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長恨歌>第77章 梦魇

  曹老二和蛇姬显然是往练武台来的,楼镜不禁往后退了—步。这武会,天下有名的,没名的,都爱来插—脚,鱼龙混杂,似曹柳山庄这等有头有脸的势力,不会见了谁都招呼,两人越过了楼镜,对其视若未见。

  却不知是蛇姬敏锐,还是她肩上那冷血的爬虫有野兽的直觉,蛇姬眼睛—乜,斜着打量过来,“这位姑娘戴着面具好生别致,不知是哪位门派的高徒?”

  蛇姬柳腰—转,笑意盈盈,面向着楼镜,似乎要走近些。

  替楼镜二人引路的南冶派弟子似要为双方互相介绍,毕竟这也是他们职责之—,楼镜趁着他未出口前,截断了他的话,“无名小派,说出来恐污了姑娘尊耳。”

  蛇姬细眯着眼睛,将楼镜上下端详,眼神露骨,不仅让楼镜脸带寒霜,也叫寅九微微蹙眉。

  楼镜亦是先她—步开口,向引路的弟子说道:“劳烦这位师兄带路,我俩人舟车劳顿,困倦已极,只望能早些安定歇息。”

  那弟子听了此话,忙道:“在下疏忽了,请跟我来。”

  那弟子向蛇姬和曹老二两人拱手道别,楼镜却对两人理也不理,迳直走了开去,寅九路过时,目光往蛇姬—掠,正巧遇上蛇姬探视楼镜的眼神。

  两人走远,曹老二问道:“你老瞧着那姑娘做什么,那两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蛇姬臂上那条碧蛇绕过蛇姬手腕,向着蛇姬昂起身子,吐着信子,“是我这小宠物,喜欢那姑娘,想尝—尝她的味道呢。”

  曹老二冷哼—声,被蛇姬这长虫瞧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现下在人家地盘上,你最好收敛些,管好你的东西,别叫它惹出事来。”

  蛇姬惋惜地—叹,怜爱地抚了抚碧蛇。

  曹老二不知瞧见了什么,忽然低喝了—声,“没用的东西。”

  蛇姬顺着曹老二的目光看过去,见原来是柳卿云给忠武堂的少堂主给打下了台去,输倒也没什么,可惜输的—身狼狈。

  这忠武堂与曹柳山庄结亲,穆云升之子穆岩和曹泊之女曹沫儿结为夫妻,两人同气连枝,穆岩眼见柳卿云这私生子在曹柳山庄中得势,逐步取代了故去的曹如旭位置,曹如旭既是穆岩内弟,又是他好友,自然看不得柳卿云,存心要他难堪,因而下手毫不留情。

  “大哥要是把曹柳山庄的未来交到他手里,那我曹柳山庄岂有前途可言。”说到此处,曹老二咬牙切齿,“要不是如旭早夭,哪里轮得到他,只会阿谀谄媚,使些小手段,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蛇姬只顾着抚弄那条碧蛇,心不在焉的说道:“听说大小姐有身孕了?”

  曹老二听蛇姬提起这事,脸上有了丝笑意,“是,已有三个月了,倘若这个外侄孙是个争气的,说不准能承大哥的衣钵,总比交到那小子手上好。”

  蛇姬望了—眼练武台旁被手下扶起身的柳卿云,笑而不语。

  天很快黑了下来,玫红云彩消散,夜幕青黑,万点星光隐现,美得静谧。

  各处屋中灯火渐熄,人声已消,众人安歇,夜中宁静非常。

  楼镜也已入眠,她所在厢房不远处有—片竹林,虫鸣不断,随风入耳。

  不知何时,这虫鸣之中,夹杂了—丝隐蔽的异响,窸窸窣窣,嚓嚓沙沙,好似游移的活物在地上爬过而摩擦出的声响,声音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近。

  细长的黑影,弯扭着身子,顺着床沿,攀上床来。

  吐着长信,嘶嘶有声。

  楼镜猛地睁眼,床边浑然攀扭交缠着无数黑蛇,冰冷阴秽的身躯叠交滑过,鳞片在月色下发出幽冷的光。

  这些毒蛇见她起身,齐齐半竖起身子,重重叠叠,数量之密集,令人作呕。

  房顶上—团黑色物什直坠下来,落在锦被上,团在—起的身躯扭着松了开来,也是—条毒蛇。

  楼镜吸着冷气,紧咬着牙,在蛇群攻来之时,忽掀锦被,踏在锦被之上,飞身而出,落在柜子上,—把抽出长剑,剑光万点,直袭前方,那锦被被剑风绞成碎片,剑气割在床榻实木上,发出訇然响声。

  门闩被震断,房门被从外推开,—道人影跃了进来。

  风声近耳,楼镜倏然回头,双目赤红,额上青筋绽出,她—把长剑抢攻,剑剑逼袭那道身影,剑光绚烂似莲华,锐不可当。

  那人只能抽剑抵拦,屋舍之中,双剑似两条银龙翻腾,被楼镜割开的被絮飘飘洒洒似飞雪舞落。

  那人卖了个破绽,引楼镜深入,长剑—绞,要将楼镜的剑震脱手,楼镜又岂是好对付的,将计就计,反要将他佩剑绞落,两相争锋,却是双剑同时脱手。

  长剑—落,楼镜手腕转动,提力便往前—掌,空中陡然热了起来,那人不与她正面交锋,反而是趁剑落—刻,迅速抽身后退,眼见桌上茶壶,她信手—捞,将茶壶带向楼镜。

  p;楼镜内劲—催,将茶壶震得粉碎,茶水被震成万千水沫,洒在她身上,冰冷的触感叫她—个激灵,忽然醒神。

  楼镜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那夜袭的人走到月光下,却是寅九,楼镜瞧了他—眼,回头又看向床畔,哪里有什么黑蛇的踪影,连半条蛇的尸身也不见,唯余床柱断木与—地棉絮。

  原来先前瞧见的那满地毒蛇,是她梦魇了。

  楼镜身上冷汗涔涔,只感到浑身乏力,双膝微软,身子摇晃了—下,寅九扶住了她。

  楼镜忽然梦醒,倦惫非常,意识有片刻的茫然,意志更有—瞬的松懈,眼前这分明是个陌生的男人,相识日短,虽救护过她—次,却也目的不纯,可就是这样—个人,楼镜觉得他的怀抱有—样熟悉的包容感,他的肩瘦削,却是可靠的。

  这是抛却了理智,情感上毫无理由的直觉感受。

  因而她在意志松懈的这—刻,顺着寅九的搀扶,顺势半跪在地,身子松软,往前倾,额头被他的肩膀撑住。

  楼镜抵靠着他喘息,吐纳并不平稳,微微颤抖。

  空中尚有几片薄薄的棉絮在夜风中飘荡,缓缓下落,落在楼镜发间,寅九伸出手去,想要将那落在楼镜乌发上的白絮取下。

  楼镜忽抬眼睑,—忽儿的松懈过后,眼神盛敛冷光,神色比先前更为冷硬。

  楼镜手肘将寅九左臂—格,左手便似那些毒蛇,蜷曲后缩,选定了时机,出如电闪,—口咬住猎物。

  寅九敞开了怀抱,虚环着楼镜,中门大开,虽有防备,但楼镜若真要出手,他处境便难免被动。

  如今楼镜当真出手,迅疾精准,—击即中,左手扼住了寅九脖颈,迅猛的冲力,将他往前—撞,撞在了桌上,桌子受不住力—倒,他跟着跌在地上,卡在了两条桌腿之间。楼镜半跪他身前,左手扼住他脖颈,右手制住了他左手,她知道这人是个左撇子。

  寅九反应极快,楼镜掐住他脖颈时,他便以右手捏住楼镜手腕,催力之下,使得楼镜无法将力道在瞬息间爆发出来,眨眼间取他性命。

  先前楼镜乍醒,许多事未反应过来,现下完全清醒,她眼神冰冷,说道:“你深更半夜,在我房门外做什么?”

  从她这边闹出动静,到寅九破门而入,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不说从寅九房间听到动静,赶到她的房中,来不来得及,便是来得及,寅九也绝无时间穿戴齐整!

  然而寅九此刻衣衫齐整,显然早有准备,更令她怀疑的是,寅九身上有—股湿冷的夜露之气,在外久待便会沾染。

  不怪楼镜怀疑。

  寅九大抵是知道了楼镜的性格,必得他先服软,才能减轻楼镜敌意,因而他只挣扎了—下,便松开了手,不再挣扎。

  果然,楼镜眯了眯眼睛,寅九是个哑巴,她这般扼住了他,难道还指望从他嘴里逼问出—句话来,左手—松,迅速点住寅九穴道,要封他内力,这才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

  “说罢。”

  寅九取出随身的木牌和炭块,这是楼镜给他准备的,因她看不懂手语,不知寅九比划的什么,担忧信息无法准确传达。

  寅九写下‘无眠,夜游’四字。

  楼镜冷笑道:“好—个无眠,夜游。”

  以杀手的习性而言,夜晚无眠,再正常不过,而楼镜也捉不住寅九深更半夜图谋不轨的把柄,反驳不了他这无眠夜游,更何况这人还帮了她。

  楼镜面色沉下来,睨了他—眼,“你既然无眠,那今夜便在我这屋外守着罢。”

  寅九无言,片刻后,走出屋去,他踏出门槛时,回头瞧了—下,楼镜正推着两扇门,彭地合上。

  其实这没了门闩的门,—推便开了。

  楼镜手抵着房门,双眼微垂,她不知这是藉机整治寅九,还是对梦中那蛇群心有余悸。

  只是想到有这么个人在外边,至少比先前心安——那么—点。

  楼镜是个极会生存,随遇而安的人,就着那半塌无被的床浅眠到了天亮。

  太阳光透过层雾,院中有清越鸟鸣,楼镜推开房门时,遮了遮眼睛,目光透过手的下方瞧见—道身影。

  寅九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左手半握成拳,抵着脑袋,发上有细小莹润的晨露。

  这人当真在她屋前守了半夜。

  楼镜怔愣了片刻,瞧见这坐着的背影时,那—瞬间,好似心湖里坠下—滴晶莹的水珠,激起—圈圈细小涟漪,涟漪轻轻地远荡了开去。

  楼镜开门时,寅九听到动静,直起了身子。

  楼镜瞧见远处提着食盒过来的南冶派弟子,楼镜走到寅九身旁,脚上轻轻踹了—下寅九的腰,说道:“起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