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外一片狼藉,受伤的工人和特警队员被送往医院,紧急从隔壁市县调配来的法医鉴证人员正在收拢爆炸现场破碎的遗体。
青岩医院,欧阳陪着叶凌包扎伤口。
“李科长没事吧?”
“听谢处长说她只是被打晕了,现在已经醒过来,没有大碍。”
“那就好,只可惜让那个王八蛋跑了。”
当时叶凌为了李宁玉的安全没有朝刘威开枪,刘威从通风管道逃走后,她扶起李宁玉发现她身上根本没有炸弹,那家伙是算准了他们会投鼠忌器。
再下楼追人,他已经从后门开车跑了。
“现在谢处长和杨队长他们正在组织对刘威的全面通缉搜捕。”
叶凌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那家伙没那么容易被抓到,从他的行事来看,他一定有一套周密的逃跑计划。”
李宁玉醒来后,被送到宾馆休息,几名特警被安排在门外24小时保护她。
其实李宁玉并不认为刘威的真正目标是他,法医检验室里他的那番话,表演成分居多,她一个字都没有信。
凭借自己照相机般的记忆,李宁玉坐在桌前重新复原白天在殡仪馆发生的事情。
“八点四十左右,我和刘威、小徐抵达殡仪馆门口,刘威提出让小徐留在车里,然后我和他下车,走进殡仪馆,殡仪馆一共五层楼,一楼和二楼都是供市民办丧事用的接待室,也就是灵堂,三楼一半是青岩县局租用的法医工作室,一半是存放待解剖和待认领的遗体的冷库。”
“法医工作室和冷库之间是工人的休息室,当时几名工人正在打牌,刘威喊了好几声,两个工人才慢吞吞走出来去隔壁冷库搬运陈斌的遗体。”
“八点五十五分左右,我和刘威进入法医工作室,开始为尸检做准备……”
“从这里开始,刘威的举动就开始突然变得奇怪了,就好像有什么按钮被启动了一样?”
李宁玉闭上眼睛,把脑海中那段时间刘威的画面反复观察,她坚信一定有什么细节是自己当时没有注意到的。
“他看我时眼神很奇怪,眸子总是在向左瞟,也就是说他在跟我对话时一直在观察某样东西,他所处位置的左上角是一片白墙,什么也没有……”
“眼镜!”李宁玉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取出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连上无线网络后,在网页上搜索VR眼镜的信息。
果然,她在一个著名VR配件厂商的官网上找到了一款和刘威当时所戴的非常相似的眼镜。
“这款VR可以和手机蓝牙匹配,用手机操控,但是刘威当时没有用手机,他的双手……对了,手表,他那些夸张的肢体动作实际上是在操作体感手表!”
现在的VR眼镜并没有科幻电影里那么多酷炫的功能,顶多可以让佩戴者通过镜片看到虚拟映像,刘威使用它肯定不是为了装酷,而是通过VR眼镜与殡仪馆的监控连接,观察殡仪馆内外的情况。
“既然他能够看到殡仪馆内外的监控,为什么要炸毁警车,爆炸发生的时候小徐并不在车里,而是进了殡仪馆,他应该知道的。”
谢远、杨明、叶凌他们都认为刘威制造爆炸是为了向警方挑衅,他挟持李宁玉时也确实有过疯狂的举动,挑衅的对象大概率是杨明,他曾经多次与佤莱地区以及华孟边境的毒贩交手,跟他们早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在小徐还在车里时动手,非要等到他下车呢?”炸毁一辆警车和炸死一个特警哪种情况更能刺激警方,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她不认为刘威这样的人会有什么恻隐之心。
“还有第二次的爆炸,真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吗?”如果是为了给他的逃跑争取时间,他根本不应该和李宁玉说那么多废话。
她再次闭上眼睛,回忆刘威和她的对话。
刘威看似坦诚,甚至向她道出了自己的真名和籍贯,但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罪犯,会有什么诚心,表面真诚的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他是个擅于玩弄人心的高手……”
“当时我的命被他捏在手里,他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
“受害人遭遇侵害是通常有三个阶段,一是愤怒恐惧,对加害人有积极对抗心理;第二阶段反抗无望后,会陷入焦虑绝望,放弃与加害人的对抗;第三阶段,被害人对加害人的印象开始触底反弹,当加害人表达一点善意会在被害人心中十倍的放大,甚至有可能变成加害人的同盟者。”
“刘威就是利用这个心里弱点,用真实的信息对我进行暗示,让我在惊惧交加的情况下,下意识相信他说的话都是真的,相信他没有伤害我的意图,冒险跟我到殡仪馆是对我个人才能的认同,想让我做他的同类。”
“呵!怎么可能。”
李宁玉再次睁开眼睛,她已经找到了刘威的破绽。
丁玉山!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欧阳的电话:“欧阳队长,我明天想对丁玉山的尸体再做一次尸检,您能安排一下吗?”
“现在殡仪馆那边一片混乱,也不知道丁玉山的尸体有没有被爆炸波及,我先打电话过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欧阳的电话回拨过来:“李科长,我问过殡仪馆那边负责清理现场的同志,很不幸存放丁玉山遗体的冷柜离爆炸点很近,现在遗体已经严重损毁了,要做尸检恐怕很难。”
“果然如此……好的,我知道了。”
李宁玉挂断电话,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刘威真正的目的,是毁了丁玉山的尸体。
丁玉山的第一层身份,是青岩中学化学老师。
第二层身份,是青龙山制毒工厂的制毒师,实际上他只是个傀儡。
他的第三层身份,很显然让刘威非常忌惮,不惜牺牲宝贵的逃命时间,也要布局毁了他的尸体,并且在跟李宁玉的对话里,用了心里暗示法想让李宁玉忽略掉丁玉山这个关键人物。
李宁玉打开电脑文档编辑软件,将殡仪馆爆炸案案情经过,她与刘威的对话,她的推理结论全部归纳整理出来。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炸毁警车,炸弹应该是他上车之后才装上的,青岩警局的警车一共有十几辆,分配并不固定,他没办法确定自己下一次出外勤会坐哪辆车,所以不可能提前安装炸弹。”
“难道真的是为了向警方示威?”
她又打电话向高寒要来了殡仪馆门前摄像头的监控录像。
“警车爆炸是在特警队的中巴车停车时发生的……他的目标是当时在中巴车上的人吗?”
李宁玉思索了一整晚,反复观看录像,这个问题她仍然没有找到答案。
第二天一早,她向谢远和欧阳提交了自己的报告。
“李科长这是你连夜整理出来的?”谢远有些敬佩她的敬业精神,一般人遇到这种事,至少都得好几天才能缓过神来。
“人的记忆是会随着时间衰减的,我必须趁着记忆还清晰时把线索整理出来。”
李宁玉顿了一下,语气严肃地说道:“我建议对丁玉山的身份进行重点调查,虽然他的遗体被损毁了,但是他在青岩生活了一年多,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谢远看了李宁玉的报告,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点头道:“我马上安排。”
欧阳建议道:“之前我们看过丁玉山的档案,上面写着他曾经在孟逻国生活过,两年前才回华国,可以让海关那边协助调查他是什么时候入境的。”
“海关或许有他入境时的资料,但是我想可能没什么用。”李宁玉想起她给丁玉山做尸检那次的情景,当时丁玉山是被枪击的受害人,尸检的重点是调查他的死因,而不是她的身份,所以她并没有太关注他的面部,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脸有很强的违和感。
“我怀疑他做过整容!”
谢远愣住了:“能肯定吗?”
“不能,这只是我凭借记忆的推断。”李宁玉无奈地说:“现在尸体已经完全损毁,我听刘法医说他的整个头部都被炸碎了,根本没有办法证实他是不是整过容。”
“那就麻烦了……”欧阳说道:“看来刘威是在想发设法隐藏丁玉山的身份,如果丁玉山实际上是孟逻国人,又做过整容,咱们根本不可能找出他的真实身份。”
“不,我相信他一定是华国人,而且还牵涉一件重要的事情,对刘威来说,对华国警方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否则他有什么必要费尽心思去隐藏一个孟逻国人的身份呢。”李宁玉笃定道。
“这样好了,欧阳队长你把重案组的同志都叫来,还有叶队长、杨队长他们,我们大家集思广益嘛。”谢远对自己的智力水平很有自知之明,刚才看李宁玉的报告他都在偷偷抹汗,那些弯弯绕绕的心理较量差点把他绕进去。
谢远让警员把李宁玉的报告打印了多份,给参会的人每人发了一份。
后面来参会的李智博、叶凌等人看完报告,纷纷向李宁玉投来敬佩的目光。
“大家看完报告,都说一说自己的想法,现在有个大难题,怎么查出丁玉山的身份。”
李智博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记得省教育局去年因为庆州市某中学老师体罚学生那事,要求全省所有学校在教室里安装录音设备,上课时自动开启……”
高寒说道:“好像是有这个新闻,但是网络上还在讨论是不是侵犯学生的隐私权,所有录音只在上课时开启,下课就关了。”
“李博士的意思是丁玉山的声音?”李宁玉马上想到。
李智博点点头:“就算他做过整容,相貌是假的,不可能声音、说话的口音也作假吧。”
“如果能从口音,或者习惯用语找出他是哪个地方的人,咱们的排查范围就可以大大缩小了。”
“这事儿就交给我了,我马上去青岩中学。”高寒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会议室。
欧阳也没拦她,这会儿她想起一个人,“要说辨认口音,有个人能帮上我们的忙。”
马云飞眼睛一亮:“你是说何坚?”
欧阳笑道:“这些年他都在基层派出所工作,辗转了好几个市,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是真正的‘方言专家’。”
叶凌也笑了:“他一直跟你抱怨没有参与大案的机会,所以级别提不上去,这回要是能帮上忙也算让他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