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她大逆不道(GL)>第22章 

  扶桑疲惫,等了片刻后令人去找。

  宫人在廊下找到烤肉的两人,两位围火而坐,南阳小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手中拿着肉串,很大方地将肉递给她。

  对于肉这方面,南阳是出名的吝啬,别说是寻常宫人,就连扶桑都未必得到一星半点。

  宫人看着大串的肉还是有些震惊,颤悠悠地接了过来,还没吃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她颤了颤,轻轻咬一口。南阳在这时开口:“你告诉阿娘,既然快有阿爹了,我就自己睡。”

  乍然一听,小殿下这时吃味了。小孩子霸占自己的娘亲并无过错,宫人不敢得罪这位小魔王,立即转身将话都告诉了扶桑。

  扶桑闻言也只轻笑,嘱咐宫人照顾小殿下,没有多想,自己一人睡去。

  接下来两日里南阳都没有过来,到了休沐这日,南阳屁颠屁颠地来了。

  扶桑正在殿内更衣,她是皇帝,平日里穿龙袍,休沐这日都会换上宽松些的女子裙裳。

  南阳走进来,顾椋轻笑道:“小殿下今日穿得真好看。”

  南阳有个特性,若是不高兴,便会几日不来正殿。难得来了,她自然要说些好话恭维。

  说完,她将暖手的手炉递给南阳。

  南阳不要,傲娇地偏过脑袋:“我能冬暖夏凉,不需要这个。”

  “冬暖夏凉的小殿下,朕又如何得罪你了?”扶桑转过身子,发髻上的步摇轻轻摇曳,东珠点缀的光尤为明亮,衬得那双眼睛清透。

  南阳心中憋着一口气,站在原地僵持着不肯走,小脸也如往常般板正,几无表情。

  这回她是真的不高兴了。

  扶桑感觉到她情绪上的不悦,有点想不通,她立皇夫,南阳又闹什么气。

  她扬唇浅笑,朝着南阳展开双臂:“生什么气呢,朕道歉,可好?”瞧着对方略微圆润的小脸,搬起来似是个老学生,一点都不讲人情。

  听着扶桑调侃的话,南阳皱眉怒视:“你不要我了。”

  江湖很多和离的女子再嫁,原来的孩子就成了一根稻草,没人要,还被嫌弃。

  明教门下就有许多这般出身的弟子,孤苦无依,明明有家却归不得。

  她很生气,却又无奈何,只能干巴巴地站在原地。

  扶桑等了半天对方没动,她只好朝前走了两步在南阳面前蹲下,“顾椋,你说赌气的小殿下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稚气的脸蛋气鼓鼓地,明明生涩,却又凝着严肃。

  “南阳公主是最好看的。”顾椋生硬地夸了一句。

  南阳立即瞪了对方一眼,没有理会,只同扶桑说道:“我想出宫去玩。”她想去找慕容环。

  “不成。朕带你去卫府,找你新阿爹。”扶桑委婉拒绝,温声细语努力同南阳解释:“你不希望宫里热闹点吗?”

  “热闹?”南阳心乱如麻,想起其他人占有扶桑,总觉得心里沉沉地。扶桑在哄她,但并非是真心,无非是想着安定罢了。

  南阳眼神很冰,几乎没有温度,就像是在看一陌生物什。

  扶桑看得心惊,不觉收回双手,心里敲了鼓,她忽而想起前世的南阳,也是这种冰冷的眼神。

  活生生想吞了她。

  “我不想热闹,我不希望旁人同你亲近,卫照不行,其他人更不行。”南阳惹不住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又皱紧了眉头。

  丢人!

  明教重尊的名声被丢完了,她狠狠地咬了舌尖,感觉到疼后才松开,又改口道:“阿娘去见卫少傅,我找红昭无玩。”

  说完,转身走了。

  扶桑凝着眸,视线一直追随着南阳,不知怎地,自己迈开腿追了上去。

  南阳并没有去其他地方,沿着小路回小阁罢了。

  回到小阁,就见到乳娘站在门口同红昭说话,她有些累了,走到乳娘面前,扬起头看着二人。

  一双小眼睛水润,似小鹿,是不高兴了。

  乳娘体贴地抱起她,“殿下是不高兴吗?”

  “没有。”南阳否认,不过就一女帝罢了,待她长大后报仇夺回明教,女帝朝廷都是浮云罢了。

  她一本正经,却又无法掩藏自己的失落。

  乳娘不知她的心思,红昭看了一眼,心里嗤笑,小殿下又在装了。

  乳娘抱着小殿下回阁,扶桑站在不远处看着,看着小东西软弱的姿态,竟觉得有些心酸。

  扶桑面色不好,也无心思再出宫,吩咐身后的顾椋:“不去卫府了。”

  顾椋皱眉:“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怎地又改了。”

  “南阳抵触,朕不想勉强。”扶桑也说不出来,暗自摇首。

  顾椋继续相劝:“卫照很不错,身份与年岁都与您相当,这样的郎君做皇夫,您会如虎添翼。小殿下不过是一孩子,待大婚后过上一段时间,她自然就会接受。指不定将来有了小弟弟……”

  “朕立皇夫是为局势,不是为了……”扶桑脸色红了,不由想起林媚的话,卫照这样的男人只会让女人占了上风,床是下不来的。

  白雪映照着日光折射在扶桑的面上,底色透着白皙,淡淡的嫣红是几分女儿家的羞赧。

  顾椋心急了,欲再劝,却见扶桑回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吩咐道:“她要出宫,你吩咐几个功夫好的护着她。小孩子爱玩,别拘束。”

  ****

  出了宫的南阳就是撒欢的野马,别说是功夫好的,就连红昭都看不住,一个不注意,人就不见了。

  街头人多,更有不少货商叫卖,小小的身影走在街头上显得有些孤独,尤其的寒气凛冽的冬季,更是可怜。

  实际上这个小小的人影撒丫子跑得很快,她停在了一堆面具前,看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下意识选了一个黑无常。

  摊主见到是一个孩子也未曾在意,直到对方拿出一贯钱,他这才热情招待。

  “这个太吓人了,要不您用这个桃花仙人,可好?”

  清冷的目光瞥了一眼粉色的面具,接着嫌弃道:“我就要黑色的。”

  小孩子才要粉色的!

  摊主没有办法,将黑无常的面具递给她,又见小小的手心里放着那么多铜板,犹豫了一下,都接下了。

  南阳眄视了摊主一眼,贪得无厌,连小孩子的钱都骗。不过她不会随意生事,戴着面具就朝着明教堂会走去。

  明教堂会在一偏僻一地,是一间纸钱铺子,周围是打铁的铺子和买瓷罐的小店。

  铺子门口扎着两个纸人,面朝里,屁股朝外。南阳走过去,将两个纸人一把火烧了。

  接着,很快就有人冲了出来,本是剑拔弩张,见是一戴着面具的小矮子,旋即松懈,“哪家来的孩子?”

  南阳嗤笑一声:“明教堂会重地,就你这般货色?”

  对方震惊,就在这时对方手中飞出一枚飞刀,扎入他的胸口,离着心脏就几寸。

  几息后,里面又冲出来一人,是一青年女子,容貌好,桃花眼就这么盯着南阳:“你就是重尊的小弟子?”

  南阳为了行事方便,只好给自己造了一个假身份。

  女子就是慕容环,二十有八,南阳不敢疏忽,点点头:“正是,我来就是想传达师父的意思。”

  慕容环不好骗,眸露阴森,邪魅地凝着小矮子:“重尊眼光极高,怎地就看上你这么个矮子了。”

  南阳气极了,手指捏紧,冷声回道:“我还小罢了。”

  说话的功夫,慕容环打量对方的身材,矮小是真,可身量并非是常人才有的,重尊眼光高……她立即问道:“你多大了?”

  “我今年五岁。”南阳叉腰,努力想与慕容环平视,不想就算垫脚也比她矮了很多。

  罢了,不比了,本座迟早会长大的。

  慕容环沉默打量,盯着对方凶恶的面具,敛起嘴角半笑的弧度,淡淡道:“重尊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竟选你,不过你的飞刀技法很纯熟,我便信你一次,进来说话。”

  南阳无所畏惧,迈开短腿就跟着进去。

  进入铺子,里面与寻常店铺无异,烛火檀香味道很浓郁。

  前面是铺子,后面便是一座空阔的院子,一棵高大的梧桐上还积着许多白雪。天光映照着慕容环清冷的身影,她的脸隐于阴暗中,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寒潮袭来,叫人打了寒颤。

  她走得快,在树下等了许久才见到小矮子迈着小短腿急匆匆地走来,她毫不留情地笑了,“功夫好,可惜腿短了些。”

  “废话太多。重尊被林媚暗害,眼下在养伤,慕容堂主不需做其他,只需养精蓄锐待她回来。另外一事便是欧阳情叛教,明教当除名通缉。凡明教人所见,都需拔刀杀之。”

  “有意思。”慕容环笑了,“你若说你五岁,我如何都不会信。”

  “我若五岁,你磕头喊我师父吗?”南阳朝前走了两步,近距离与慕容环对话。

  慕容环登时惊讶,这么猖狂的语气如何都不像是五岁孩子该有的,她略微皱眉,南阳又追击道:“不敢了?”

  “你如何证明自己只有五岁呢?”慕容环语气变了,与方才的嘲讽不同,更多的是试探。

  南阳抬首挺胸:“你可知陛下养女,南阳公主殿下。”

  “知晓,年仅五岁……”慕容环年岁大变,“你是南阳公主?”

  只见小小的孩子解开面具,露出一张单纯稚气的面容,接着得意地笑了:“乖徒儿,快喊师父。”

  慕容环皱眉,“你这小娃竟骗到我这里来了,陛下如何会让自己的女儿入重尊名下。”

  “你怎么那么多话,你若不信,跟我去宫里转一圈?”南阳略显不耐,磨磨唧唧地都不似明教作风,她斥道:“师父若知晓你这般怠慢,只怕会不高兴的,不过呢,她给你一个礼物。”

  她在怀里掏了掏,递给慕容环一张纸:“师尊说这是心法,至于什么心法就不知道了。”

  小小的孩子沉着从容,说话举止都有条不紊,多智近妖,与常人极为不同。慕容环渐渐相信了对方的身份,若无特别之处,重尊如何会让一稚子做小弟子。她接过心法看了一眼,彻底信了,“这是明教心法,既然是重尊的意思,我立即让人缉杀欧阳情。小殿今日过来,是还有事吗?”

  “我想让你找找大师兄,听闻他医术很好。”南阳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大宫主?”慕容环惊讶,迟疑道:“莫说是您,就连整个江湖都在找他。不瞒您说,欧阳情四处挑战,使得不少人中毒,就连京城内的江湖人士也不例外,大宫主踪迹不定,除非他自己出来。”

  “败类。”南阳自己骂了一句,气得想跺脚,转而一想,吩咐道:“听闻林媚要嫁卫照,你让人去弄.死卫照,这是师尊原话。”

  罢了罢了,就让重尊名声再差一点。

  “好,我立即去吩咐。”慕容环并没有疑惑,重尊本就是心狠手辣的人命,性命在她眼中无非草芥罢了。

  事情已办妥,南阳将面具戴好,掩好自己稚嫩的面貌,转身迈开脚步走了。

  慕容环追了上去,再也没方才的轻视,平易近人许多,“殿下去何处?”

  “回宫,慕容堂主还有事吗?”南阳用森冷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殿下知晓我经商,近日有些麻烦,还望殿下帮助?”慕容环迟疑了,对方才五岁,自己是不是脑子坏了。

  南阳止步,思考了会儿,认真道:“你想做官吗?”

  慕容环眼睛亮了,南阳眯眼笑了:“乖徒儿想做官,为师自然会帮你的。”

  慕容环笑不出来了,“殿下莫要取笑我了,我都能做你娘了。”

  “就你?长得这么丑,如何做我娘。你送我,我都不要。”南阳摇首,走了几步,脑海里浮现扶桑的面容,心思彻底乱了,她又止步说道:“我记得户部之下有一司是管着商贾?”

  慕容环惊讶,不想对方小小年纪竟连这个都知晓,瞬息之间,她后悔方才的轻视了。

  多智近妖,面前的孩子简直是一个妖怪。

  “户部金部司管着两京市、互市、和市、宫市交易之事。”

  南阳止步,忽而想起那个骚气的卫照,旋即转了心思,告诉慕容环:“卫照身子不好,倘若你将他的病治好,你若想进户部也可。”

  “殿下,卫照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烂。”慕容环想起这位的名声就头疼,别说是治病,就是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也不会轻易点头。

  南阳愣住了,“可他即将是皇夫。”

  “殿下是不是不想让他成为皇夫?”慕容环瞬息明白这位祖宗的心思,本来就是养女,陛下有了男人就会有孩子,那么养女还会有地位吗?

  南阳沉默,她立即建议道:“我有办法让他不会成为您的后爹,若是成功了,师徒一事就此作罢。”

  “好。”南阳未经思考就答应下来,本来就没打算真收这么一位徒弟。

  两人说定后,南阳的步伐都快了不少,高高兴兴地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慕容环吃惊了须臾,转而一想,毕竟是个孩子,再是聪慧也还是个孩子。

  ****

  红昭找到南阳的时候,她站在街前与货郎讨价还价。

  货郎的担子里有一粉色珠花,做工尚算精致,主要是粉色,南阳认为小姑娘就应该用粉色。

  粉色配扶桑,正合适。

  身子带的钱不够,她就厚着老脸讨价还价,谁知货郎是个缺心眼,一文钱不肯还,气得她差点拔出飞刀。

  红昭来后,南阳一挥手,买下货郎的货担,让人挑着回宫去了。

  一进紫宸殿,南阳撒丫子跑进正殿,探头一看,又见到了‘新阿爹’卫照。

  这回卫照没有穿杏色的,一身绯红,妖艳、夺目。南阳眨了眨眼睛,不禁咽了咽口水,卫照骚气的美,让人都不敢眨眼。

  看了一眼,她扑进了扶桑的怀里,亲切道:“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这个最好看。”

  说完就将手中粉嫩的珠花往扶桑发髻上硬插……

  顾椋被吓得忙要制止,不想扶桑却揽住南阳,也不在意发髻上不伦不类的珠花,温柔地望着她:“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我也给新阿爹买了好东西。”南阳朝着红昭挥挥手,吩咐人将货担送进殿。

  扶桑看着玲琅满目的货担下意识想到什么,果不其然,就见南阳走过去挑挑拣拣,在里面找出一个黄色的绳子,笑着递给卫照。

  “新阿爹,谁让你下不来床……”

  话没说完,扶桑就急着过去捂住她的嘴,同卫照歉疚地笑了,“童言无忌,卫大人当作未曾听到。”

  南阳被捂住嘴巴,乌黑的眼睛转了转,依旧定在卫照的面容上,对方很平静,不急不燥,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来卫照已习惯被人说下不来床的事情了。

  南阳心情很好,挣脱扶桑的束缚走到货担面前又开始挑选,最后看到了一对木簪。说是一对,主要是簪身花纹是一半如意纹,如意意为圆满。两支簪子合在一起,如意纹合并。

  她想都没想将一支递给扶桑,自己留下一支。

  卫照轻咳一声,“殿下是要藏私吗?”

  南阳将簪子握紧,睨了对方:“你想要?”

  “殿下唤臣新阿爹,难道不该给臣吗?”卫照直勾勾地凝着小小的孩子,人不大、心思深、心眼坏。

  说完后,不忘点了点南阳的双髻,“你插.得进去吗?”

  南阳厌恶地拍开他的手:“那也是我的,不需少傅多想,您还是赶紧想想如何保护自己。”

  扶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不许闹了,还给少傅赔礼。”

  南阳不想,可是一想到对方很快就做不出新阿爹后就很快释怀了,走到卫照面前弯腰揖礼:“望少傅大人不记小人过,南阳给您赔礼了,您就收下南阳的礼物。”

  言罢,将绳子蛮狠地塞进对方的手里,悄悄说一声:“这个绳子很扎实的。”

  卫照握着绳,还是脸红了。

  南阳心满意足地走到扶桑面前,抱着她的腰蹭了蹭,笑道:“阿娘,今夜我给你暖被,好不好?”

  “朕竟不知出宫一趟,你竟变化得这么快。”扶桑止不住地惊讶,南阳面上的笑意软绵绵地,眼含澄澈,小脸圆润,她胡乱猜测道:“吃肉了?”

  只有吃肉才会这么高兴。

  南阳用手圈住扶桑纤细的腰肢,扬首笑了,“吃了呢。”

  “难怪。”扶桑感觉有些痒,将不安分的手拨开,又抱着她坐下,与卫照说道:“既然说好,卿家多费些心思。”

  卫照凝着依偎在女帝怀中的稚子,眉眼压着冷淡的情绪,眸色深深:“臣明白。”

  南阳靠着扶桑,又见卫照腰肢纤细,似姑娘一般,她好奇问道:“少傅吃什么长大的。”

  “殿下什么,臣便吃什么。”卫照面无表情。

  南阳想了想,唇角绽开笑容,微微偏过脸颊,扬首就亲了亲扶桑的耳廓,得意道:“我吃奶长大的。”

  扶桑发痒,被她搅的心神乱了,又看着满满的货担,议政的心思也没了,便吩咐道:“卿先回去吧。”

  卫照起身,揖礼离开。

  南阳歪了歪脑袋,还想说上两句就被扶桑提着往内殿走去,直接丢在了榻上。

  幸好龙床软,南阳只感觉到些许晕眩,她迅速爬起来看着扶桑:“你丢我……”

  “丢了又如何,小东西,谁教你的?是不是林媚。”扶桑意味深长地问出来。

  南阳心虚,但不好将锅丢给林媚,便胡乱扯道:‘前几日他们打人,就将人捆起来了,我好心帮助少傅,谁欺负他,他也可以这样的。”

  白白净净的小团子,眼神飘忽,虽说一如既往地漂亮,可失去了往日的纯净,讨喜中带着狡猾。

  扶桑抬手,她立即吓得朝床内爬去,然后抱着毯子警惕地看着扶桑,“你、你要打我吗?”

  不就一根绳子,值得动手?

  小气的扶桑。

  她故作生气,指着扶桑发髻上的珠花:“还我,我不送你了。”

  “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扶桑不肯,小东西一生气就想和她撇清关系,都是惯的,“他是你的少傅,亦是将来的皇夫,是你的长辈,岂可这么嘲讽他。”

  南阳继续装傻:“我帮他、如何会是嘲讽?”

  “与你说不清道理,自己跪着反省。”扶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旁人养出的团子乖巧听话,唯独她过继的女儿,磨人也就是罢了,偏偏多智近妖。

  南阳努努嘴巴,没有说话,抱起毯子就躺下。

  躺下不到一刻钟就被扶桑拉着坐起来,“跪着,不是躺着。”

  “跪?”南阳不服气,转而想到慕容环答应的事情也就释怀了,“怎么跪,阿娘给是演示下可好?”

  扶桑:“……”

  “没办法演示,你赶紧走,别在朕面前晃悠,还有,明日那些伴读都会入宫,你无事去玩一玩也成。”扶桑头疼。

  南阳好奇:“有外面的人吗?”

  外面的人指的是襄王一党。毕竟寿安县主离开后,襄王一党又挑选了一人,听闻出身一般。

  “有,是御史台张刽的女儿,你不与她玩便是。”

  南阳知晓了,手脚并用地爬下龙床,没走两步又做了回来。

  扶桑耐心道:“怎么了?”

  “那我今晚要不要过来陪阿娘睡?”南阳扬首,一双小眼睛澄澈干净。

  扶桑睨着她:“不必。”

  南阳狠狠点头:“他们都说女子的嘴、骗人的鬼,阿娘说不必,心里是肯定要的。我今晚就过来同阿娘睡,阿娘记得早些回来。”

  扶桑:“……”她过继的到底是女儿还是磨人的小妖精?

  ****

  冬日里冷,入宫的小姑娘们都穿着厚实的袄子,姹紫嫣红,一眼看去,都似出水的芙蓉。

  红昭爬到墙头上,看一眼小姑娘们,又看一眼努力爬墙的小殿下,“陛下让您阿来玩,您为何要爬墙呢?”

  “看看罢了,我不想同她们玩,你瞧着,姑娘们多了准会闹事。”南阳艰难地爬到墙头上,朝下看了一眼,眼睛一亮,旋即又摇首:“不及阿娘半分,无甚意思。”

  红昭笑话她:“陛下容貌,可是京内少有的,这群丫头片子如何比。”

  扶桑的美,难以用言辞形容。兼之她惯来肃然,不曾谈笑,故而人人敬畏,不敢亵渎。

  唯独在南阳面前,她笑若嫣然。红昭一说话,下面的姑娘们齐齐回头,南阳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拉下墙,小声怪道:“笨死了。”

  两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翌日开课,天色没亮,南阳就被乳娘拉了起来,睡了几年的懒觉,突然起早,让她有些不适应。

  倒是更衣的扶桑笑话她,“醒了吗?”

  小小的团子肌肤雪嫩,被子蒙出淡淡红晕,两只小眼睛蕴着水泽,迷蒙了片刻才醒过来。

  接着,朝后一倒,复又闭上眼睛。

  扶桑哭笑不得,令乳娘退下,自己亲自去拉她:“南阳、南阳。”

  寻到熟悉的香气,南阳动了动,循着香气去摸索,摸到柔软就又闭上眼睛,嘴里嘀咕:“我什么都会、什么都会。”

  为什么要长大呢……

  扶桑可不给她机会,让人拿了湿帕子,轻轻地给她擦着脸。

  “卫照古板,若是晚了,可是要挨打的。”

  话音落地,南阳猛地睁开眼睛,瞬间就爬了起来,速度极快。

  扶桑笑了,谈笑道:“江湖重明让常人闻风丧胆,朝堂卫照让稚子闻名惊惧,也是不错。”

  “你还笑话我,若不是你选他做少傅,我如何会这么凄惨。”南阳跳到踏板上,感觉脚下冰冷又忙朝着扶桑伸手:“抱、抱……”

  “瞧你急的,有个怕的也是好事。”扶桑笑着将人抱起来,示意乳娘将衣裳取来,摸摸那双冰冷的小脚丫:“卫照日后会成为你阿爹,你需多尊敬些。”

  南阳忍了忍,没说话,阿爹?

  笑话。

  本座只有娘,没有爹!

  扶桑养了南阳四年,摸透她的秉性,对待她需多些耐心,软声劝说,若要来硬的,她只会与你对着干。

  穿好衣裳后,南阳双脚落地,同扶桑摆摆手:“阿娘,晚上回来我想吃肉。”

  “先用过早膳。”扶桑拉住焦急的人,顺手将她抱起放在食案后,“吃些米粥,这个时候卫照应该在路上,你急甚。入学后收敛性子,莫要与她们争,大度些,这样才会有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南阳嫌弃,重尊独来独往,不需朋友。再者徒弟都靠不住,朋友更是不成。

  用过早膳后,扶桑亲自将南阳送去入学的殿宇。

  南阳入宫之际,宫里就修缮殿宇作为上课所用,女帝取名尚学阁。

  阁内伴读都已到了,围在一起说话,女帝来后,众人都跪了下来。

  扶桑捏捏南阳的小脸,“听话,莫要胡闹,少傅身子不好,别气他。”

  “晓得,我又不是林媚,不会让她下不来床。”南阳眯眼笑了。

  扶桑走了,被气走的。

  殿内位置都已摆好,南阳的座位在最前面,而张御史的女儿就在她的左边,两人靠得很近。

  南阳自认不与孩子计较,看都不都一眼,翻开案上的书,是三字经。

  扶桑教过一遍,倒背如流,她懒散地打了哈欠,给卫照留一只耳朵就行了。

  熬了许久,终于熬到下课,然后,小姑娘们一股脑地都围了过来。

  “殿下,臣女是御史台张刽之女张蔓。”

  “殿下,臣女是户部侍郎秦远之女秦芙。”

  “殿下,臣女是……”

  南阳目瞪口呆,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回 被这么多姑娘人围着,她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卫照来了。

  八个姑娘齐齐后退,如避蛇蝎般躲开了。

  卫照牵着南阳往外走,“陛下年岁小,还是与这些人保持距离为好。”

  “少傅,她们还小,我想同她们玩。”南阳摸不清卫照的心思,只能用小孩子的心思来搪塞。

  冬日的阳光落在地面上,光线照亮了卫照面上的阴霾。卫照低眸看着稚子,小心解释道:“她们靠近你,都是有利可图,你要相信,不会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南阳的心忽而剧烈跳动,前世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现出来,更若惊涛骇浪般腾起,她深吸一口气,淡笑着问卫照:“少傅与我说这些话,也是有利可图吗?”

  “为人师,解其惑,是本分。”卫照低声咳嗽,脸色白得透明,“殿下该回去了,接下来是骑射,你应该会喜欢的。”

  南阳确实喜欢骑射,可是上课后才发现教导骑射的先生功夫弱得还不如她。面对这么一位弱先生,她只能拼命掩藏自己的实力。

  熬过第一天后,她拼命地往回跑。

  刚出尚学阁,就瞧见了扶桑的影子,她诧异,扶桑也止步,朝她招招手:“过来。”

  南阳小跑过去,扶桑立即牵着她的手,夕阳的光落在她半张侧脸上,白皙美丽,宛若三月里初绽的桃花,细腻粉嫩。

  一大一小回到紫宸殿,南阳说起卫照,将白日里的事情说完以后还不忘吐槽骑射师父:“太差。”

  扶桑思考了会儿,“过几日换一位。”

  “换了?”南阳未曾想到扶桑会轻易将人换了,骑射师父虽说差了些,可教些小孩子足以。

  她没有说话,扶桑给她夹了些青菜,“同她们相处如何?”

  南阳少不得又是嫌弃,还说了一句:“她们都没我聪明,少傅教的我都会,让他明日换一换。”

  扶桑沉默了,薄如蝉翼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不得不道:“你确实很聪明,但是你该知晓锋芒毕露,会让人妒忌,更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说完后,她又有些后悔了。

  她很矛盾,这辈子的南阳比起上辈子更要聪慧伶俐,远超同龄的孩子。然而她与襄王府之间彻底断了联系,这也就是说将来,她不会成为襄王的内应。

  固然如此,自己还是很矛盾,该如何教养,该如何对待,还是成了最大的难题。

  扶桑的眼神暗了暗,南阳在冥思苦想,两人各怀 心思,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最后,南阳耐不住先说话:“阿娘是不是担心将来我会帮助襄王而背叛您?”

  扶桑浑身一颤。

  南阳若无其事地喝着杯子的清水,“阿娘想的、人之常情,可南阳并非是寻常的孩子。”

  “我不想做皇帝,阿娘,不如将来我不入朝堂,四处去玩,可好?”

  扶桑冷笑:“这就是你偷懒的理由?”

  “这是我想活命的理由。”南阳徐徐抬首,眼中澄澈化为冰山。

  四目相对,扶桑感觉几分不同,可这一刻,南阳的心是向着她的。

  她弯眸笑了笑,“南阳,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

  “嗯。”南阳没有再解释,而是凝着杯子里的清水,神色近乎麻木。

  扶桑的艰难、襄王的计谋,她很清楚。但她什么都做不了,混沌度日。

  因为,她太小了。小到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依附着扶桑活命。

  这时朝臣来求见,扶桑恰好得了机会,匆匆离开紫宸殿。

  她一走,南阳爬上床躺着,翻过身,背对着外间,手心里生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扶桑多疑,却也是人之本性。她是敌营的崽子,自然不可轻信。

  躺了不知多久,乳娘催她起来吃晚膳。南阳没什么精神,迷惑地睁开眼睛,看着亲切的乳娘忍不住询问:“乳娘可晓得世子妃为何要掐死我……”

  “您、您说什么……”乳娘陡然慌了,低头不敢迎上小殿下的视线。

  她慌了,南阳也得到自己的答案,索性不再追问,有的时候答案就在眼前,解开了也不会开心。

  扶桑没有回来,南阳一人用晚膳。等到梳洗后,自己一人爬上龙床睡觉。

  白日里折腾的太久了,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一侧的被子陷了下去,她想睁开眼睛,可是太累了,没等眼睛睁开就睡了过去。

  早起天没亮,乳娘却没有过来,先起榻的扶桑没见到乳娘就令人去催促,自己掀开南阳的被子,“小懒猪,该起了。”

  被子里团子扭扭屁股,翻身躲开,“好累。”

  “不就一天罢了,你累什么,起来罢。”扶桑捉住被子里小手,一鼓作气地直接拉了起来,揪揪她的小耳朵,“卫照来了。”

  同一个招数不好用了,南阳眼睛睁都不睁,反而朝着扶桑的怀里倒去。

  扶桑无奈,吩咐人去取湿帕子,自己将南阳抱了起来。天气冷,稚子困顿,起不来也是常事。

  “你起不来,可是那些伴读起来得更早,你说她们笨,自己先不如人了。”

  南阳睁开眼睛了,看向扶桑:“笨鸟才会先飞。”

  “聪明的鸟也要会飞啊,你这样连飞都不飞,只会原地打转,会被笑话的。”扶桑耐心劝着,眸色潋滟着春光,温柔若水。

  南阳歪倒在她的腿上,艰难地应了一声,朝外看了一眼,不见乳娘的影子,“你看,乳娘都赖床了。”

  “你先起来。”扶桑扶着她起来,吩咐一侧的宫女:“赵姑姑还没来吗?”

  乳娘姓赵,宫里的人都尊称一声赵姑姑。

  “去请了。”宫女回道。

  扶桑未曾多想,自己欲替南阳穿衣,不想,她自己抓着衣裳穿了,穿得整整齐齐。

  用过早膳,依旧不见乳娘的身影,南阳这才感觉不对,拉着扶桑去找。

  “朕要去上朝了。”扶桑牵住她的手委婉拒绝。南阳不肯,小短腿拼命地跑,“阿娘,我觉得要出事了。”

  乳娘跟着她四五年,晨起从未迟到,今日都已用过早膳还不见人,必然是要出事了。

  扶桑被拽着虚晃了两步,索性抱起南阳,“你先去上课,朕会让顾椋去找,听话。”

  南阳愣住了,小脸苍白:“阿娘,她会不会死?昨日我问她、世子妃为何要掐死我,今日她就不见了。”

  话银落地,去请乳娘的人回来了,脚步匆匆,禀道:“陛下,并未见到赵姑姑,奴婢遍寻小阁都不见人。”

  扶桑面色发冷,白腻通透的脸上浮现冷笑,她将南阳放下,早慧的孩子总是让人头疼不已。

  南阳落地后,双手攀着她的腰间,指尖微动,轻轻拉扯她腰间的衣裳:“我去上课了,阿娘去上朝。”

  “顾椋,吩咐下去,朝会推迟半个时辰,另外吩咐侍卫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南阳心头大起大落,上辈子绝情惯了,这辈子好不容易得个对她好的人,如果没了,她该怎么办?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直到顾椋领了吩咐离开后才迈开小短腿。

  扶桑凝着失落纤瘦的背影,眼中的光忽而黯淡,“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