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相片还在一张一张切换, 人类少女与小精灵的组合，在虚幻的世界中越来越有名气。
似有若无的头疼一直在折磨芙罗莉亚, 跳转的箭头拖曳着她的时间。沉浸在梦中的人察觉不到梦境的逻辑错误, 与潘的旅程依然在持续。
她们一同解救魔法塔中的小精灵们。
她们和邪恶的施法者们对战。
她们一起在森林中建立营地。
当营地被毁灭后, 芙罗莉亚说服了善良的贵族暂时收容了她们。
相片在这个细节停顿良久，处理完毕后继续切换。
更加光明的要素冲刷一幕幕黑暗的细节, 那些细节曾被烙印在潘的精神世界内, 蔓延出无数可怕的东西。
绝大多数智慧生物都从心底向往光明。
温柔而美好的记忆复写在记忆的相片上，潘的潜意识拒绝替换真实的记忆，但虚幻的美好依然变成一张薄膜，覆盖下来。
“芙罗莉亚，你没事吧。”潘抓住差点掉下去的芙罗莉亚, 扇动翅膀：“别忘了你不会飞, 真是的, 都这么多年了，你的长进真少。”
这么多年…吗？在芙罗莉亚的体验中, 时间的沙漏不断流逝。她一直在跳跃，连脑内的眩晕都没有缓解。
很快, 潘的精神世界压制了她的疑惑。
“没办法嘛，我的天赋不怎么样咯, 能一直活着已经很了不起了。”芙罗莉亚轻松地落到地面上。
“也是，要是没遇到你，我也活不到现在。”潘认同地点点头，打开一张图纸：“接下来我们得建立传送门。”
“是啊, 小精灵在很多地方都被当成昂贵的素材，要为小精灵们创造出一个安全的空间才行。”芙罗莉亚凑到她旁边，一起看着精密的图纸。
这是潘作为传奇生物，用悠久的时光、不懈的学习还有物物交换，最终凝聚了全部心血的图纸。
这张图纸的目的只有一个：在世界边缘的空间中，为小精灵们构建出更安全的环境。
“大家都太弱了，还好我们的世界属于空间元素较为活跃的那种。”潘叹了口气，虽然小精灵天生就能使用魔法，可大部分小精灵甚至活不到能够自然滴落金粉的时候。
她不是没有想过把小精灵们分批次传送到临近位面的事情…听上去很扯，可是传奇生物真的能够做到。
在数次亲身尝试之后，她发现临近位面对小精灵们的态度，可能还不如人类或这个世界的其他智慧生命。
“潘，等等，你的图纸上写——创建的基点是你自身的精神空间？！”芙罗莉亚猛地按住图纸。
“没错，任何一个异空间都必须依附在主世界上，空间元素的出入口也要安在主世界中。”潘的手指划过暗色的文字：“一旦确定就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安全的地方。”
“可是，潘，这么做的话，只有你会不断遇到危险吧？！会被作为稀有品捕猎，会受到各种各样的意外侵袭，就算一直安全下去，最终你也会被异空间同化，失去自我意识。”芙罗莉亚下意识地抗拒这个决定。
“我知道，可是芙罗莉亚，不是每个人类都像你一样啊。”潘的眼神中只有悲伤，岁月洗去了她曾经的激愤与活力：“现在的森林，也许会在以后变成城市，现在的城市，也许会在以后变成墓园，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也许会在以后遍布人类的旗帜。”
芙罗莉亚沉默了，潘的话是对的。即使把出入口安放在天涯海角，最终也会被发现吧。
“我完全信赖的地方，只有我自己的脑袋。”潘撩起发丝，拍着自己的额头：“我会越来越强，小精灵的身份也是有好处的，成为传奇之后，我的寿命几乎【无限】。当我变成无敌的怪物之后，我的同族就能安全了吧？”
就算不是世界最强，她的身体那么小，随便塞在哪里就足够了。其他生命体再膨胀，也不至于哪一天，世界上连一立方米的安全空间都没有吧。
只要【大家】能够安全，哪怕需要她瑟缩在罐头中也是值得的。
“潘。”
“不用劝我。”
“潘，再迟一点点做出决定好不好？”芙罗莉亚轻轻抱住娇小的同伴。
人类的身体是温暖的，非常温暖。
尤其是温暖的身体里，住宿着更加温暖的灵魂时。
当那种温暖通过拥抱传递，她怎么能拒绝呢。
遇到芙罗莉亚以后，潘才明白。
为什么人类明明有很多坏习惯，有很多坏人，寿命特别短暂，依然有长生种会喜欢人类。
他们是多么热情，多么有活力，多么喜欢【创造奇迹】的存在啊。
“我知道潘不信任人类，不信任兽人，也不信任高大的精灵，特别是施法者。”芙罗莉亚的声音非常温柔，那种温柔并非怜悯，而是并肩作战之后的理解。
“你不是知道吗。”潘想挣脱无处不在的温柔，被这样的温柔包裹，她的决心会动摇的。
“我可以帮助潘，我会尽可能地和各个种族的施法者交流，做出更完善的空间道具。”芙罗莉亚越来越坚定：“大家也不希望家园建立的代价，是潘的牺牲吧？”
“施法者们根本不可信，他们从来只会迫害——”
潘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她的意识在不断嘶吼，没有人给予她温暖，小精灵们在不断死去，她只能孤身一人战斗到死。
可是，在与芙罗莉亚共行的记忆中，有很多生物都提供过帮助，其中也不乏施法者身份的存在。
为什么呢？因为芙罗莉亚是人类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全是。
芙罗莉亚与她不一样，会呼救、会示弱、会请求也会馈赠，会帮助不同族类的生物，也会收到各式各样的回馈。
芙罗莉亚很天真，很鲁莽，很弱小，同时又很聪慧，很勇敢，很——“强大”。无数不同甚至相反的词语汇聚在她身上，组成了独一无二的矛盾体。
“潘，请相信我，哪怕其他施法者，其他生物，其他人类你统统不相信。”芙罗莉亚握住潘的手：“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证明。”
“你要证明什么啊，你能代表什么物种？太自大了！”潘在颤抖，她知道，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的信念被击溃。
“证明我能创造奇迹。”
芙罗莉亚松开手，抱住潘的腰，高举起来：“要不要约定？在我死去之前，可以给潘、给大家建立真正安全的家园？”
“你在说什么傻话…”潘一瞬间失去挣扎的力气，她拍拍芙罗莉亚的手，让她松开。
接着扇动翅膀，悬停在芙罗莉亚面前。
“哪怕是傻话也好，约定吧。”芙罗莉亚伸出小指。
“你根本就是怕我在你死前完成建设…”哪怕抱怨着，潘也依然伸出手，握住芙罗莉亚的小指。
金色的契约猛然在潘脑海中炸开，潘的瞳孔一震。
这、这是…魔鬼的契约？！
她还没有签上自己的名字，契约还没有生效。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魔鬼的契约在脑海中出现？
为了应付各种各样的情况，她的脑内保存着相当多的知识。
这些知识让她用最快的速度看完契约。
没有陷阱，太奇怪了，魔鬼的契约居然没有陷阱。
是我没有看出吗？可是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份相当单纯的契约。
芙罗莉亚要帮助潘建立一个安全的小精灵家园。
在芙罗莉亚有生之年会对小精灵家园尽其所能的保护。
潘这方付出的代价是，在不影响自我生态的情况下提供可再生素材还有维护芙罗莉亚的部分产业。
“芙罗莉亚，你是魔鬼？不是人类？”潘抬起头，看向记忆中的同伴。她真正的记忆开始苏醒。
没有芙罗莉亚，没有救赎。
在她真正的经历当中，没有一个叫芙罗莉亚的少女将她从魔法塔中救出。
为了逃跑，她舍弃了自己失去希望的姐妹们。
为了复仇，她利用了施法者们的贪婪，毁灭了无数生命。
紧接着，不管是教会还是贵族们，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都将她视为敌人。
在她的一生中，没有任何小精灵以外的生物对她绽放微笑，伸出无条件的援手。
同样，她也从不救赎小精灵以外的存在。
她不滥杀，却在复仇的过程中殃及无辜。因为真实记忆中的她，从不把其他生命当成和自己平等的存在。
就像…其他生命看待小精灵一样。
没有对比的话，她一生都不会思考到这一点。
“嗯？怎么可能，为什么要喊我魔鬼啊。”面前怎么看都是人类的芙罗莉亚露出委屈的表情。
魔鬼应该是【恶】才对。傲慢又狡猾，用守规矩的表象低买高卖，最喜欢看到其他生物失去纯洁，堕入深渊。
潘遇到过魔鬼，不止一个。也曾和无法降临主位面，只能通过法术交流的深渊魔鬼做过无关自己灵魂的交易。
没有一个和芙罗莉亚类似，不如说，芙罗莉亚的灵魂由内而外的光芒，不可能属于魔鬼吧？
金色的契约依然在脑海中，提醒她面前的芙罗莉亚是一只魔鬼，如假包换。
潘已经在魔法中醒来，精神空间的扭曲缓慢消退。
可以推断出：芙罗莉亚有很大的可能还没有恢复原本的记忆与意识。虽然在之前的相处中，拥有原本记忆的她比芙罗莉亚的时间流逝要更完整，毕竟芙罗莉亚只是从一个节点跳到另外一个节点，她则真正体验了不一样的半生。
但是，这里是她的精神世界，她更先醒来，也拥有抢先一步攻击的主动权。
只要在这里杀死芙罗莉亚，就是她的胜利。
天平在【神明】的指尖摇摆。
【杀死魔鬼】、【放过芙罗莉亚】
左右两端的砝码反复升降，明明应该是，最容易做出的决定啊。
在她缓慢地举起手腕的同一时刻，世界突然坠入深暗。
“殿下——原来在这里？很愉快吗？哈哈哈哈哈——”
不知名的生物，在天际裂开猩红色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Biynting的火雷雷，吃饱继续睡的雷雷~感谢妖孽、kh不出坑与蓝叔的灌溉~ow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