回忆。
她感觉手都是颤抖着的。
Audrey落后务勤一步走在海妖旁边,将务勤微微发抖的手尽收眼底。
她往后看了一眼,确认白今此时正在低头看着地面,才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跟务勤齐肩走着,“务勤,要不我替你牵着?”
务勤明白Audrey的好心。
但是白今既然让她牵着,她不敢轻易把这种任务托付给Audrey。
可是她对这奇形怪状的海妖又是真的有些怕。
白今不知何时抬起了头,看到走在一起的两人先是没说话,但是发现Audrey似乎在跟务勤商量着要务勤把铁链给她时,白今才发话了:
“在那儿议论些什么?让谁拿着就谁拿。”
Audrey不满地在心里嘁了几声,退到了务勤身后。
走了一会儿才到Ellie那里。
Ellie看务勤还没来,等了一两分钟还是没见着人影,干脆就坐在了地上等。现在她远远地看到了务勤,便急忙拍拍裤子起身。
她的反应和刚刚务勤她俩看到海妖的反应差不多,都是先带着点微笑,然后看到后面那一坨东西霎时就变了脸色。
Ellie显然也是认出了那只海妖,颤着手指着它问务勤:“你…拖着它干什么?”
白今简直是服了一堆人类,才给的外挂被她们能恐惧成这样。
务勤:“你…别紧张。”
虽说她这么安慰Ellie,但是Audrey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她自个儿的手也在紧张得发抖。
“这是援助,帮忙灭火的。”
即使是听了这话,Ellie也还是不太能理解。
一只海妖怎么能灭火?
务勤其实刚开始也信不过这番说辞,但是牵了这么一路,她也看见了周边的火的的确确是灭完了。
亲眼所见的让她不得不信。
Ellie听了后,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但是毕竟是海妖,而且它那尖锐的显露在嘴唇外头的牙齿看着就很让人担惊受怕。
甚至她觉得,自己要不要先去打个狂犬疫苗预防一下。
务勤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拽着海妖脖上的铁链闷头往前走。
Ellie侧身避开,然后跟在了白今的身后。
之后的人见了也是惊奇与恐惧混杂,然后乖乖地跟从在了后面走。
最前方的Sarah摇晃着枪头坐在地上,本来是面对着正前方的,似乎还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当听到有脚步的声音便循声看来,看到务勤的脸出现在拐弯的尽头,不禁有些惊讶。
再一看她身后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惊讶便激得更浓了些。
她胆子要大些,何况那海妖被铁链子拴着,它也没有大吼大叫,看起来挺顺从的模样。
“这是…?”
务勤跟她简单解释了两句,便领着海妖向前。
“这已经是尽头了。”Sarah看她牵着还想走,拦手提醒说,“再前面火已经烧光了树,现在已经灭尽了。”
务勤点点头,然后看向Audrey身后的白今。
白今的眼神却从刚刚她们说话起就一直落在了前方。
务勤有些摸不准白今的意思,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还冒着烟雾的森林里,两个身影从前方走来。
左边的那位身上还有件长外套,背着光走来时,外套迎着风而舒展着身姿。
而右边那位穿得比较简单,流畅的手臂线条在她无袖的上衣中尽情显露出来。
她的长发被高高地束扎起,风的吹拂下扬起在白色的烟雾中。
两人都是穿的靴子,鞋跟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清脆可闻。
走近了,务勤才发现何随今天也戴了副和祖龄一样的眼镜。
他没隔一会儿就要抬手扶一下眼镜,看样子镜片还挺重。
祖龄看他那一会儿抬起一会儿抬起的手,干脆地往他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点了一下,他这才没有继续扶他的眼镜。
现在是掀起了金框眼镜潮吗,务勤忍不住想。
祖龄看了手腕上的表,差几十秒到一个小时。
任务算完成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要说开心么,算不上,要说失望么…
也是她自己要帮忙的。
祖龄向务勤摊手,“海妖,还给我。”
务勤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戒备在这一时刻都松懈下来。
她拖着海妖往前又走了两步,这样使得她和祖龄的距离更近。
她拿着海妖的铁链递给祖龄。
祖龄刚接过,就听到她面对着的斜前方,一棵树的树枝因为烧干了,加上此时起了风,直直地就要落下来。
祖龄再往下一瞥,瞳孔猛地睁大。
那正下方——
是白今。
白今还没有反应过来,被Audrey一把推开。
Audrey自己就在后面一点倒下,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是脚腕却被砸得生疼。
祖龄把铁链甩给身旁站着的何随,然后飞快奔到白今身旁,蹲下把她扶起。
何随摩挲着冰寒的铁链,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白今一个劲地摇头说着我没事,但是祖龄的眉头却还是没松开半点。
Audrey此时也被务勤扶着坐起。
务勤轻轻地用手环着Audrey的腰,焦急地询问她的伤势。
Audrey冷汗直冒,咬着下嘴唇皮笑着安慰务勤:“没事儿,死……死不了。”
务勤这会儿没心情跟她嬉笑,见她不说,就干脆挽起她的裤腿自己看。
红了,还在往外渗着血。
务勤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没变,只是扬起脸对祖龄说:“祖龄,拜托救治一下Audrey吧。”
祖龄沉着眸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务勤忐忑地等待着祖龄的回复。
许久,祖龄才抬起眼皮,不过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到了远处站着的何随身上。
何随微挑了下眉,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个只能带来麻烦的人类,我凭什么帮忙?”
祖龄看白今站起来,自己也跟着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务勤和她怀里的Audrey。
祖龄先瞥见了务勤围着Audrey腰的手,很快就撇开了视线,声音一点起伏也没有,“老规矩处理。”
她说的老规矩…
务勤不敢细想。
务勤情绪有些激动地跟祖龄说,或者用嚷字形容更为贴切:
“可是她是为了救白今啊!”
白今在一旁站着,听见务勤提到自己名字也不敢吱声。
祖龄表情没变,看了务勤有些红的眼眶一会儿便抬起了她的手。
手指一挥。
务勤怀里空了,刚刚还温热着的身体就在那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下,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