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長恨歌>第89章 去留

  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寅九着了慌,关系脱离了原有的轨迹,使其彷徨愧然。

  寅九萌生出离开的想法。

  夜色深深的,寅九倚在桌旁:但若要走,毕竟还未看清楼镜的面目,没有一个结果,怎好半途而废……

  寅九反覆思量间,白日里楼镜的话犹在耳畔,思绪全系在楼镜身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脑海里自然而然梦到了她。

  梦里的楼镜披着一身艳红纱衣,半透的红纱笼着姣好的玉体,白腻的肌肤似乎也多了一抹红润。

  楼镜没有穿鞋,赤脚踏在雪白的兽毛毯上,走了过来,直走到寅九跟前,扑入了寅九怀里。

  那腰肢如羊脂玉细腻,如浑白的面团一样柔软,触碰的真实手感,从记忆之中翻涌出来。

  楼镜依偎着,双手勾住寅九的脖子,贴着寅九的耳朵,声音直接刺激着鼓膜,说道:“可我舍不得你死,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声音低柔,裹挟着轻媚的笑意。

  像是触电,酥麻的感觉从寅九脚心钻上来,自脊背骨上一路往上,在后脑炸开,又酸又麻,太诡异太脱离的感觉让寅九坐立不安,想要逃开,却动弹不得。

  红纱摇曳,变成了一团火,在寅九心底烧起来,柔软的白,却似无暇的雪,让寅九肌肤感到冰冷。

  鸣鸟啁啾。

  寅九猛地睁眼,匡当一声,倚着脑袋的手不稳,将桌上的茶杯打翻,茶水流出,顺着桌沿流淌,滴滴答答。

  寅九轻轻地喘息,满额的冷汗,四肢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软。

  真是一个让人感到罪孽深重的……

  噩梦。

  理智告诫寅九应当及时抽身,梦醒时分的负疚感让寅九万分果断,天色尚早,还蒙着一层白雾,寅九离开了住处。

  寅九来时孑然一身,去时也无甚赘物。

  各门处有侍从守卫,寅九是楼镜贴身的护卫,侍从又见寅九空手出来,只以为寅九要出去走走,并不拦着。实际要拦,又哪里拦得住。

  寅九走到书庭外时,看到前方有两个人。

  玉腰奴提着食盒,对扶光道:“你就是要走,也先填饱了肚子,蟹黄汤包,几十年的老招牌,鱼汤面,城东庙口最负美名的面馆,都是刚出锅的,现下还热着,又鲜又香,你若是不到江南,都吃不到这些好东西,你尝尝?”

  晨曦的光束明亮耀眼,穿过了云层,散落在两人身上,玉腰奴额上的细密的汗珠显而易见。

  轻功再高深的好手,要趁着美食热气腾腾时赶回,都得费一番精力。

  是以寅九听罢,不由得咋舌。大约扶光也是为此,未直接驳她好意,“我若吃了,你放我走?”

  玉腰奴笑眯眯的,“你要上街逛逛,自然是可以的,上次你行走匆忙,城中有许多好景,你还未见过。”

  扶光背对着寅九,寅九瞧不清扶光脸上神情,但也能想见那脸色是不好的,“慈弥,你知道我说的是回南冶派。”

  玉腰奴道:“不行。”

  “我们到底有十几年的交情,慈弥,你这样做,是在消磨你我最后一点朋友情分。”玉腰奴的目光直白炙热,扶光极怕与这样的眼神对视,从那日玉腰奴挑明了本意,她就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这本该是冷硬决然的一句话,可她眼神躲闪,语气听着也软了。

  “谁要和你做朋友,我要和你做/爱人。”玉腰奴笑着。

  那时年少,她畏畏缩缩,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害怕露出一点迹象,让别人知道她是一个怪物,害怕失去自己的容身之所,失去声名地位,害怕扶光疏远厌憎,更怕被别人知道后,对她显露鄙夷厌弃的神情。

  她那么卑微地乞求自己的师兄,他却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出尔反尔,将一切都泄露了出去。

  从那时候起,她失去了一切,可她再也没了枷锁,她再无顾忌了,别人怎么看,她已经不在乎。活在别人的目光与期盼中,太累了,现下她只想要自己快活,是以如此潇洒不羁,如此直白坦率,“等你哪天也喜欢上我,你就能走出这座城去。”

  扶光久久无言,她被眼前这强盗一样的人震惊到了,分别十多年,相见不过数日,哪里能一眼就认尽故人的变化。

  “你简直,你简直无耻。”扶光一时间想不出更贴切更难听的骂人话。

  玉腰奴有了前车之鉴,免得扶光再次动手,所以封住了扶光内力,若是寻常,玉腰奴不一定打得过她,但若是现在扶光要动手,玉腰奴可以轻易制住她。

  扶光不愿见她,可走不掉,躲不开,只能回自己的住处去,往寅九这方走来,玉腰奴提着食盒,被骂了也不恼,笑盈盈地跟在后面,“你就算生气,也先吃饱了肚子。”

  扶光脚步甚急,石板铺得有间隙,一时不察,往前趔趄了一步,寅九顺势一揽,扶光站稳了身子,一见寅九,虽然知道这人跟玉腰奴是一伙的,但还是道了声谢,越过寅九走开了。

  玉腰奴走过来时,眸光打量了寅九两眼,说道:“这么早出来是要做什么去?”

  寅九没有答话,向前走着。玉腰奴冲着她的背影喊道:“若是去觅食,城东庙口的面馆就不错。”

  伴着一阵笑声,玉腰奴的身影远去。

  寅九站在廊下停住了脚步,往玉腰奴和扶光离开的地方眺望。

  经过两人一打岔,热血已经凉了,那果断也早已消散。

  寅九变得犹豫起来,就这些时日相处,还不能断定楼镜品性,楼镜找天星宫报仇,取剑,掳走扶光,行事亦正亦邪。

  如此匆匆离去,岂非有负所托。

  寅九蹙着眉,好久,叹息一声。

  且再观望些时候,避着些与她接触就是。

  既然在这里了,也该做完了事再离开。

  寅九留了下来,却不想这一留,留出了问题来。

  寅九未曾察觉,在楼镜身边待着,是让人上/瘾的。

  分明也只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的普通人,能比别人不同到哪里去。

  楼镜未见得就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也算不上超凡脱俗的伟人,更有许多坏处,可寅九就是觉得她气质不凡,独特出众,他人难及。

  若是不见着她,不想着她,倒也不会如何。

  若是见着了她,目光总是追随着她,不想露过她的一点动作。

  寅九极难发现对于楼镜过分注视是不同寻常的,因着寅九要做的事,就是观察楼镜,寅九只将一切归结到这是对于计划的慇勤。

  转眼冬去春来,寒雪消融,娇花吐蕊。

  中原武林里又热闹了起来,藏锋山庄的弟子扶光失踪,藏锋山庄和南冶派四处找寻,线索断在了江南。

  江南是谁的地方,武林皆知,陆续便有人猜测,扶光是给飞花盟的掳走了,甚或是像那些无缘无故失踪的人一样,是给捉进了死人庄。

  而这风雨楼中,也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那喜食人肉的魔头屠夫进了城,在风雨楼的脚下,楼镜的眼皮子底下犯案,城里已有数名年轻女子失踪,官差无能,捉不到人。

  这时,玉腰奴已给楼镜取得的神剑錾刻上了剑铭——春水。

  开了锋,錾刻了剑铭的春水,这时才是一把完整成熟的剑,更具三分灵气,剑如匹练,锋芒夺目。

  楼镜抚摸剑铭,呢喃道:“春水,这样一把好剑,但凡有人见过,就不会忘记。”

  裘青从外疾步走来,“鹓,鹓扶大人……”

  “有话好好说。”

  “又有人失踪了,一对十三来岁的双胞胎小姑娘,那父母的兄弟认得帮里的人,求到帮里来了。”裘青说罢,愤愤道,“这屠夫太张狂,要掳人,也不瞧瞧是在什么地方,骑到我们头上撒野,要是让他在这么下去……”

  楼镜睨了裘青一眼,裘青的话停了下来,转而道:“鹓扶大人,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他不管罢。”

  “谁说放着他不管了。”楼镜将利剑归鞘,“他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愁无饵引蛇出洞呢。”

  二月二,龙抬头,这是个好日子,城里的人游春踏青,男女老少往庙会祝神,街上满游人,摩肩接踵,挨挤不开。

  一直到夜晚,游人提着花灯巡游,长长的灯龙从街头到巷尾,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有一行三人,一个是穿着一袭天青绸裙的女子,姿容美妍,最美的还是她那一双笑起来的眼睛,她走在最前面,对这花朝节极喜爱,有着头次见识这热闹般的兴奋,旁人也为她的欢喜所感染,不自觉露出微笑来。

  另外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女子身后,两人都提着剑,其中一人一身玄衣,更是像个兜售兵刃的,携带了两长一短三把剑。

  路人一瞧,心中了然,怕是哪个世家小姐向往这花朝节的热闹,忍不住出来游玩,街上人员杂乱,家中长辈不放心,派了侍从贴身保护。

  女子活泼灵动,童心未泯,什么也要去瞧一瞧,什么也要去看一看,那腰间只挎了一把剑的侍从双手已经拿满了东西,苦着脸,张了口要喊什么,顿了一下,叫道:“小姐,你已经买得够多了,我这都拿不下了。”

  女子笑道:“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一次,当然要尽兴了。”

  女子往前走,手里拿着个泥人,让侍从付账。

  那玄衣人被叫卖声吸引,掉了队,在街边有个提着竹篮卖花的小姑娘,花布衣裳格外破旧,一条麻花辫搭在肩上,向路过的人唤道:“小姐,来看看花罢。”

  生意不好,竹篮中还有许多的花。或许是远离了摊贩,孤身一人,所以显得落寞。

  玄衣人走过去,阴影罩住了小姑娘,小姑娘一怔,抬起头来,见着眼前的人,有些害怕。

  玄衣人不言语,只是递出一块银子,指了指她的花篮。

  小姑娘脸一红,“太多了,我没法找给你。”她这没戥子,绞不了银子,要到别处去,也有好些路,只怕买家嫌太麻烦,就不愿要了。

  谁知这玄衣人提起花篮,示意她连花带篮全要了。

  这小姑娘喜出望外,正不知如何言谢,抬起头来时,玄衣人已然远去,不见踪影。

  远处的女子不见了玄衣人时,皱住了眉,一回头,见人提着一只花篮,缓缓走了过来。

  女子走上前去,笑道:“给我买的?”

  玄衣人沉默不言。

  女子当然明白,这不会是特意给她买的,若是特意给她买的,怎会提了一整只花篮回来,可她不在意,她就是故意要当作这是玄衣人特地给她买的。

  女子自花篮中拿起一只芍药,簪在鬓边,芍药妖冶,她的眼睛格外明亮,笑着问玄衣人,“怎么样,好看吗?”

  女子自花篮中取出一朵白瓣的兰花,手往前递,玄衣人头往侧偏了一偏,却没完全躲过去。

  女子将兰花簪在玄衣人发中,退开,瞧了一眼,笑道:“好看。”

  另一侍从兴冲冲,“小姐,我呢?”

  女子懒懒地瞥他一眼,“自己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