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已死的消息不胫而走,没过几天便在镇上传开。

  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大是最初从阿澜和钰卿那里得知此事的,他原以为一切才刚刚开始,却发现已经结束,不禁大为震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当地部族的族长,他听到消息,立马便想起前段时间来拜访过他的阿澜。

  回想起阿澜的话,那族长心思转了转,当即派出人手进入沙漠,寻找怪物死后留下的遗宝。

  可怪物巢穴却是空空如也,前面的陷阱也早已被风沙掩埋了大半。族长所派人手几乎将那一片区域翻了个底朝天,却终是一无所获。

  被他们视作遗宝的两节蝎尾倒刺已被阿澜她们回收,其中一节赠予李大作谢礼,另一节被阿澜妥善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村子里来了一些人,没有久留,只做了需要做的事,便又离开。他们是这里的原住民,听从赵大娘提醒才得以幸存,已在镇上有了新的家,现听说怪物已死,那些人才敢回来,收拾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找寻那些无法割舍的旧物,缅怀已去的故人。

  李大一家亦是如此,他们回来亲自祭拜了赵大娘这位世交,为她好好修缮了坟茔,也去看望了钰卿,还同阿澜说了许多赵大娘对钰卿的照顾。李大父母两位长辈更是帮忙做主,将赵大娘的院子赠与阿澜钰卿居住,不必再拘束。

  他们知道,赵大娘生前已将钰卿视作女儿,这样的决定,赵大娘若是还在,必定也会同意。

  人来人往,驱散了村子原来的衰败之意,却也只是暂时。最终留在这里的,依旧只有钰卿和阿澜两人,还有阿青这只小小青鸟。

  但这便足够了。

  阿澜望着钰卿,时常会这样想。只是这般简简单单地同钰卿待在一处,她心中便生出无限的满足感,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耗费时光。

  阿澜在院中摆了一张躺椅,这几日日头正好,阳光不会太强烈,照射在身上是令人舒适的暖,钰卿偏爱这暖意,总喜欢倚着那躺椅晒晒太阳。

  阿澜来到院中,走到那躺椅处坐下,望着那几乎占满她整颗心的如玉面庞,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

  钰卿阖着眸,不知是醒是睡,周围不见阿青身影。阿青这几日精神得很,不知怎的,一直都未陷入昏睡过。仿佛要把之前睡过去的时间都补回来似的,它总是不知道飞去哪里玩,没个踪影。但它倒也懂事,黄昏之前总会回来,不会叫阿澜与钰卿担心。

  阿澜的手触到钰卿眉尾的同时,钰卿睁开双眼。

  手被握住,阿澜掉进那片深邃的墨色湖水之中。

  钰卿凝望着她,又垂下眼睫,似在思索着什么。阿澜正想问,便见钰卿坐起身来。

  只换了个方向,她又躺了下去,正好枕在阿澜腿上。她往里靠了靠,从下至上瞧了阿澜一阵儿,复又安安心心地闭上眼。

  见她动作,晓得方才钰卿所想,阿澜心中软得不成样子。

  她定是睡得迷糊,被自己扰醒后,下意识想挨自己近些,可又觉得这躺椅却容不下两人并列,只好这般伏在自己腿上。

  相牵的手因方才的动作而短暂地分开,现在又被钰卿好生握住。

  这般无意识的举动流露出的,是平常少有的黏人模样。

  阿澜低着头笑,空闲的那只手抬起来,遮在钰卿上方,给她挡着光线,避免这午后的太阳晃了眼睛。

  这悠然自得的生活,令阿澜只觉得此生别无所求。

  她视线扫过院中每一处角落,想象着今后的生活,想象着该怎么把这里变成她和钰卿都喜爱的模样。

  她想得足够细致,却还是漏过一点,直至李大在几日之后为她们送来请柬。

  李大早与阿澜说过他即将成家,要娶的姑娘是同村人,与赵大娘也相熟。二人本应在今年年初便完婚,却因变故一拖再拖。而如今怪物已除,告慰赵大娘在天之灵,婚事便被提上日程。

  钰卿离不开村子,便由阿澜一人做代表前去观礼。

  没有盛大的排场,没有盈门的宾客,迎亲的过程也简单,李大将新妇背进门,脸上满是喜色。他的妻子披着盖头,看不见形容,但却能从她搂住李大脖颈的手臂,和偶尔流露出的羞赧动作得知,她必定也是喜悦的。

  阿澜看着这一对新婚夫妻,为他们鼓着掌,心思却飘了远。

  她心中浮现一个念头,一种渴望。这念头并非刚刚出现,而是早就扎根在她心田,被她深藏着,精心呵护着。

  从前不敢去想,后来有了比之重要得多的事,而现下,她可以去想,也可以将其变为现实。

  埋藏许久的渴望迅速生长壮大,令阿澜顿时雀跃起来,几乎想要立即奔回钰卿身边,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告诉她。

  送上了对这对新人的祝贺,阿澜提早离了席,快马加鞭赶回家。

  钰卿正在院中那张躺椅上等着她,见她额间出了一层汗,急匆匆奔至自己面前,弯下腰,似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便问道:“怎么了?为何这般着急?”

  阿澜望着她,想说的话却突然卡了壳。

  她忽然觉得自己草率,面前是她最想要用尽全力爱护的人,她怎可什么都不准备,空口白牙的就跟她提亲。

  未免太过莽撞了。

  “我还需去镇上一趟,等我回来,”阿澜闭上眼,以自己的额头抵了抵她的,先将心中雀跃暂且忍下:“再同你说。”

  不想有一刻耽搁,阿澜立即回屋找出那怪物尾刺,带着它赶往镇上的族长府。

  前些日子,在沙漠中搜寻的人手她也注意到,当时阿澜便猜到这些人是镇上的族长派来的。料想那族长虽只愿明哲保身,却也并非偏安一隅,所以才想要这东西来制作武器或是其他的防具,防患未然。

  那族长听她带着遗宝来访,果然愿意花重金将其买下。

  他态度转好许多,等候家仆取钱的时候一直同阿澜说着客套话,可阿澜心思却不在此。

  她眉眼柔和,唇边一直漾着笑意。毕竟她现在既有了嫁妆,也有了礼金。

  只是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取得钱财,离开族长府,阿澜思索一番,寻了个行人问了路,来到镇上的布庄。

  -

  村子里,钰卿立在窗前,透过窗望着院门的方向。

  不知阿澜什么时候回来,又要同她说些什么,她心中像是被猫爪一下一下地挠着,让她难以平静等候。

  一声鸟鸣,阿青从院墙外飞回来,落在窗沿处,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抬头看着钰卿,又往屋里探了探头,寻找着阿澜的身影。

  “她还未回来。”钰卿开口道,伸手帮阿青理了理身上的羽毛。

  阿青都回来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钰卿抿起唇。

  时间被等候的心情拉得很长,终于,在日头偏移,钰卿想要关上窗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被阿澜推开。

  她面色有些红,呼吸有些急促,眼神却是晶亮。

  “钰卿!”

  去时带着的怪物尾刺变作几个看上去就很有分量的包袱,阿澜关上门,将包袱一一卸下。

  钰卿从屋中走出来,探寻地瞧着她这大包小包。

  沉甸甸的包裹被放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磕碰声,阿青飞过来,用嘴叼着拽了拽,发现其中装着的竟全是银钱。

  阿澜没空管它,解开另一个布包,露出其中的红色布料来。

  放下她的嫁妆,她的聘礼,阿澜捧着手上的布包,向钰卿奔过去。

  布料在她手中散开些许,薄如蝉翼的纱,柔顺的丝绸,无一例外皆是大红色,层层叠叠地堆在阿澜怀里,像是捧了一簇盛放的花。

  花朵鲜艳,如阿澜的命石,如她这个人一般,让钰卿感到无限的生机与温暖。

  阿澜将这些花捧给钰卿,又腾出一手来拉住钰卿的手,将自己也给她。

  笑意盈了满目。

  钰卿听见她这样说。

  “钰卿,娶我。”

  而她向来没法拒绝她。

  暖意顺着掌心抵达胸腔,抚平下午的所有心焦,钰卿唇角不自觉扬起,轻轻颔首,应下她。

  可紧接着她却想到一事,生出一丝疑惑来。

  “可我们不是已经行过敦伦之礼,还需行这嫁娶之事?”

  阿澜还没来得及欢欣,便被她的话噎住,脸色比之前更红几分,甚至连脖颈都染上绯色。

  “自,自然是需要的。”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勉强稳了稳心神,跟钰卿解释道:“嫁娶之后,才算正式成了亲,合了契呢。”

  阿澜想起少时母亲教导她的话,扣住钰卿手指,柔声道:“成了亲,合了契,自此之后,便是同心同德,命中相牵,不分你我。”

  她望进钰卿眼底,又问了一遍:“这样,你愿不愿意?”

  阿澜说的话在钰卿心底又滚了一遭,只觉字字句句都无比美好,令她心中生出源源不断的欢喜。

  她自是愿意的。

  她问了,于是她又开口应下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