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犯罪心理侧写2>第28章 自囚

  灯下站着一个学生打扮的女人, 腋下拄着拐杖,腿上打着石膏。她生的眉目清秀,短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露出个俏皮的小尾巴。

  那女人笑着看着她, 露出一对小虎牙, 看上去稚气未脱似的。

  可落在江霞眼中却如同青面獠牙的厉鬼。她打了个寒战, 一丝透彻心扉的凉意从她脚底升起。她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过度微微泛白。

  “你是在想,这个瘸子为什么要管你的事情。”刁书真笑了笑,不疾不徐道, “我是警察啊, 小朋友。”

  说完,她生怕江霞不信似的, 掏出自己的证件在江霞面前晃了晃。

  江霞眼中的希冀一闪而逝, 黯淡下去。

  “我只是来这边接点水喝,你们警察, 抓不到凶手,抓着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问个不停?”江霞从刁书真的身边挤过, 自顾自地从包里掏出水杯来,若无其事地接了杯水。

  刁书真不理会她的态度, 安静地等她的杯子满上水, 甚至等她喝了一口之后, 才淡淡道:“可是肖美御的杯子上残留着你的半个指纹。”

  “杯口上检测出了一种重金属的毒物。”她的声音不高, 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那你应该把我带去警察局审讯, 而不是在这里和我偷偷摸摸见面。”江霞的肩膀垮了下去。事情败露, 她心里反而感到了久违的平静和释然。

  “你不甘心吗?”刁书真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 直接掏出手铐给她铐上, 反而眯着眼睛,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淡淡道,“是为了虞昙?”

  “你别和我说那些为了一个报复别人,浪费自己人生的狗屁话!”江霞的怒火“腾的”一下子蹿了上来,她推了刁书真一把,惹得对方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不得已靠在墙上才站稳。

  “你要抓就抓,这一切就是我做的,我就是要杀死肖美御,行了吧!”江霞拎住刁书真的领子,赤红了眼睛,看着这个有些孱弱的警察,“你们要抓就抓。故意杀人未遂……呵,就算判了刑,那也是我应得的,我欠虞昙的。”

  “但是,他们凭什么可以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别人的人生!”

  “虞昙如此洁身自好,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子,凭什么要变成他们口中的娼`妓,婊`子和母`狗。他们知不知道,他们用来猎奇好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妙眼神,甚至每一个高高在上的怜悯,都是给虞昙伤痕累累的心再添新伤啊!”

  “这是一场精神上的凌迟。造谣者捅了第一刀,剩下的数千刀,是由旁人合谋完成的。他们一起,杀死了我的……小昙。”

  江霞说完了这段话,终于力气耗尽。她松开了抓紧刁书真领口的手,靠着墙慢慢滑落下去,抱着膝盖无声落泪。

  “清白这个词是假的。”刁书真温言道,她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缺氧的潮红,她慢慢走过来,靠着墙,想蹲下来和江霞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无奈腿脚不便。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清白不存在于自己的心里,反而在别人的嘴上起伏不定。”

  或许是伤口疼,她靠着没伤的那条腿倚着墙站着,微微阖上了眼睛,神色疲惫而安静。

  这份安静如同一汪温暖的泉,包裹着江霞,能让她在其间,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自己的哀拗。她不像是传统的意义上的警察,反而像是一个学者,富有某种稀缺的人文关怀,给哪怕是罪犯的人留一寸悲伤的空间和一丝尊严。

  不是居高临下的教育,或者威逼利诱的规训,而是在平等间人对同类的本能的慈悲。

  “我跟你走。”江霞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尽管衣襟被眼泪沾湿了一大片,她的声音是坚定的,“你逮捕我吧。”

  “我不是来逮捕你的。”靠在墙边的刁书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神色里也掠过一缕同江霞如出一辙的哀伤。

  她掏出了物证袋,拿出纸巾在被子外壁擦拭了一圈。接着,那张纸在明亮的火中燃成了灰烬,轻飘飘地落在两人的脚边。

  “你——”江霞看着她,惊疑不定,“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因为我也曾穿越过流言蜚语,在日复一日的凌迟中奄奄一息。

  刁书真笑了起来,说:“呵,我没兴趣管你们的事情。”

  “不过。”她戳了戳江霞的胸口,唇边绽开了一丝诡秘的笑意,“你要做就做得干净点,别拖泥带水,还被我抓住。”

  江霞比刁书真要高半个头,然而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像是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仰视着古怪的警察。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试剂瓶,里面的液体清亮,在白色的光下闪着金色的光泽。

  “喏,比起你那个喝了立马就得出人命的化学制剂,这是种□□,没什么过多的症状,就是会令人丧失生育能力。”

  江霞隔着试管看向刁书真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然笑意之下潜藏着什么残忍的东西。

  看不懂。

  江霞只能在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惊恐慌乱的神色,却无法看见镜子后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从刁书真手中拿过了那只试剂瓶,上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那温度几乎要将她灼伤。

  江霞决绝一笑,拧开了了试剂瓶,头一仰,将它全部倒进了口中,吞咽下去。

  刁书真的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

  “蜂蜜水?”江霞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回味了一下。唇齿间的清甜告诉她,她又一次被眼前这个狡诈的家伙给耍了。

  刁书真大笑起来,这一笑在眼尾泛起了涟漪,真诚了许多:“我本来还在想怎么劝你放弃报复,结果你居然直接喝下去了——倒掉就行了啊。”

  江霞沉默不语,面上的神情竟有几分怅然若失。

  既然投毒这方式都已经被刁书真所发现,那下一次肯定不能再走这条路子。虽然理智上判断,作为警察的刁书真怎么可能会递给自己毒药,却在那一瞬间,不由地希望这毒越厉害越好,最好马上能将她送到虞昙身边。

  “江霞,你是不是还在盘算着怎么报复肖美御?”刁书真审视着她。

  “是又怎样。”江霞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

  “其实虞昙并没有离开我们啊。她存在在你的记忆里,大家的言谈里,那些书本笔墨的痕迹同样记录了她的存在。”

  “你只是被悲伤和内疚冲昏了头脑,其实,你想还她一个清白,想替她伸冤,也不是没有办法啊。”刁书真说。

  “可是人都已经死了!”江霞红着眼睛,冲着刁书真吼了一句。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啊……”江霞靠着墙,眼泪又一次奔涌而出。

  “她是不在了。”刁书真加重了语气,缓缓道,“可是你让别人一提起她,说到的都是内心脆弱的自杀者,然后在肮脏的眼神里交换着那些污秽不堪的传言,你希望‘虞昙’这个名字,永远和那些东西联系在一起吗?”

  “我——”

  “虞昙,多好的名字。昙花一现,刹那芳华。”刁书真眼里闪过湿润的光泽,摁住江霞的肩膀,咬着牙道,“你能改写她的身后名!”

  ……别让她和我一样。

  江霞怔怔地看着刁书真。

  两人间身份,立场的巨大隔阂,无法沟通难以逾越的障碍,却被刁书真这点不曾掉落的泪花生生砸出一道裂口。

  江霞理解了她。

  “你是不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江霞放轻了声音,问得隐晦。她像是一个仁厚的大夫,必须要撕开鲜血淋漓的伤口,却不忍病人露出痛苦的神情。

  “是啊。”刁书真笑了笑,说,“说真的,要是虞昙能稍微等一等你就好了。你们两个人一起,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啊。”

  江霞抿了抿唇,没有话说。

  刁书真隔着上衣,将那块碎玉拢在了掌心。

  所以啊,我也在等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林荫道上。

  月明星稀,夜色温柔。

  江霞看着刁书真走得吃力,很想扶她一扶,却又缩回了手。

  不知为何,看到刁书真,她觉得任何帮扶或者怜悯都是一种伤害。那个人或许会活得很狼狈,却分毫没有放弃过她的肆意和骄傲。

  于是她稍稍落后一点,为了在刁书真摔倒的时候,能及时扶住她。

  “你说。如果你是凶手,你为什么要杀张明尘?”刁书真突然回过头,冲她发问。

  “我那天晚上在寝室的,门口的监控录像可以证明!”江霞一惊。

  “别紧张、别紧张。”刁书真笑了,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杀张明尘的凶手,我只是想……你站在另外一个视角,杀害张明尘的动机是什么?”

  “你想说我站在凶手的视角就直说,用不着这么迂回。”江霞顶了她一句。

  她跑到刁书真的前面,踢开了对方拐杖可能戳到的小石子,反问道:“听说张明尘的死亡现场很诡异?”

  刁书真停下来,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你知道多少?”

  “别拿你看犯人的眼神看我。”江霞皱了皱眉,辩解道,“学校里早就传开了呀,就算明面上的消息被封锁,各种小道消息还不是满天飞。这东西本来就是捂不住的。”

  “该死的人就是该死,别管他是怎么死的。”江霞挑了挑眉。

  “这样吗。”刁书真顿了片刻,若有所思。

  *

  刁书真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她偷偷摸摸地开门,心存侥幸,指望着宋玉诚已经睡了。

  谁知一开门,宋玉诚就坐在桌子边。衣冠齐整,神色清明。

  宋玉诚只是淡淡地扫了刁书真一眼,她却觉得仿佛衣不`蔽`体似的狼狈不堪。

  她站在那里,像是手足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坐。”宋玉诚的声音不高,却极冷。

  客厅里她们布置过一番,除了这张长条形的檀木桌几乎空无一物。

  此时更显得空旷而冷,无所依靠,令人瑟瑟。

  刁书真她不想坐下,哪怕腿疼得几乎站不住,她也宁愿站着。

  坐在宋玉诚对面的话——

  这就太像是一场审讯了。

  而她是自知有错的犯人。

  作者有话说:

  啊,今天我要出去浪,就提前发了~

  大家中秋节快乐!

  下一章开始作者要不当人了,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