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次!”昭安郡主目色晦暗地看着传话人。

  “郡主, 有人去认罪了,说是蓄意寻仇才对守备下毒,已经画押收监了。”

  昭安郡主叹气:“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人没了才来, 这是存心让我做噩梦啊。”

  “沈家那边——”

  “沈清书呢?”

  “据人来报,她今日只去了一趟清露寺,随后便往内监去了。”

  昭安郡主锁眉:“备车。”

  ——

  狱卒推搡了一下沈清书:“你这人怎么还硬闯?我都说过了没有温雪儿这个犯人。”

  “我昨日才来见过她, ”沈清书把钱袋抖出来, “我有银子, 都给你们。”

  “你......”狱卒张望四周, “光天化日你干嘛呢?”

  旁边的另一位狱卒突然想起了什么:“诶老四, 今儿不久前不是刚死了个女囚吗?会不会是她?”

  “自尽的那个啊, 已经被运走了。”

  沈清书心里忽地升起不详的预感:“谁自尽了?”

  “沈家那个被诬告毒害守备的义女, 可真够命苦的,被运出去后没多久结果真凶就来认罪了。”

  明明四周的人声不断,可沈清书却觉得万籁俱寂。

  她木木地站了一会,待脑袋里的嗡嗡声没有那么响后,直直地往监门走去:“我不信。”

  “你真不能进——”

  “让她进。”

  狱卒后退一步,垂首道:“是,郡主。”

  昭安郡主缓缓跟在沈清书身后,神色略微复杂。

  监室已经空空如也。

  良久沈清书才艰难地开口:“你说会不会是沈家为了把她送走, 都合起来骗我?”

  “人是内监这边运走的,沈家不能插手。”

  “运哪了?”

  昭安郡主从未见过沈清书这副模样,像是失了魂一般, 从语气到神态都有如一滩死水。她一时语塞,良久才说了一句:“温雪儿死的时候身份还是囚犯,自然被运到......”

  昭安郡主似是对那三个字说不出口。

  沈清书却突然悟到了, 毅然地转身。

  “那种地方你去了一次会夜夜做噩梦的。”

  “温雪儿不该留在那里。”

  昭安郡主喝住她:“沈清书!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条件吗?我的要求就是你现在不许再胡闹,马上滚回沈府。”

  沈清书回头木然地看着她。

  “你说过的,我帮你从院里出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怔了许久,沈清书的神色终于疲软下来:“对……我欠你的条件……”

  昭安郡主笑了:“听话,回去。”

  沈清书不言,转身就走。

  然而当沈清书走出内监时,一眼就看见了黑着脸的沈家主翁。

  “你闹够了没有?”

  沈清书依旧不语,只是用静静地盯着他。

  “赶紧回家!这几日背地里都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沈清书只是身上无力迈不开脚步,然而沈家主翁却以为她心存抵抗,又责备了几句。连沈清书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怎样被架回沈府的。

  被扔回秋风院时,任是谁和她说话都不应。

  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把挂着的兔子灯拿去烧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不仅没有拯救成功,还把人推向另一个死局。

  而自己呢?继续扮演原主吗?然后遵从父母媒妁之言乖乖地嫁给京城里某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世家子?

  沈清书想着想着突然笑出了声。

  不仅没意思,还可笑。

  与其陷入一眼可望到头的空虚之中,不如......沈清书做下决定后,突然一身轻。

  沈清书去到荷风院时,静静地凝视着初次和温雪儿见面时爬的那面墙。

  是不是死在这里也许原主回得来?

  原主若是能回来就好了。

  只是当初为何独独是原主爬墙时我穿了过来?沈清书沉思着。

  突然,一条滑溜的黑色长物从墙角的草堆中钻了出来,快速地沿墙而上。

  她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梦境。被蛇缠着的梦境。

  ......莫非当时原主已经......死在了墙上?

  原来不是自己改变了剧情,而是剧情一开始就换了方向。

  自己荒唐的两个月竟是这样得来的。

  可原主回不来了。

  沈清书又一次翻墙出去,路过醉仙居的时候,她忽地停下了脚步。

  她不禁自嘲,都这时候了还要贪嘴。

  只是醉仙居的松桂鱼真的很好吃啊,温雪儿最喜欢这个了。

  “猜到你会来,喝酒吗?”才踏入去,元老板的目光就摄住了她。

  “不了,我耍起酒疯来,你生意得没掉大半。”

  “今日不收你钱就是了。”

  “其实真正想喝的是元老板你吧,我听说晋王已经着手备婚的事了。”

  元老板翻了个白眼:“关我何事。”

  罢了,毕竟是在端王府救过自己一命的人。沈清书强笑着:“把酒拿来啊,我要最贵的。”

  大概是心中闷着事,元老板竟醉得比沈清书还要快。她不过感到眼前微微朦胧时,元老板便已经趴在了桌上。

  “真是没用。”沈清书懒懒地嘲笑了一句,随后便缓缓地走出去。

  迷迷糊糊中,她越走越远,然后看见前方的一汪湖水。

  脚步不知为何就止不住了,就在她晕晕欲坠之际——自己被一双手猛地拉了回来,但由于站不稳,最后跌落在地。

  即使意识不甚清醒,但她还是听清了昭安郡主的一声冷斥:“你果然是个疯子。”

  “郡主,你要跟我喝酒啊?”

  昭安郡主的脸色瞬时变得更为难看。

  冲动占据了上风,她一气之下掐住沈清书的脖子:“看你这样真想杀了你。”

  “……郡主……我不是什么都答应你了吗……”沈清书喘着粗气。

  “你不好奇吗?”昭安郡主终于清醒过来,猛地松手,“温雪儿在狱中什么都没有,如何自尽的?”

  沈清书仰头看她,眼神在片刻变得清明:“继续说。”

  “是我拿着酒去诱她自尽的,我同她说,她牵连沈家太多了,于是她便喝了那杯酒。”

  沈清书声音微微颤抖:“她碍你眼了吗?”

  昭安郡主的脸色恢复了往常的淡定:“那酒的确有毒,不过是假死药上附带的毒素。”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沈清书愣了好一会才消化完。

  她眸色突然亮了:“没死?”

  “内监那边把她运到该去的地方之后,我的人把她转走了。”

  “我要见她。”

  昭安郡主抬眸看了眼天色:“城禁时间快到了,来不及出城的。”

  “况且,”昭安郡主补了一句,“我第一次用这玩意,至于会落下什么毛病我就不知道了。”

  沈清书的神色微微凝住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必要骗你。”

  “为何要绕这么大弯子把温雪儿带出来?”

  昭安郡主想了想,道:“我只是为了沈将军不会被陛下怀疑罢了。你们好端端的认什么义女,真是自找的牵连。”

  “你之前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当然,”昭安郡主突然笑了笑,“不过你如今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了,我以为你知道后会莽到拎刀杀我。”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瞒着我,”沈清书突然转身欲要离开,“但多谢你的心思。还有,我不会伤你。”

  “明日午时,在城门等我。”

  看着沈清书远去的身影,昭安郡主突然气冲冲地把脚边的石子踢进了湖里。不仅她疯了,连自己也疯了,尽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昭安郡主虽约在午时,可天色不过刚泛白,沈清书就出现在了城门处。眉眼间染上了浓浓的疲倦之色,似乎是一夜无眠。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昭安郡主也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来到时两人双双愣了片刻。

  昭安郡主咬牙道:“定是你诅咒我八百遍不止才导致我整夜不得安眠。”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沈清书没有和往常一样和她拌嘴,而是软着语气:“郡主,带我去见她。”

  昭安郡主蹙眉道:“你是要去见她,还是要把她带回来?”

  沈清书眼神有些飘忽:“我还没想好。”

  “你扪心自问,自她来后,你可有过消停一天的时候?”

  沈清书不知道该怎样和她表达自己穿书的意义,只能轻轻叹了口气:“郡主,请吧。”

  “无可救药。”

  沈清书掀开车帘看了好一会才徐徐放下:“郡主把她送哪了?”

  “可能还没醒过来,先扔在我在京郊的茶庄里了。”

  “郡主还有产业?”

  “我挥霍成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就依靠那点皇晌?”

  沈清书微微笑道:“一个茶庄若能养起半个云仙阁,也不错了。”

  “闭嘴,云仙阁里我也就一个兰生儿是能看得上的。”

  下马车的时候,刚好飘着毛毛细雨,眼前的绿茶丛丛,竟都变得有些朦胧。

  不过,那个人的身影还是清晰可见。

  沈清书看到温雪儿的那一刻竟微微怔住了。她静静地坐在屋檐下,一边伸出手来接雨,依旧温软柔和,只是表情......却很空洞无神。

  “哟,竟然醒了。”昭安郡主撑起伞。

  “你那药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你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昭安郡主斜睨着她,“沈清书,给钱。这药是西域的玩意,花了大价钱呢。”

  “哥哥给我留了许多金子,一并送到郡主府去就是了。”

  昭安郡主奇怪地打量着静立不动的沈清书:“你不去见她吗?”

  “已经见着了。”

  昭安郡主的嘴角渐渐上扬:“你想通了。”

  沈清书不禁皱起眉头。把她送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本就是自己最初的心愿,如今怎么还有些难过。

  只是接回沈家是万万不可能的,沈家主翁不会容忍这么一个差点给自己惹祸上身的人住府里。

  “你打算一直让她留在茶庄里吗?”

  昭安郡主道:“先住上半月,然后该回哪回哪吧。我查过了,温家老仆将她送来京城,主要是怕她无依无靠,但其实苏州还有一些地契在的,她若回去,不至于无处可归。”

  “你说沈家会放我一起跟去苏州吗?”

  “你做梦。”

  沈清书转身上了马车:“那今日不如不见。”

  昭安郡主眉眼间有着隐隐的喜色。

  屋檐下的身影突然抖了抖,她定晴在逐渐远去的马车上,眼中意味不明。

  沈清书突然觉得有些疲累:“我不想爬墙了,待会你同我一起入沈府,我爹便不敢罚我。”

  “你又劳烦我,却也没个实际的谢礼。”

  “今晚若去云仙阁,便都是我付钱可好?”

  昭安郡主微微笑道:“你越来越上道了,我喜欢。”

  “谁管你喜不喜欢。”

  “你若再这种态度,迟早把京城的人都得罪一圈。”

  “听起来不错。”起码还有些盼头,不像现在这样。

  沈清书回到秋风院时眼皮已经困得睁不开,然而不知是谁在屋里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扰得她有些燥。

  沈清书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侍女:“你做什么?”

  “大夫人说要为温姑娘立个衣冠墓,我就想找些她平日常携着的东西。”

  “与我母亲说不必了,”沈清书扶额道,“走得不体面。”

  侍女惊讶道:“可是二姑娘,你平日里不是最——”

  沈清书正想打断她,却听到侍女轻呼一声:“这里有根清露寺的签子呢。”

  “拿过来,”沈清书接过后仔细端详了许久,“我看不懂。”

  “二姑娘怎么这么不上心,”侍女轻笑道,“这是姻缘上上签,本来我也不懂的,只是少爷院里有个丫头求到这支签后便谋得了好姻缘,我才知道。”

  沈清书微一挑眉:“很灵验吗?”

  “心诚则灵。”

  沈清书又躺了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

  “若是爹娘问起来,说我去郡主府了,勿找,”沈清书对侍女道,“记住一定要和母亲说,不弄衣冠冢那种虚玩意了。”

  然而沈清书出了沈府后,却是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还是要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s小朋友的深水,决定挖空我的存稿箱,明天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