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長恨歌>第88章 心意

  楼镜带着寅九去了书房,屋中早有一人等候,他背着双手,抬头望著书房中那幅中堂。

  楼镜用眼角余光乜着寅九。寅九未先注意这站在外间、突兀的人,反倒似对这间书房布置新奇,目光四下里扫了一圈。

  楼镜微露一丝笑意,向书房中的客人叫道:“赫连楼主,久等了。”

  赫连缺轻叹一声,“确实久等了,鹓扶大人这一趟北行,去了数月,我这心里,也一直悬着。”

  “我竟不知,会劳动赫连楼主牵挂至此。”楼镜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道:“啊,这大半该是替自己手下挂心,楼主是为体恤下属,是我自作多情了。”

  楼镜说话忒损,也亏赫连缺沉得住气,“鹓扶大人这次可是好威风啊,思量山埋杀天星宫聂禅,连他手下三员大将也死在鹓扶大人剑下,鹓扶大人一战扬名,连带着我燕子楼也被中原武林记在了心中。”

  他这话说的看似褒奖,实则相反。楼镜杀了聂禅,是为了报仇,被不被人记恨,她不在乎,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但赫连缺是哑巴吃黄连,自己手下没了,还得了个杀害聂禅的罪名,被天星宫记恨,在武林侠士心中又留下一个残害无辜的恶名,这对于他而言,虽说是债多不压身,但到底是一分好处没落着,赔了夫人又折兵。

  “鹓扶大人倒真是信得过我,聂禅不是等闲之辈,你带着我那帮手下前去,就不怕我暗藏杀心,吩咐手下伺机而动,待你对付聂禅,疲于应付时,在背后取你性命?”

  楼镜微微笑道:“怎么会,赫连楼主要与我联盟,我自然是全心全意信任楼主的,唉呀……”楼镜惋惜地轻叹一声,“就是可惜,我低估了天星宫人的实力,让燕子楼的人手折了大半在思量山上,希望赫连楼主不要怪罪。”

  赫连缺沉默了半晌,他审慎的目光落在楼镜身上,重新打量她,他发觉有些低估了楼镜,他认为楼镜在小神仙手底下几年,相比之前的莽撞,会稳重谨慎一些,然而楼镜远超过他的预期,小神仙教得太好了。

  他在面对楼镜时,生出了一股面对小神仙的错觉。

  但相比于小神仙,楼镜多了点无赖的脾性,更难缠……

  赫连缺说道:“我差那些人来,本就是供你使唤,他们没了命,只能怪他们实力不济。”

  楼镜微眯起了眼睛,赫连缺真平静,平静的令人害怕,将喜怒深藏于心,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总是给人对于未知的恐惧。

  “燕子楼里最不缺的就是杀手,这一次思量山之行,想必你也折了不少人手,正是缺人的时候,我再派些人过来,或许在遇上第二个,第三个聂禅的时候,用得上。”

  “这就不用了。”

  “怎么……”

  “说起来,我还没好好谢过赫连楼主。寅九,过来。”楼镜回过身向寅九走去,挽起了寅九的胳膊,“赫连楼主说天星宫三大将军死在我的剑下,其实不然,那三人都是被寅九所杀,我得以从天星宫手底下脱身,也全仰仗寅九,赫连楼主真是给我派了个大大得力的人,我喜欢的不得了,有寅九一人足矣,而且在外面,我害死了你的人,还让你一起背了杀害聂禅的罪名,算是‘剑拔弩张’了,我们戏演足了,盟主看得过瘾,也该满意,消停几日了,赫连楼主再派别的人来,我可是要拒之门外的。”

  这话一出,赫连缺神色微变,眉峰下压,双目更深邃凌冽,凝注寅九。

  寅字一队人马曾被他派去出任务,但他不久后意识到,目标实力不俗,于是调换了人马前去接手任务,将寅字一队人调给了楼镜。

  按照燕子楼的规矩,寅字一队人得先回燕子楼应个卯,再去风雨楼,可这些人却直接来了风雨楼。

  而现下,这些人中除了寅九,已经死光了。

  燕子楼的寅九,可没有斩杀天星宫三大将军的修为。

  寅九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个礼,行的确实是燕子楼的礼。

  但赫连缺眉头未松。

  楼镜笑道:“怎么赫连楼主像是不认识自己手下。”

  赫连缺似笑非笑,“确实有些不认识了,看来寅九是跟着鹓扶大人,心里野了,不知道见主人的规矩了。”

  “赫连楼主别吓这人,这是我纵容的。”

  “到底是离开燕子楼久了,忘记自己身份了。”赫连缺笑道:“我再给鹓扶大人派些得力人手来,必然不会比寅九差,寅九我得带回去再教一教规矩。”

  寅九不由得蹙眉。

  楼镜挽着寅九的胳膊,笑意盈盈,“赫连楼主要送别的人来我不管,但寅九你不能带回去。赫连楼主想夺人所爱不成?”

  那模样,活脱脱像是坠入爱河,春意泛滥的女子。

  赫连缺一怔,大笑了起来,“看来寅九确实得你的心,我倒是未曾想到会促成这样一段缘分,既然鹓扶大人不肯放人,那我也不得不成人之美了。”

  赫连缺和楼镜你来我往,又说了一会儿话,言语好似刀剑,拼了个你死我活,说话时,两人都面带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旁人来看,怕只会感到透骨的寒意与难掩的压抑。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寅九是中间的靶子,若无定力,转瞬便溃不成军。

  直到赫连缺离开。

  赫连缺原是来问罪的,被楼镜三言两语开脱,且将他的兴趣引到了寅九身上,赫连缺出了风雨楼的大门来时,回过味来,摸了摸下巴,笑出了声来。

  楼镜,楼镜,就是一条毒蛇,扼住了它的尾巴,它也会蜷过身子来,趁你不备咬你一口。

  他和丘召翊都想将这人当作利剑,刺向对方,可若是不小心,刺伤的恐怕是自己啊。

  在外等候的属下迎上前来,“楼主,鹓扶折损我燕子楼人手之事要如何处置。”

  赫连缺摇了摇头。

  属下道:“就这样算了么。”

  这时,从他俩身旁走过去一人,那人打横抱着一名女子,脚步奇快,带起一阵轻风。

  赫连缺回身看过去,“这是……”

  属下回道:“是梅花馆的馆主玉腰奴,近来与鹓扶来往密切。”

  “看这模样是要往风雨楼去的,两人关系不错。”赫连缺笑意深长,“唉,我为失去手下而难过,鹓扶也不该太快活,好的盟友,应当伤我所伤,她也该体悟体悟其中苦楚。”

  赫连缺继续往前走,脑海中回想着先前,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脚步,“会是她么?!”

  属下困惑道:“楼主是说谁。”

  “你去将接替了寅字一队人马任务的人手叫回来,我有话问他们。”

  “是。”

  赫连缺离去后,书房之中便只剩下楼镜和寅九二人。

  楼镜绕到寅九身前,笑着凝视寅九,“你见到了自己的楼主,似乎不怎么高兴,也太冷淡了些。”

  寅九的反应太平静了,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是以未曾露出马脚,她也不失望,她的作弄,也是她的计划,还未结束。

  楼镜往前一凑,几乎贴到寅九跟前,“难道是因为你在我这里,流连忘返。”

  “要是这样,我就太高兴了。”楼镜目光深深,凝望着寅九,好像眼中只有这一人,“你听到你主子的话了,他将你让给我了,你以后就是我一人的了,为我生,为我死,明不明白。”

  那样深情的目光,像是一泓融融暖流,将人心也融软了,直想上前拥住她,呵护她。

  如她所言,为她生,为她死。

  楼镜握起寅九的手,贴在脸边,“可我舍不得你死,你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寅九浑身忽然猛地一震,从怔愣中回神,寅九将手抽回,迅速写下:“楼主莫要戏弄。”

  “你不信我说的?我为何要戏弄你。你武功高强,屡次挺身而出,在危难之中救我,又温柔乖顺,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动心。那夜在客栈遇上曹柳山庄,干元宗和忠武堂的人,你逼退两大高手,搂着我退入林中,月色轻柔,夜风发凉,你却不知我的心有多烫,跳得有多快。”楼镜目光柔软专注,这些话,说的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寅九那掩在面具下的双眸终于失了平静,震颤惶然,不知所措。

  楼镜笑了,“你在害怕,怕什么?怕我吃了你?”

  楼镜语音越温柔,寅九越失措。

  楼镜进一步,寅九退一步,直到寅九霍然转身,冲出屋去,慌不择路。

  楼镜走到屋外,看不见了人,笑得花枝乱颤。

  当初只冒出一刹的念头,这下她拿定了主意,她想要寅九变成自己的人,花衫在查寅九底细的同时,她在引寅九入瓮。

  寅九和孙莽、玉腰奴那行人不同。孙莽这些嗜血好斗的人,将他们打服了就成,玉腰奴明码标价,若要交易,须得酬劳,寅九的心,却不好拉拢,她也未曾拉拢过这种人的心。

  然而是人就有欲/望,名利地位,酒色财气。

  她用了烟娘的法子,因其或许有效,而她也享受其中的乐趣。

  眼见寅九落荒而逃,楼镜心中简直阳光明媚,寅九越是慌乱,她越觉得可行。

  玉腰奴抱着昏睡过去的扶光从游廊另一头走来,楼镜见着玉腰奴脸上红肿,笑道:“啊,这必然是给美玉砸的。”

  玉腰奴追着扶光离开,在街上闲逛时,玉腰奴随她,扶光租赁马车要出城,玉腰奴自然拦着。

  一来一去,任扶光脾性温顺,也难免发怒,和玉腰奴动起手来,可惜药力未解,不是玉腰奴对手。

  却不知玉腰奴说了什么话,使得扶光给了她一巴掌。

  玉腰奴脸色发沉,“我真想把你这条舌头割了。”

  楼镜抱着臂膀,似笑非笑,那模样似在示意玉腰奴动手。

  玉腰奴叹息,“罢了罢了,打不过。”自抱着美人回屋。

  而另一边,寅九慌慌忙忙离去,回到房中,手抵住门缝,轻轻喘息,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想要喝口水冷静些。

  杯子拿到了嘴边,却又心绪难平,喝不下去,又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了半圈,良久良久,扶着额头。

  寅九往自己身下看了一眼,心中思潮起伏,真是百味杂陈,终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