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听见那句“唐姐姐”后, 就抬脚回了宿舍。
等她放好那袋子东西,换好校服,拿着书本再下来的时候,唐伏雪已经走了。
纷乱的车轮印上已经覆了一层薄雪。
地上没结冰, 不算滑, 虞岁走过去, 停顿了不到两秒钟的功夫,一旁的树枝不堪重负, 簌簌掉下一小块积雪, 好巧不巧顺着围巾的缝隙掉进了衣领里。
积雪在脖颈处很快化开,虞岁冻得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摸,也只摸到一手的湿润。
虞岁泄愤的踢了脚脚下的车印,再抬脚时,往教学楼的方向, 走得颇有些气势汹汹。
昨天好些老师讲了新课, 落了不少笔记要补,虞岁巴不得自己忙起来,好让脑子不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候,她正忙着誊地理上节课的重点, 姜慧忽然走了过来, 寒暄了两句之后拿出一包蒸汽眼罩。
“我昨天刚买了一盒蒸汽眼罩,你不是说你也睡眠不好吗,给你试试这个。”
“谢谢啊。”
“没事。”姜慧笑笑, 又走开了。
虞岁随手把拿包眼罩放进了口袋里, 又把抄完的书还给前面的王可。
王可接过了书,又看了眼虞岁, “你...”
虞岁知道她要说什么,手下仍旧忙着写政治的笔记,头也不抬的道,“我知道,我只收不送,她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不会送了,她给我的东西我都没用,等回头一起还给她。”
“我不是想说这个。”王可压低了声音,竖起书挡着脸,低声道,“你不知道,咱们班现在都在传,姜慧在追你。”
王可最近和她们宿舍和好了,而宿舍是流通消息最快的地方,加上这种八卦的事情,哪怕是自认成熟如王可,也免不了的兴致盎然。
她眼睛里都是好奇,“诶,你怎么看?”
她怎么看?
她当然是觉得荒谬!
她有什么好喜欢的?
虞岁嗤笑一声,心口如一地反问道,“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你当然值得喜欢!”王可一拍桌子,掰着指头细细数道,“你努力、踏实,好几次物理成绩第一,就算英语不好也很努力在进步,长的又好、脾气又好,有人问题你也从来不会不耐烦,虽然话少一点,但别人请你帮忙,你也没推辞过。”
“本来嘛,长的好看不作妖就能招不少人喜欢了,更何况你成绩还好,你宿舍没咱们班里不知道,咱们班里好些人悄悄喜欢你呢!”
虞岁被王可夸的一阵不好意思,但被夸总是开心的,更何况听说还有人喜欢自己。
这感觉有点新奇,有点让人飘飘然,又有点窃喜。
虞岁耳尖微微发烫,“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这就是朋友滤镜。”
然而手下的笔记到底还是抄串了,虞岁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拿自己和唐伏雪比。
她在外面又别的小孩儿,她这班里好些人喜欢呢,她也不算输!
虞岁刚刚没能在唐伏雪面前炫耀出自己人缘好,现在听了这话,只后悔怎么没把王可刚刚说的话录下来,回头好“不经意”的放给唐伏雪听,也好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这可不是朋友滤镜。”王可和人争辩的认真劲上来了,“还是说,你不信一见钟情?你相信日久生情?”
一见钟情?
虞岁抬头看了王可一眼,顿悟似的。
心道,原来她对唐伏雪是一见钟情啊!
那唐伏雪对她呢?
虞岁眉宇间不经意地又绕上几丝愁绪,但很快又随着上课铃声散了。
搞笑,唐伏雪认识谁关她什么事?落了一天的课,她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心思去想别人的事?
然而在铃声彻底落下之前,她还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她和唐伏雪的聊天记录第一次出现了转账记录之外的文字。
【唐】:我到公司了。
消息是九点多的时候发的,那会儿还在上课。
虞岁盯着那几个字,自动把它转化成了语音,甚至想象出了唐伏雪打字的模样。
讲台上,老师已经到了,虞岁飞快的回了消息回去。
【我知道了。】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直到上午的课程结束,叶菲菲来叫王可和虞岁一起去吃饭,虞岁都已经走到了班门口,随意翻了眼手机,却见到了唐伏雪十一点半的时候发来的消息。
【唐】:孙姨做了午饭送来,中午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虞岁脚步顿住了,叶菲菲回头看她。
“虞岁,走呀,去晚了二楼的排骨就排不上了。”
虞岁还没想好怎么回,但嘴角已经扬起来了,她意识到之后很快抿了抿唇,压下那阵笑意,才皱着眉,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我不和你们一起去了,家里人刚和我说送了饭。”
“啊。”叶菲菲脸上是明显的失望,“我还说吃饭的时候给你安利一部超好看的动漫呢!”
虞岁也做出一副无奈为难的模样,“她之前也没和我说,我也才看到消息,你们快去吧,一会儿食堂人就多了。”
说话的功夫,虞岁余光看到聊天框里又蹦出一条消息。
【唐】:我到学校门口了,放学了吗?
虞岁立马变得急切起来,虽然脸上还是无奈甚至隐隐嫌弃的,但脚下已经生风一般地走到了叶菲菲她们前头。
校门和食堂是两个方向,一脱离叶菲菲她们的视线,虞岁更是迈着小步跑了起来。
校门口,熟悉的车就停在路边,虞岁略平复了些呼吸,这才坐上去。
车里只有唐伏雪,她坐在后排,远远儿瞧见虞岁过来,就已经把保温餐盒里的东西一样样摆了出来。
虞岁一上车,先被那阵饭菜的香气勾的肠胃叫了一声。
早上吃的太早,这会儿早就饿了,虞岁摘了围巾和帽子,一时也没功夫去想别的,接过纸巾擦了擦手,就开始大快朵颐。
饭菜是两人份,但虞岁饿很了,米饭吃完还觉得胃里一半是空的,唐伏雪把自己没动那那半拨给她。
“上午参加了个应酬,他们茶歇的甜点不错,现在不太饿,而且我打听了他们是从哪儿买的,来的路上顺便买了一份,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带上。”
有证据,虞岁信了,心安理得地吃着唐伏雪拨来的饭菜。
唐伏雪等她吃的差不多了,这才斟酌着开口道,“你宿舍的江江,她是江医生的妹妹,当初给你选学校的时候,我原本想着,班里有个熟人也好互相照顾。但是你们不同届,这才作罢,后来住校的时候,侯老师说你们班宿舍满了,我就请人帮忙,把你们安排进了一间宿舍。”
“所以...我生病是她告诉你的,不是我们班主任说的?”
唐伏雪轻出了口气,看着虞岁,正色道,“你刚来学校,人生地不熟,我只是请她帮忙照顾你,就像是上次通知我你生病的事,除此之外,并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
唐伏雪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对自己的隐私相当看重,也知道她不喜欢小钟的原因,今天看她见了江江和自己说话扭头就走,只当她是生气江江的告密行径。
但虞岁的心事总是憋在心里,就连生病了也不会主动和她说,这怎么能叫人放心得下?
像是她发烧这样的事,都烧到四十度了,万一室友冷漠一点,这得烧到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
这还只是生病,万一出了点别的事,她们当家长的两眼一抹黑,到时候急死也没用了。
唐伏雪本来是想着当时就和虞岁解释清楚的,这要看就要考试了,又是期末大考,她也知道虞岁对这场考试的看重,不想她因为一些有的没的暗自揣测,浪费精力。
只是气头上的时候往往说什么都没有用,这才等到了中午的时间,借着吃饭的空档和她说清楚。
但虞岁听了唐伏雪的话,第一反应居然是,啊,这也是个生气的理由!
像是小钟向唐伏雪告状那会儿一样,她应该生气的,可虞岁想了片刻之后,可以肯定她确实没有生气的情绪。
事实上,在唐伏雪说出监视那个词之前,她压根都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好像开始下意识地觉得,唐伏雪的做法都是为了她好。
早上不敲门进到她房间是关心她的身体,是怕吵醒她。
给她带水果也未必全然是怕浪费,是觉得她生病要多吃水果。
找了个有熟人的宿舍也是想她能有人照顾。
她确实是没想过江江和唐伏雪认识,江江的“照顾”太低调了,她没能感觉出来,但回想一下,江江又确实是宿舍里唯一一个,主动和自己说话、看出自己冷僻之后,还主动给自己帮过忙的人。
虞岁没因为这事儿生气,而且她是江医生的妹妹,和唐伏雪熟稔也正常,她正经的生气名目也没了,现在听唐伏雪一脸正色的解释,她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像是被人用宰牛的刀杀了一只鸡似的。
她想说自己没生气,但这话说出来又虚,她只好道,“我没觉得你是在监视我。”
虞岁拿过围巾和帽子戴上,有些含糊不清地道,“我相信唐总的人品,你不会做这种事。”
“那个...到午休的时间了,我就,先回宿舍了。”
“我就姑且当你信了,”唐伏雪把甜品递给她,“就算不信,也不要因为自己的情绪耽误正事,这次的期末考你不是都准备了很久了吗?”
虞岁真信了!
她第一次体会到自己之前应付唐伏雪的苦果,现在有些哭笑不得,还有点好笑。
她握着甜品袋子的绳索,闷头应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车门打开又关上,没过一会,又被打开。
唐伏雪拨给小钟的电话刚刚接通,面带诧异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虞岁,“怎么?”
没怎么,她只是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觉得今天这样的“苦果”一大半是自己造成的,现在想要补救一下。
虞岁扶着车门弯下腰,看向唐伏雪,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生气不是你说的什么监视。”
外面雪早就停了,但还有风。
唐伏雪悄然按断了手机,“外面冷,进来说吧。”
车里的暖气开的足,但虞岁这次没摘围巾,这种半掩住面孔的东西让她更有勇气和唐伏雪坦白。
“唐总,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什么男女朋友。”
你是我,第一个一见钟情的人。
虞岁稍作停顿,唐伏雪看她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话怎么说,便抿唇笑道,“坦白局吗?那还是我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