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除星河外还有一条河, 名为幽水,河水为乳白色,远看似一条白练。

  幽水尽头是一口井,这口井是连接神界与仙界的唯一通道。

  一日, 季芜在练剑完成后, 按捺不住好奇心,循着原主的记忆就往这里来了。

  这些日子季芜一直在被昆吾揍, 挨揍完之后去泡灵泉, 日复一日。

  现在的季芜有点理解原主为什么会想尽办法偷溜下界了,这在神界的日子简直就像是在苦修,每天除了修炼, 还是修炼, 一点别的乐子都没有。

  而昆吾除了晚上会抱着自己睡觉外, 其他时间都是冷冰冰的,似乎连话都不愿意和自己说,更谈不上亲近。

  时间一长,季芜就明白了, 她在床上的用处,只是一个人形暖水袋。

  而在这这段时间里, 不管季芜怎么示好表现,昆吾的黑化值也只下降了八个点, 从99%降为了91%。

  将手撑在井壁上, 季芜伸出头去朝底下看, 底下一片白茫茫的, 什么也看不清。

  神情苦恼的站在原地,季芜在纠结,要不要偷溜下界, 刺激一下昆吾,不然按照现在日日苦修的发展轨迹,不知要到哪年哪月才能完成任务。

  兀自出神的季芜没有注意到,井底正在发生变化。

  白茫茫的云层散去,五彩祥云汇聚成井水涌了上来,数只青鸟突然从井里飞了出来,井然有序的排成一圈,绕着井口盘旋,悠扬仙乐伴随着青鸟脆鸣,好不热闹。

  季芜脸色却是一白,她是偷溜来此,而昆吾极其不喜她牵扯上任何有关下界的事。

  还没等季芜想出应对的说辞,一道强大的神息应声出现。

  昆吾容色清冷,三千如瀑青丝未绾,素色的宽袍松松的搭在身上,一派慵懒却不失端华优雅。

  她在季芜身前站定,目光在季芜身上停留了一会,很快移向别处。

  随后一道金色的神力自昆吾掌心涌出,那群青鸟纷纷化为碎裂的光点,缓缓汇聚成人形。

  是天帝离尧的幻象,从幻象上看,天帝剑眉星目,斜飞入鬓,自成威仪。

  然而让季芜觉得破裂的是,天帝的幻象在昆吾面前表现的十分恭敬,甚至可以说是讨好。

  季芜偷瞄着昆吾的反应,神情自然,似是理所当然。

  将白须飘飘的天帝与容色清绝的昆吾神君在心中做了一个对比,季芜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天帝此次传信上神界,大概意思是希望昆吾神君能够携季芜神君下界,一同参加天帝之子离华的姻缘宴,届时还将奉上天族至宝聚魂灯。

  姻缘宴,顾名思义就是与婚事有关,相当于是凡间的订婚宴。

  按照惯例,只有涉及到天族存亡之事,仙界才会传信上神界,但这次季芜猜测是因为男主主角光环太耀眼,仅九千岁便飞升上仙,下一步极有可能飞升上神,所以才会引得天族这般重视。

  听到这里的时候,季芜心里陡然一激灵。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主在第一次私自下界时,就被离华仙君深深迷住了,两人曾在三生石旁互许终生,然而季芜回到神界后,就被昆吾看管至今。

  所以……

  意思是她要被绿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季芜暗暗在心里笑出猪叫声,只要男主那渣猪蹄子不打自己的主意,自己就能安生下界,在推动剧情的同时,降低反派黑化值。

  传完信后,天帝的幻境渐渐消失,昆吾的注意力重新落回到季芜身上。

  某人正在神游天外,这番模样落在昆吾眼里,自然而然被解读成为离华仙君而心碎神伤。

  心中冷笑连连,压抑不住怒气,昆吾移步上前,狠狠扣住季芜手腕,“阿芜,可是在为离华神君的婚讯伤心?”

  “不,不曾,”季芜回过神来,赶紧否认。

  昆吾却是不信,她眸色晦暗,将季芜又拉近了些,从远处看,两人似是抱在一起。

  涌入鼻端的冷香极具侵略性,季芜不适的动了动,仰头想去看昆吾。

  谁知昆吾正垂首看她,薄唇毫无预兆的贴在一起。

  软软的,还有点冰,季芜脑子宕机般伸出舌头去舔了舔。

  真是不知死活。

  ……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昆吾身子一僵,无人发现隐在发丝下的耳尖红的几欲滴血,她飞快运气将季芜给震开。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季芜,恨不得原地抠出一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不等昆吾发怒,季芜双腿一屈,十分恭顺的跪在昆吾面前,面色通红,内心十分慌乱,“母亲,我…我……”

  昆吾的眸光让季芜如芒在背,头皮发麻,她想要解释,偏生一句话都说不出,结结巴巴许久,最终心如死灰的闭上嘴,等着昆吾的惩置。

  看着季芜羞愧的模样,昆吾站在原地沉默着,心中密密麻麻不知泛上何种滋味。

  这是取自她的骨血,而后又由她亲手抚育长大的孩子,再无一人能让她倾注这般多的心血。

  神无情无欲,但非绝情绝欲。

  刚才那一瞬,昆吾感受到了自己心绪的波动,不是厌恶,不是恼怒,而是欣喜。

  她困惑的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是绝不该出现在她与季芜之间的情感。

  昆吾不说话,对季芜而言更是煎熬,她不安的攥着手,眼泪毫无预兆落下。

  被季芜的眼泪扰的心烦,昆吾厉声责问道,“哭什么?”

  季芜抬头去看,昆吾眼中满是不耐,隐隐透着厌恶,这是季芜从未见过的神情,心中顿时酸涩不已。

  虽然此前昆吾待她冷淡疏离,但季芜总能感受到不动声色的关切。

  被昆吾一吼,季芜不敢再哭,怕再惹昆吾生厌,她抬起袖子,怯怯擦干眼泪,哑着声道,“阿芜做错了事,任凭母亲处置,”

  昆吾只淡淡睨了她一眼,将视线投向远处的殿宇。

  自众神陨落后,神界只余昆吾一人,寂寞太久,她便造出了季芜。

  她们两个,曾彼此倚靠着,在这偌大的神界,度过了数万年漫长难熬的时光。

  直到那场梦境,直到季芜如梦境里一般,私自偷跑下界。

  昆吾很想问,季芜刚才逾越的举止是为何?

  但她生生忍住了,转而问道,“既然并非放不下离华,为何一人偷跑到此处来?”

  与昆吾的眸光相触,季芜的心猛地一颤,她急急避开,老老实实道,

  “神界景色甚美,但日日如此,也会觉得厌烦,所以女儿想要下界去看看,但母亲若是不喜,阿芜以后绝不再动这个心思,”

  这番话倒是实诚。

  昆吾眉眼稍稍舒展了些,但很快又紧紧拧在了一起,她上前两步,威势逼人,“所以阿芜日日见我,也觉得厌烦?”

  手背在身后攥紧,昆吾望着季芜,竟有些害怕季芜口中吐出的答案。

  她恣意行事惯了,深知自己对季芜有着非比寻常的占有欲,哪怕觉察到了刚才那抹不容于世的情绪,昆吾依旧选择顺应自己的心意。

  季芜这个人,从身到心,完完整整,都该是她的。

  一想到季芜或许会厌烦自己,昆吾便按捺不住周身翻涌的杀意。

  闻言,季芜没有丝毫犹豫的摇头否认,“母亲自是不同的,若是能日日与母亲待在一起,阿芜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厌烦,”

  对季芜这一番讨好的话,昆吾很是受用,她缓下神色,唇边勾出一抹浅薄的笑意,

  “罢了,你若想去,母亲便陪你下界走一趟,”

  话音未落,昆吾已不见踪影。

  季芜还未反应过来,在地上又跪了好一阵才起来。

  所以昆吾这是打算饶过她了?

  季芜懵懵懂懂的走回主殿,一路上都在想昆吾刚才重拿轻放的反应。

  还有自己那不受控制的找死行径。

  季芜不能否认,她对昆吾很有好感,但那都是源自昆吾强大的人格魅力。

  毕竟,一位强大美丽的母亲,谁能忍住不生出孺慕之情呢?

  但今天她却做出那等卑鄙之举,那是对昆吾的亵渎,这显然超出了孺慕界定的范围。

  季芜站在殿门前,反复思索,最后选择转身离去。

  殿内斜倚在塌上阖眸养神的昆吾突然睁开了眼,季芜在殿前犹豫不已,而后转身离去的动作她都知晓。

  这般拧巴的性子不知随了谁。

  再一思及今日天帝口中提到的聚魂灯,昆吾便想到了东流的上一任主人素婉。

  那是昆吾的一生挚友,性子洒脱热烈,与季芜截然相反。

  她们年少相识,互相扶持,一同飞升,直至素婉在天劫一战中陨落。

  传闻,世间有天族至宝聚魂灯,其能唤回故去之人的神魂。

  素婉陨落后,昆吾曾游走六界,想尽一切法子想要将友人复活,但每每皆是徒劳。

  而那时天族不管如何,都不肯借出聚魂灯,昆吾只能作罢。

  细想起来,天帝今日提及聚魂灯的举动很有深意。

  难道是为了季芜?

  联想到梦境,昆吾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天族那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害她神族死伤殆尽,现在竟敢将主意打到季芜身上。

  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