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个时辰,怪物的嚎叫便停止了,但火却噼噼啪啪地烧个不停,烟气缭绕,直直升上天空。

  沙坑四周用以固定的岩石被烧脱了一部分,引起一方塌陷,细沙层层叠叠地堆下来,这才将火势扑灭得小了些。

  火中,怪物尸骸几乎已成空壳,随着四周沙土的塌陷,咔哒一下坍倒,变为一堆粉末。

  那把似乎不会停歇的烈火终于渐渐熄灭,在此地肆虐了半年多的怪物终于结束了它这可恨又可悲的一生。

  阿澜和钰卿今夜依旧在绿洲暂住。与精神充沛、此时正处于亢奋状态的阿青不同,在这几日的劳累和方才的高度紧张之后,阿澜和钰卿都显得有些疲惫。

  相依坐在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想到之后再也不必担惊受怕,阿澜心中只觉安宁。

  钰卿亦然。

  感觉到肩上一沉,钰卿偏头看过去,发现阿澜已累得睡了过去。

  只是手仍相牵着,不肯放开。

  钰卿眸中染上暖意,对一旁蹦哒来蹦哒去的阿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脑袋偏了偏,挨着阿澜额头,阖上眼。

  阿青乖乖安静下来,守望着二人,跳至二人中间,守着她们来之不易的平和时光。

  阿澜这一觉睡得并不长,隐约间感觉到身边温度消失,自己身体被抱起来,走了一段路,又被轻轻放下,靠在一棵树旁。

  不情愿身后靠着的是冰冰冷冷的树木,阿澜皱了皱眉,自睡梦中挣脱,醒了过来。

  此时仍是深夜,她人还在绿洲,只是果然变换了位置,阿青陪着她,见她又醒来,朝远处叫了一声。

  钰卿穿着中衣走进湖中,才迈进去一步,水将将没过她小腿。

  听到阿青叫声,她转头望过来:“我将你吵醒了?”

  阿澜来到岸边,摇了摇头。

  她知道钰卿素来好洁,今夜二人与怪物纠缠,又放了好大的火,身上均染了不少尘烟,钰卿必定无法忍受。

  阿澜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正想着待会儿也用这湖水洗一洗,便听得钰卿道:

  “可要一同沐浴?”

  阿澜心中一抖。

  “还是不了。”她语速莫名有些快,视线投向另一边:“我肚子有些饿,去找点东西吃,上次来我就看见这里有些能食用的果子,我去摘几个来。”

  阿澜快步走进另一边没怎么去过的丛林,颇有些慌不择路。

  脸上热度经久不消,阿澜来到林子密集处,确保钰卿不会瞧见她举动,才蹲下来捂住过热的脸颊。

  阿青落在她面前的地面上,疑惑地望着她。

  瞧见阿青懵懂眼神,又想起钰卿亦是同样澄澈,阿澜深刻检讨起自己来。

  这段时日,她似乎总是如此。

  明明钰卿并无任何多余意思,可她却总是情难自抑。

  她想亲亲她,想抱抱她,也想从钰卿那里得到相同的回应。

  这也不怪阿澜,正值年少情浓,却要她与钰卿久别一年,重逢之后又总是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她们太久不曾有过亲昵,是以钰卿一个举动,一句话便能拨动她的心弦。

  阿澜在心中默默唾弃了几句自己,站起来,摘了几个果子,打算返回湖边。

  可她脚步却又停下。

  脸上热意又烧上来,甚至连后颈都发烫,阿澜望着正叼着一颗果子的阿青,思来想去,还是开口要它去林子外侧看守,支开了它。

  心潮难平,阿澜只得整理着呼吸,捧着果子走出丛林。她不敢抬眸,只盯着手中与脚下,看上去明明小心翼翼,却又一时不慎,叫一个果子从手里逃了出去。

  那颗饱满的果实掉落下来,向前滚了出去,跑进一片莹白月光。

  阿澜忙上前几步,蹲下来欲要拾起那枚果实,视线却不可避免地落在前方湖中的钰卿身上。

  只一眼,她便被夺去全部心神。

  谪仙立在湖中,有水珠低落下来,发出一道清泠泠的声响,湖光微漾。

  钰卿半身在水面之上,身上中衣已完全被浸透,与身后同样湿润的长发一起,乖顺又服帖地,将其下清丽的身形展露出来。

  她身上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柔和,那么美好。

  而与这身形相对的,是钰卿的面容。她掬起一捧透亮的湖水,长睫低垂,将那浓墨深邃的瞳孔遮去一半,更显得容色淡漠,不可亵渎。

  月光依旧,平等地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却又似乎格外钟爱湖中之人,清辉披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芒。

  一如初见时那样,宛若神祇。

  阿澜看得痴了,甚至都忘记先前所有紧张。胸中虔诚的情感满溢着,令她心头酸软,眼眶也染上热意。

  她将手中物什放在地上,向钰卿走过去。

  钰卿已察觉到她脚步,转过身的时候,阿澜正好来到她面前。

  肩膀被扶住,吻落了下来。

  湖中月影摇晃。

  -

  缠绵的吻延续了许久,阿澜拥着钰卿,不知疲倦,不舍别离,从岸边来到湖中,又自湖中回到岸上。

  湿透的外衫铺在柔软沙地上,阿澜护着钰卿躺倒,将被打断的吻又继续下去。

  不只是唇瓣,还有额头、眉眼与鼻尖。她动作轻柔又热烈,尽情抒发着自己的想念。

  钰卿亦是想念。

  她揽着阿澜,与她交颈相拥,将心情全部回应给她。

  自以前起,钰卿便很喜欢这样的亲密,每逢此时,情意与欢喜交织,让她整个身心都觉得熨帖。

  可渐渐地,她却觉得今夜有些不同。

  由于脱了外衫,阿澜现下亦是仅着湿漉漉的中衣,两人贴得很紧,几近肌肤相亲,每一次擦动都带来颤栗。

  没有拭干水分的身体在这夜风中本应有些凉,可钰卿却不觉得。

  她心跳一声重过一声,呼吸急促起来,很想要继续同阿澜亲昵,却有些承受不住地偏过头去,平复着呼吸。

  阿澜的唇落在她侧颊与耳畔,俯下去贴近她,若即若离地行进下去。

  她动作不停,温柔而坚定,叫钰卿有些迷蒙的头脑终于领悟了她此刻的心意,参透了接下来或将发生的事情。

  阿澜的手寻到她衣带。

  没有费多少工夫,那段衣带结便在阿澜手中散开,上好的羊脂玉便在她眼前呈现出来。

  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她以目光一寸寸描摹,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她细致地欣赏着她的美好,觉得这世上绝不会有比钰卿还要完美的人了。

  阿澜再度虔诚地趴伏下去,宛若朝圣。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身份面貌,在阿澜心中,钰卿永远是她一个人的神明。

  她臣服于她的神明,愿将十二万分的真心,全部供奉给她的神明。

  这是她的朝圣之旅。

  她向她顶礼膜拜,以温柔的抚摸,以坚贞的轻吻。

  而她的神明向她伸出手来,接纳了她,容许她来到这场朝圣的终点。

  钰卿环抱着阿澜,仰起头来。

  头顶上是漆黑的夜幕,月明星稀,她却仿佛看到璀璨的星河,铺散在整个天地之间。

  那些星尘仿佛离她很近,点点光芒明暗交替,随着滚烫的呼吸闪烁着。其中有一道流星,划过天际,落入凡尘,落进阿澜眼底,变作自己小小的倒影,又凝结成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滴在心口中,化作暖意。

  钰卿闭上眼睛。

  强烈的情感之下,体内微小的变化不为人所知。精神海中,裂纹逐渐生长愈合,回到原来的模样。

  -

  天光大亮时,钰卿睁开眼。

  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阿澜。

  她将衣物作枕给了钰卿,自己则枕着臂弯,正以一贯的温情望着钰卿。

  昨夜记忆尽数被唤醒,钰卿心中微动,面色却一如平常。

  见钰卿醒来,阿澜弯了弯眉眼,另一手抚上钰卿脸颊,无言望着她望了一会儿,倾身过来。

  钰卿的淡然神色在她靠过来的一瞬出现动摇,并非觉得赧然,而是那些独特的,叫人难以招架的感受被清晰地回想起来,叫她耳后也染上热意。

  可阿澜只是过来亲了亲她额头。

  钰卿随着她动作眨了眨眼,这让阿澜以为她还困顿着。

  “已经天亮很久了,回去再休息?”阿澜轻轻询问。

  她心中并不想让属于二人的这个早晨显得过于匆忙,因此日出时分当她习惯性醒来时,并未直接叫醒钰卿,而是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望着钰卿,好叫她醒来时一眼便能看见自己。

  可一直待在这沙漠里,也终是说不过去。

  且不论需要换洗的衣物,她与钰卿也都需要好好沐浴一番。

  钰卿又眨了眨眼,代替她平日里惯常颔首的动作,落在阿澜眼中可爱极了,叫她心中只觉软得一塌糊涂。

  整理好衣衫,召回乖乖在外守了一夜的阿青,二人同乘一马,打道归家。

  今日也是一场晴朗好时光。

  阿澜瞧着两人交叠着拉着缰绳的双手,回想起那些连靠近都不敢的过往。

  她收紧臂弯,让钰卿在自己怀中靠稳,心头被装得满满当当。

  距她们几里之外,被钰卿种在这黄沙之中,标记结界范围的那些树枝不再干枯,无水无根,却重新焕发出生机,长出嫩绿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