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长老坐在院中, 正泡着茶,她头也不抬,对着空气自顾自说:“我还在想, 你何时会来找我。”

  澹藴来到她面前, 道:“太上长老倒是好心情, 还能如此自在泡茶喝。”

  “你可别冤枉我, 这是安魂茶, 给你泡的。”太上长老洗着茶杯,“听闻你将绥安打得半身不遂, 是与不是?”

  澹藴蹙眉,看着太上长老腰间香囊,心中是极其不愉, 她冷声道:“骨肉之伤,算不得半身不遂。”

  太上长老注意到澹藴的目光, 故意面向她,让她看清香囊:“其实, 你和我还挺像, 都对门下弟子严苛, 从未有过好脸色。”

  “我和你不一样, 你的弟子入魔,我绝不会让安儿入魔。”澹藴嗅到安魂茶的怪味, 微微皱起眉。

  “我看绥安那乐观的性子,入魔倒是不太可能,反而是你,还是多加注意些。”太上长老被她一席话气到,忍着脾气,将安魂茶推到她面前, “你若是入魔,我定杀之。”

  “太上长老大可放心,我不会。”澹藴撇过头,对此安魂茶极其嫌弃,“今日/我来,是想请太上长老帮忙调查月夕。”

  太上长老一愣:“月夕不是你澹家的人吗?调查她?你是不信任她了?”

  “我从未信任过她。”澹藴又瞥了一眼那香囊,抿着唇,“此事,我只能拜托给你。”

  太上长老点头:“可以。”

  澹藴定在原地,并未离去。

  她来这里,其实主要就是因为绥安,上次听太上长老,对绥安别太严厉,二人的关系确实有片刻缓和,可是最后却因绥安那独特的功法又没忍住质问,对绥安是一顿训斥,现被嫌弃,几日不曾理会她。

  太上长老挑眉:“有事直言。”

  “我……给她种了禁制。”

  “哦?是种禁制还是担心她被夺舍搜魂?”太上长老自然知道‘她’指的绥安,也难怪澹藴会将人打得如此严重。

  “都有。”澹藴皱眉,“安儿的记忆只有片段,我虽疑惑,但未曾深探。”

  “小孩子,都有自己的小秘密,许是不想你知道什么。”太上长老摇摇头,对澹藴的性子也很是感到很头疼,但她还是能理解,身负血仇,做事自然有所偏激,“你给她种的何种禁制?”

  “护魂花。”

  “难怪你气色如此差,既然是护魂花,那你同绥安直接说一声便可,何须将人给打了个半死。”

  “她不会信我的。”

  太上长老气笑:“是我,我也不会信你,既然你来找我,那我便奉劝你一句,若你还是如此一意孤行,早晚你和绥安会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不成为生死仇敌,算是好的。”

  澹藴闻言,思绪万千。

  生死仇敌,这四个字近在眼前,让她想起了自己,将那冰冷的剑对准那人时,她的眼底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而那人,却未曾还手。她忍着心中酸涩:“可我与她,很难说上话。”

  太上长老眯着眼,笑道:“那是你什么都不愿同她说,这一次内门大比,绥安若真夺魁,想必你也不放心她,倒不如跟着绥安一同下山,好好同她相处,这是拉近你二人关系的好时机。”

  “拉进关系吗……”澹藴犹豫,“可门中事物……”

  “门中事务我可替你抉择。”

  澹藴并非担忧门中事务,而是不知该如何同绥安相处,她就怕自己还是如同以前那般对待她,那二人的关系只会更加恶略。

  “怎么,是不放心我?”

  澹藴摇头:“安儿几日未曾理会我,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待她。”

  “这也不难,若是你实在不知该如何做,便将绥安当作你孩儿,试着想想,一个母亲该如何同自己孩儿相处便可。”

  澹藴出神:“孩儿……”

  澹藴想到绥安刚满月的时候,要是绥安摔着了,哭闹着,她都是束手无策,冷眼旁观,哭得厉害了,才会去抱一抱,久而久之,绥安也很少再哭。

  若真将绥安当作孩儿,澹藴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做得好,但不妨试一试。

  “安魂茶快些喝吧,凉了更难喝。”

  澹藴抿了抿唇,没有动。

  “怎么,还要我给你准备蜜饯?”

  “不必。”澹藴端起碗,一口饮尽。

  她面无表情道了声谢,便离开了这里,在太上长老看不见的地方,忽然捂着唇,靠着树,满眼的生无可恋。

  太难喝了!

  当时真不该强灌绥安,应该准备好蜜饯,哄着她喝才对,如今,应该被绥安更加讨厌了吧!

  ……

  炽热的房间内,药鼎里冒出的蒸汽,让房间看不清,朦朦胧胧好似身处云间。

  席地而坐的绥安,香汗淋漓。

  她这段时间一直专心炼丹,顺便避开了澹藴,看不见这人,她心情也跟着平静了许多。

  对于搜魂,绥安自然是耿耿于怀,她又不能拿澹藴怎样,只能暂时像个孩子一般对人避而不见。

  她右手画圆,灵力围绕药鼎,渐渐将其拖起,左手猛地一拍,灵力倒灌,药鼎震动。

  她双手快速结印。

  正是结丹关键时刻,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吵得绥安灵力一乱,差点毁丹。

  “绥安,你在里面干嘛呢?”媛暖暖不断敲着,门缝中冒出一丝丝雾气,“绥安,你房间着火啦,快开门。”

  媛暖暖不见回答,面色忧虑:“不好,不会是晕死在里面了吧?”

  媛暖暖来不及多想,后退半步,‘砰’的一声,一脚将门踹开,阵阵热气直往她面上冲,热得她后退数步。

  “媛暖暖,你找死啊,差点害得我毁丹。”绥安甩袖,热气全扑在媛暖暖身上。

  “咳咳……”媛暖暖挥了挥手,道,“我哪里知道你在炼丹,我看你房间烟那么大,担心你还有错?”

  “拜托你,烟和热气区分一下。”

  绥安翻了个白眼,低头看了眼手中炼出的三粒筑基丹,因为用了赤灵果,筑基丹并无太多杂质,是人级上品。

  “还好没被你毁了。”不过,绥安手中的赤灵果已不多,她得留着炼洗髓丹。

  媛暖暖定眼一看,双眼贼亮,她笑嘻嘻说:“咦,这是筑基丹,看样子还不错,绥安,你炼丹果然有天赋。”

  绥安一看她那眼神,故意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就算拍我马屁,这筑基丹……也没你的份。”

  “绥安,好歹我帮过你,别这么抠门,我付钱给你还不行吗?”

  绥安气笑,她如果抠门,那这个世界上还真找不出几个冤大头了:“姐姐我……现在不缺钱。”

  媛暖暖眼珠一转,瞥见绥安手臂和颈脖处有着淤青,想也不想,拿出一瓶伤药,拉着绥安的手就往上涂抹。

  “哎呀,你瞧瞧你,修炼也不必如此虐待自己,怎的到处都是伤?”媛暖暖轻轻将药膏抹均匀,捏着绥安柔荑的手心,“真是的,你滑嫩的手心都起茧子了。”

  绥安听言,甩开她的手,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老动手动脚的。”

  “可以啊,那你把筑基丹卖我。”

  “行吧,卖你,五千上品灵石。”

  媛暖暖笑笑,道:“绥安,你看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能不能给个友情价?”

  “谁和你是老朋友,爱要不要。”

  “别啊!”媛暖暖拦在绥安面前,“绥安,你看你也不缺钱,不如便宜点卖我,咱们就当交个朋友,不吃亏。”

  “你是不亏,我亏。”绥安挑眉,心中盘算着,“再说了,这世间,又有谁嫌钱多的?”

  “我钱不够,要不……还是老样子换物。”媛暖暖苦着脸。

  “你赚了我不少钱,怎会没钱?”

  “花完了,反正没钱。”

  绥安倒不是非要这些灵石,她前几日刚突破,又得了一本技能书,已经将洗髓丹点亮,就差一些药材。

  绥安轻叹:“算了,谁叫我这个人这么善良,两枚筑基丹,跟你换些药材。”

  “好,你说,换什么。”

  “天竺花,红鹿肝血,芯草。”

  媛暖暖皱眉,心中计算了一会,道:“这红鹿肝血可是要现宰的,我上哪里去给你弄,不划算,还不如给你五千灵石。”

  “媛暖暖,我来给你算,这天竺花和芯草,要不了你几个钱,你只需要花那么一点点时间去给我弄点红鹿肝血就成,稳赚不赔。”

  媛暖暖迟疑,道:“还是不行,这都快内门大比了,我还去给你逮红鹿,这要是万一,我因此输了,那就更亏了。”

  “我说媛暖暖,你要不要如此精打细算,你好歹都筑基两年了,感情你这修为都是虚的?”

  “虚不虚,我那日殿堂抽你的时候,你该是最清楚的。”

  绥安咬着牙,言语从中挤出,道:“你不提我都忘了,你可是一共打了我十二鞭,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

  “什么十二鞭?你在说什么?”

  “哦,我是说,谢谢你那日手下留情,否则以我那时的修为,莫说五鞭,三鞭都能让我一命呜呼。”绥安伸手,搭在她肩膀上。

  不知是否被绥安说中,媛暖暖的面色微红,她拍开她的手,道:“你别想多,若我不留手,真将你打死,宗主第一个就会斩了我,我又不傻。”

  绥安一愣,她脑海里闪过一丝想法,却转眼间忘却,没能将其捕捉。

  “你看,我那日手下留情,你是不是也得感谢我一声?”

  绥安成功被这人给气笑,最后退了一步,说:“这样吧,你多帮我弄这些药材,待他日/我成功将丹药炼制出来,分你一枚。”

  “什么?才一枚?你好意思吗?”

  “你看看我给你的丹药,品相好不好?一枚值不值?”绥安将两枚筑基丹再次送到媛暖暖面前晃悠。

  “那你先告诉我,你要炼什么?”

  绥安一叹,将丹药收起,道:“你怎么那么多事,你不愿意拉倒,有的是人愿意同我合作。”

  “你说的这人,难道是妙木?”

  绥安笑笑,不作回答。

  媛暖暖又道:“你找妙木都没用,她也在找这几味药材,可惜,她没钱,我就没卖。”

  妙木又不炼丹,寻常时候都是在练剑,怎么会去找药材。绥安疑惑,道:“妙木师姐找这些作甚?”

  “我怎么知道。”媛暖暖伸手,大度说道,“算了,筑基丹给我,你的要求我答应便是。”

  绥安将筑基丹给她:“怎么,不问我炼什么丹了?”

  “不问了,不过……”媛暖暖将丹药收起,又露出贼笑的样子,“这一趟买卖,你怎么着也得让我赚点吧?”

  “你想怎样?”

  媛暖暖极厚,一副泼皮样,道:“你在给我点饲灵丹呗!”

  “感情你一大早来找我,差点毁了我的筑基丹,就是为了饲灵丹来的。”绥安递给她一瓶。

  “这……我家养的灵兽也不少啊,下次你记得便宜点卖我。”

  绥安翻白眼,才不会便宜给她。

  “给你这个。”绥安递去一袋灵石。

  媛暖暖打开一看:“哇,一千上品灵石,绥安,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居然送我灵石?”

  “你想多了,如果妙木师姐还来找你买药材,你就说有几株放置时间太长的药材,便宜点卖给她便是。”

  媛暖暖的笑容瞬间冷却:“你还真是个烂好人,绥安,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待人莫要如此掏心掏肺来的好,否则日后吃亏的只会是你。”

  “你说得对,那还给我。”

  媛暖暖瞬间收入自己的储物戒,笑道:“那可不行,若妙木不来,就不能怪我,这些灵石啊,自然都归我了。”

  “行,归你。”

  媛暖暖心满意足,自从绥安开始炼丹,好像赚钱的都是她自己,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常来此。

  媛暖暖正要离开时,看见院门口有一人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她既得好处,自然得帮着绥安消灾。

  “什么人,出来!”

  媛暖暖挥出长鞭,直击院墙,‘砰’的一声,墙壁碎裂坍塌一块,一名白衣男子赶忙走出,举起双手求饶。

  “师姐别打,我是器具阁的弟子,榆木飞,特来寻安师姐的。”

  绥安勾唇一笑,似在意料之中。

  “榆木飞,你怎么来了?”

  媛暖暖闻言,便知道这人绥安是认识的,只好收起鞭子。

  “上次你送我的黑铁,想着马上内门大比,所以就它打成一把剑,想来送给你,虽然品相一般,但还是希望你不要嫌弃。”

  绥安笑笑,接过剑。

  拉开一看,剑身上全是锤炼出来的纹理,不规则,但却如花圈一般荡漾,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美丽。

  绥安没有对此点评剑的好坏,这人看似送东西,其实还是想和她划清界限,他越是如此,便越是说明心中有事,那她越是不会让他得逞。

  “你来得正好,我刚炼制出来筑基丹,对我来说没有用处,便送你了,要是运气好点,说不定你也能赶上内门大比。”绥安将最后一枚筑基丹抛给榆木飞。

  榆木飞接过后明显愣住。

  媛暖暖捏紧双手,心中极其不平衡,道:“哎,我说绥安,你这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有吗?”

  “怎么没有,我千辛万苦,嘴巴都说干了,是一点便宜都没赚到你的,可这人一来,你就直接送,太……太气人了。”媛暖暖说着说着,语气哽咽。

  “他也给我剑了。”

  “这黑铁本就是你的,给你最多算物归原主,反正你……你有失公平,怎么着……也得补偿一下我,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行吧,想要什么补偿?”

  “等你要炼的丹炼成后,我要……”媛暖暖迟疑片刻,见绥安神色淡淡,心知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否则,买卖不成,还得罪财神爷,“我要两枚。”

  “可以。”

  榆木飞走到她身前,双手捧着筑基丹,犹豫道:“这个……我还是……”

  “收下吧,如果你当我是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澹藴认真思考:当妈的要怎么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