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婳疲惫的闭了闭眼睛,抽回了手,没有再说话,她转身,冷冷的扔下一句“你滚吧。”

  “姐姐。”温淮月不安的呐呐。

  “滚,别让我再揍你。”

  温淮月抿了抿唇,自顾自的说“姐姐,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我只是……我只是……”

  温淮月卡了半天,才垂着头,哽咽道“我是没有办法了,我不想你离开我,我不想你走。”

  季婳已经没兴趣知道温淮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这后面的所有实情她都不想知道了,都没意义。

  听到温淮月的话,冷冷的嘲讽了一句,“所以你就用了这个蠢路,温淮月,你真的蠢透了。”

  “我能怎么办?”温淮月突然绝望了一样,嗓音悲切,“我太喜欢你了啊,可你总是想离开我,离开什么的,这种事……我根本不能接受。”

  季婳转过了身,突然问“你的喜欢是指哪方面?”

  温淮月一愣,眼泪挂在眼眶里,脸红了起来,也不想再瞒了,自暴自弃道“不是家人的那种喜欢。”

  “是想亲吻你的那种喜欢。”

  季婳表面并没什么反应,前几天沉思量总是有意无意的说起这个事,虽然说的很委婉。可季婳听出了她的意思,当时只觉得她在胡言乱语。

  她知道温淮月很粘她,也很喜欢她,但是她一直不觉得温淮月那份喜欢是恋人的喜欢,因此对沉思量的话嗤之以鼻。

  现在看来,倒是她想错了。

  她心里觉得不可置信,温淮月竟然对她抱着这种情感,季婳想都没想过。

  震惊之后,又觉得可笑。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人,却是一步步毁了她的人,面上还是深情款款的模样。

  温淮月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吗?

  季婳疑惑,也就这么问了,回应她的是温淮月茫然的神情。

  果然,温淮月根本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她不会蠢到这种地步,她可能只是单纯的想留住她,然后不明所以的用了这个方法。

  季婳做的一切都是白费的。

  事到如今,怪谁呢?怪自己当初执意留在她身边,还是怪自己瞒着她的身份,将过敏源的种种都避口不谈。

  亲手给了自己祸端。

  还是说,怪温淮月所谓的喜欢?

  季婳觉的很累,不只是身体的累,哪里都累,像是她处心积虑的构建了一条路,可温淮月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自己修筑的路便完全失去了意义,最后也只是徒劳的疲累而已。

  季婳这辈子就这么累过,无力感压满了她的身体,对于温淮月的感情,她连张张口斥责她的力气都没有,她什么也不想说。

  “滚。”季婳最后还是只说了一个字。

  温淮月对季婳漠然的态度一慌,她本以为季婳会再给她几巴掌,并冷嘲热讽她的感情,可季婳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反应才是最让人心惊的,她下意识想解释几句,但是季婳一个眼神都不给她,周身都是霜意。

  “姐姐,对不起。”温淮月轻轻的颤声着,嗓音带着微微的哭腔,“是我……居心不良。你别……觉得我恶心。”

  风将窗棂拍的微微作响,一室寂静。

  温淮月走了,季婳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走神着。

  她觉得荒唐,太荒唐了。不管是温淮月的感情,还是她病态的想法,都极其荒谬。

  她怎么会是这种人。

  我心里乖巧的小孩,正要将我杀死,季婳冷漠的想。

  明天该怎么办,之后该怎么办,她已经被过敏源影响到了,她没法继续继续吸食任何人的血液了。

  难道以后要靠着温淮月的血液吗,季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不是让自己死的更快吗?

  温淮月……

  季婳在唇齿间狠狠的辗转着这三个字,每个音节裹挟的情绪都是狰狞的恨意,是阴暗的郁气,是苍白的无奈。

  之后几天温淮月依旧每天都来找她,季婳如非不必要,绝对不出门了,她也不能出门了。

  过敏源对自身血液的影响日益剧增,季婳经常在失去意识醒来,就会发现温淮月身上的咬痕和苍白至极的脸色。

  “你以后别来。”季婳光着脚站在窗户前,背对着温淮月,冷淡的说。

  温淮月立马道“为什么?”

  “你觉得呢?”季婳转过身,“你自己看看你的脸色,你是准备打算吸血过多而死吗?我是凶手?”可能觉得后面的话好笑,她还嗤笑了一下。

  “不会的。”温淮月近乎慌乱,她上前想去抱抱季婳,但是被她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认认真真的开口“如果我走了,姐姐怎么办?姐姐不是要吸血吗?我可以给你的,不管你要多少,我都会给你——”

  她顿了顿,嗓音艰涩“别赶我走,姐姐你身体太差了,让我……让我照顾你,求求你。”

  季婳有时候真的极其厌烦温淮月的强脾气,怎么说话都不听,不管是好话还是坏话。

  女孩脸色惨白,一边的脸颊还是肿的,可见上次季婳的力度有多大,露出来的一边脖子咬痕很重,上面还有些许干涸的血迹,温淮月可能还没来得及清理。

  真像那时候的母亲。

  虚弱,残缺。

  “温淮月,有什么意义呢?”

  “有意义。”温淮月眼睛眨也不眨的直视着她,目光虔诚“因为我爱你。”

  季婳不知意味的笑了一声,笑容有些涩,她靠在窗台上,摊开手,状似很苦恼“可我整个人已经废了,不管怎么救,也救不回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血。”

  季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管不顾的说出了这种冰冷无情的话语,似乎是给她的惩罚似的,带着某种快感,扯起嘴角一笑。

  “是你,杀了我。”

  温淮月全身顿时一阵发寒,她瞪大了眼睛,神情极其惶然,犹如听到了极其骇人的话,声音都是抖的。

  “我……我杀了你?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啊!”

  她大步上前,双手握住季婳的肩膀,急促的开口,“姐姐,什么叫……我杀了你?”

  她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你变成现在这样,是要因为我吗?因为我的血?”

  “是不是,你没法正常出去,不能见人,有强烈的吸血欲望,都是因为……”温淮月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我?”

  季婳一笑,却不说话了,只是含糊不明的道“温淮月,你真的太蠢了。”

  温淮月表情僵硬,惶恐而茫然,她不懂,不能理解季婳的话。

  不,温淮月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但是她不相信,不敢相信。

  还在怀着侥幸心理质问着季婳,企图从她嘴里挖出什么话,平缓自己的不安。

  可季婳已经不打算说,神情厌烦的让她滚。

  温淮月没得到确切答案,但是心里的猜忌和不安日益膨胀,如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每日每夜都在猜测这件事,整个人都有了点魔怔的趋势。

  她在害怕。

  害怕真的是自己害了季婳。

  她不能接受。

  但是季婳迟迟不说出口,一种惩罚一样,温淮月每日都活在自我猜忌里,她快被未知的恐慌淹死了。

  季婳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出去了,她每日都待在自己屋子里,像个废人一样,等待着温淮月的血液苟活着,维持正常人的清醒。

  温淮月也没好到哪里去,日益缺血让她看起来极其脆弱,却还是每天强撑着过来。

  季婳有种可笑的悲凉感,她和温淮月两个人似乎都是在慢慢走向死亡。

  怎么和她父亲母亲一样了呢?

  季婳今天难得起来化了个妆,莱尔回国了,等会就要过来,她的脸色太差,怕莱尔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虽然莱尔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不过,季婳还是做了。

  莱尔一进门,就对她一通骂,季婳脸色平静的承受了,毕竟……是她的问题。

  莱尔很久没有这么气过了,他都不知道上次这么气是什么时候了,气已经不足够形容他现在糟糕心情。

  “妈的,早知道最开始我就不该听你的屁话。”莱尔脸色阴沉的坐在沙发上。

  季婳坐在她对面,她似乎没有一点愧疚惶恐的样,姿态闲散,看起来真的像个正常人一样,谁也不会想到昳丽的皮相下,是一身渐渐垂暮的骨肉。

  “真应该早点找个机会,悄无声息的解决了温淮月,不知死活的东西。”莱尔语气发狠。

  “叔叔,杀人犯法。”季婳冷静自若的提醒她。

  “她不已经杀了你吗?”莱尔咬牙切齿,“现在你已经完了。”

  季婳没说话。

  莱尔气的连声逼问她,“所以你为什么当初要犯蠢待在她身边,那个温淮月就是一条毒蛇,随时随地都会要了你的命,事到如今,你做这一切的意义在哪里?”

  季婳闭上了眼,沉重而绵长的叹了口气,又缓缓睁眼,冷静的神情透出一点茫然的倦乏。

  “我不知道。”她低低的开口,“叔叔,我活了几百年,这些年我也做过称的上是无意义的事,可我……都不会后悔,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用有没有意义可以来评价的。”

  季婳坐直了身子,垂着眼,语气没什么情绪“温淮月她毁了我,但是——”

  “她也毁了她自己。”

  吸血是两个人的痛苦,季婳因为吸血,会沦为没有意识的疯子,而温淮月,因为不知节制的输血,会落的一身虚弱。

  长此以往,两人基本都得玩完。

  温淮月一时犯蠢,大概是不会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这不是她活该的吗?”莱尔没好气的说,“自作自受。”

  季婳笑了一下,很淡,没有情绪的笑,“可能吧,她看起来很不好呢。”

  莱尔泄气的倒在沙发上,伸直了双腿,“我失言了,愧于季茫和兰虞。”

  “和叔叔没关系。”季婳道,“不必自责,都是……命运。”

  莱尔苦笑了一下,嗓音有点绝望,“难道你们一家都逃不开这个结局吗?”

  季婳也想知道,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有个看的顺眼的人类,竟然是自己的过敏源,这个过敏源还亲手毁了她。

  季婳心里那团乱麻更乱了,她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各种情绪都杂一点,恨不到位,厌不够劲,怨气不足,无奈有余。

  对于温淮月,她总是一次次违背自己的本心,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一身都是拖泥带水的情感。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似乎在温淮月身上,丧失了某种排斥情感,总是不够狠绝。

  两人正说着,有个人开门进来了,温淮月今天和往常一样,来给季婳血。看到莱尔时,微微一怔。

  莱尔自温淮月进来时,便一直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她,温淮月莫名心虚,表面还是平静的,朝他礼貌的点点头。

  “姐姐。”温淮月想走过来,季婳突然道“今天不用,你回去。”

  “什么。”温淮月愣怔道。

  可能是莱尔在这,季婳不想让莱尔看到自己吸血的狼狈样,而且看莱尔的眼神,似乎是想把温淮月大卸八块,季婳真怕他会这么干。

  “听不懂吗?”季婳冷道,“今天别来,现在就回去。”

  “不行,姐姐,你——”

  “闭嘴。”季婳打断了她的话,直接起身,“回去。”

  说完也没给她说话的时间,自顾自的回了房间。

  温淮月身体颤了颤,支撑不住似的,扶住了身边的桌子,睫毛颤抖的像风中破碎的叶,紧紧抿着唇不说话,眼睛眨个不停,想流泪一样。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季婳的房间,胸腔起伏了几下,咬着牙,红着眼圈,动作僵硬的转过了身,如坏掉的机器人一样慢慢走出了房间。

  莱尔眼珠转了转,跟上了她。

  “小姑娘。”莱尔在电梯前叫住了温淮月。

  温淮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好像很难过。”莱尔讽了一句,“你有什么可难过的,杀人凶手。”

  温淮月冷冷道,“你说什么?”

  莱尔双手抱胸,冷笑了几声,“很难理解吗?你毁了季婳啊,不知道吗?温淮月。”

  “你说的再清楚一点!”温淮月呼吸急促,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在这给我装傻呢。”莱尔看见她那无辜样就觉得厌恶,上前掐住了她的喉咙,恶狠狠的说“温淮月,我真想杀了你!季婳遇上你,算是她倒了八辈子的霉!”

  温淮月是可以反抗莱尔的,但她没有,她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他。

  “叔叔,放手。”

  关键时刻,季婳突然出声,莱尔放手,温淮月躬着腰,低低的喘着气。

  季婳眼神复杂的瞥了温淮月一眼,对莱尔道“进去吧。”

  转身的一瞬间,温淮月叫住了她,表情很茫然,看起来有点无措的可怜。

  “我真的……害了你吗?”

  “你刚刚干脆让我掐死她算了。”莱尔在房间里暴躁的走来走去。

  季婳撑着额头,闭着眼道“叔叔,别说傻话了。”

  “季婳,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好像还在维护她?”莱尔眯着眼。

  季婳睁开了眼,定定的看了他几秒,笑了,“叔叔,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觉得杀了温淮月,也没什么用啊。”

  她的态度散漫,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说谎一样,“她死了有什么用,能挽回什么吗?况且她死了,谁给我血啊。”

  “我还得靠着她的血,多活一段日子呢。”

  温淮月自上次莱尔说了那番话,心里一直揣着一颗重石,压的她心总是发闷的痛,她太想知道莱尔什么意思了。

  她想打电话给莱尔,可惜没有电话,不过很意外,莱尔打电话给了她,说要和她谈谈。

  咖啡厅里。

  温淮月和莱尔的位置很偏。

  莱尔也不说废话,将她和季婳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包括吸血鬼,过敏源的事,反正瞒着也没什么用了。

  莱尔也没什么意思,他只是想让温淮月知道这件事,让她为之愧疚。

  做错了事,就得受点罪。

  但他还是有点忐忑的,怕自己说了这么一推听起来很荒诞的话语,温淮月会大声质疑他。

  但是等他说完了以后,却迟迟没有听到她开口,他有点疑惑,然后她就看到了温淮月满脸泪水的脸。

  她张着毫无色彩的眼睛,空洞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哪里,泪水不断的从眼眶里流出来,不要钱一样,落在苍白的皮肤上。

  “你……你怎么哭了?”莱尔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回应,一时有点蒙。

  温淮月像是从某种悲伤里回过神,她茫然的擦了擦眼睛,“我……哭了吗?”

  “是难过吗?”莱尔冷冷道,“你的季婳姐姐亲手被你毁掉,感觉怎么样?”

  温淮月心里的重石大面积的压迫在了心脏里,心脏传来一潮潮的苦楚,头上悬着的刀落在头顶,扎进了神经里,有那么一瞬间,温淮月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的迟缓了,耳边一阵阵嗡嗡响。

  她整个人仿佛被浸染在了一块潮湿的水棉里,周身的所有都是透着苦水的沉闷。

  她死死的捂着唇,不让自己因为哭发出声响,眼泪决堤一般的流了下来。

  她想说话,想说对不起。但她哭的太厉害了,喉咙里卡着一把刀一样,呼吸都是刺疼刺疼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莱尔不知道她会哭的那么厉害,有种自己欺负小孩的感觉,他都有点后悔说了。

  温淮月哭个没完,他烦了,起身就想走,温淮月断断续续的嗓音冒在空气里。

  “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的嗓音很哑,很闷,带着浓浓的哭腔,“救姐姐的……办法。”

  “我也想有,可事实是,没有。”

  莱尔离开以后,温淮月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剧烈的颤抖着,四肢皆僵硬,她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胸口,薄薄皮肉下,是一颗痛的发闷的心脏。

  自责是一座熔岩,融化成一捧痛苦的熔浆,倾倒在她的皮肤上,烧光了她整颗心脏,徒有一地悲怜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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