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飞鸟>第 12 章

夏天的雨尚未落下时空气里便总是像现在这般闷热烦躁。


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咬着笔有时也在除了印染的题目外白纸一样干净的试卷上写下几个数字或是字母。


不想写。


反正这个班没几个人会写。


看,这不连一个上晚自习的都没有。


我把作业往位兜里一塞,收好后百无聊赖的用右手托腮望向窗外。


雨还未落下,人也还未来。


每多过一分钟我就要多叹一口气。


今日要下雨,还会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季怀安又偏偏不想要司机来接,临分别前她特意嘱咐我等她来接,她带的有伞。


可是左等右等,别的人都走完了,上晚自习的都安静了,就是不见人影。


卑劣的骗子,尽数骗走我的时光。


我理好资料起身出了教室,我还是决定自己去找那失信的人。


我绕过静悄悄的教室,屋里是安安静静的学子,我走下空无一人的楼梯,弯折间是寂寥的落寞。


我左等右等等不到她的人,左找右找也找不到她的人。


所以季怀安人呢?


让我等着,自己不来?


我往校门口走,这样她出来了,一眼就能看到我。


她若不来,明早儿也能一眼就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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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路途寻到一半,终止于楼道拐角。


不用等她了。


我找到了违约人。


季怀安手上是不知道从哪个教室里顺出来的椅子,她把那椅子举起来又落下来,狠狠落在了一个人身上,而那人旁边是其他倒地不起的人。


又狠,又稳,一点不心软。


那是用尽全力的怒不可遏,我看出来了,有那么一瞬间,我这个姐姐是真的想就这么打死这个人。


被打的人身上套着白色,可我认出来了,是我的同学。


季怀安打的,是于我该称之为霸凌者的人。


我听不见他们的闷哼声,我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怎样,我个人认为该是晕了,可又想着,被那么打,或许是死了。


但是季怀安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她不会把人打死的。


死了,就要请季家出手帮忙处理,而季怀安不只讨厌季家,她还更讨厌像个孩子似的求大人帮忙。


瓢泼大雨在此刻落下,带起雾蒙蒙的水汽,雨水卷着石阶,荡起白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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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季怀安身侧的人是涂瑶,她大张着嘴,竭力让自己收住了喉间的惊惧。


“你疯了?”半晌她才悄声怒斥。


也是直到她开口,我才注意到原来阴暗的角落还藏着一个人,涂瑶站在最阴处没有动手,而季怀安站在光最盛的地方却下了最狠的手。


她睥了涂瑶一眼,淡笑出声:“你慌什么?难道以涂大小姐那通天的竟然处理不好这种小事?当初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比如:纪眠玉?”话尾语调上扬,带了些威胁的意味在其中。


“你!我凭什么要帮你?”涂瑶骤然拔高的语调暴露了自己内心的不平衡,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过了,她跟牧芙两人太过易怒,真要逗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涂瑶冷笑着:“你知不知道这些事情被你哥哥知道了会怎么样?他会送一场看不到尽头的牢狱之灾!”


“我知道,所以我带了你没带牧芙。”季怀安神色淡淡的,她身上什么都给人浅淡的感觉,笑是淡淡的,清凉的气质是淡淡的,就连轻视人的眼神都是淡淡,“牧芙也就看着比你冷血了些。”


旁的没什么用。


“你会为了权益做我的帮凶,而牧芙一一她始终狠不下那个心。”


季怀安继续道:“这样的人不适合这个学校,也不大适合我们这个圈子。”


有的人适合普通的富人家庭,而有的人……要成为跟至亲至爱之人拼个你死我活的畸形产物。


在这一点上,我跟季怀安又是一样的了。


“你知道?”涂瑶听着她的话气笑了,“你知道还敢这么做!”


她抬手指着季怀安,怒形于色:“我告诉过你了,我们三个早被绑在了一条绳,让你做事前先想一想,让你收着脾气再三思考。我可不想未来赢的人是季问安,你,肯定也不想。”


“我三思过了。”季怀安惬意的靠着墙上,空寂的大地上她的话格外清晰,“我做的事,是我三思而后行的结果。”


我听见她说她很认真很认真的想过了,又听见她说:“但是他们欺负了我妹妹。”


一道惊雷狠狠劈下,心跳因此吓得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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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欺负?季怀安,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全部的经过吗?”涂瑶说着摇摇头,自己否认了这个说法,“你知道,不然你不会带我来。怎么?如今有人当着你的面欺负你就生气了?”


“你能给她的也不过是施舍般的同情罢了。”


“你在这里装好人是想要得到什么呢?”


涂瑶睨着眼,那眼里有同季怀安如出一辙的轻蔑。


“季怀安,你的喜欢,你这样的人的喜欢,又能有多重呢?”


季怀安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确实知道,涂瑶的言外之意她也懂得一一


当初的事根本就不只是季夫人默许了的,也是她默许了的。


所以在涂瑶和牧芙暗地里帮着欺负小姑娘的时候她全当自己不知道,她在等小姑娘自己来找她,她也只是想要看看,在小姑娘心里她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特殊。


她在想,她能不能通过这件事让小姑娘露出跟自己一样的恶呢?


现在想来,或许,在薄情人眼里利……大概总是要大于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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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下了然。


若是季怀安半点不知情,我才该惊讶呢。


就像我装可怜一样,她的不作为也不过是不同的谋利的手段罢了,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相反,我很高兴,因为,我最后也没去找她。


那么我想,她的这份喜欢,还是有些重的。


因为我赢了。


因为在这场对弈里,季怀安头一次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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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想了许久,季怀安也就只从那张好看的唇里憋出来个唯一二字。


“妹妹!妹妹!妹妹!”涂瑶被她的执迷不悟气到翻白眼,我都怕她气晕过去,“你要为了那妹妹去死也别拉上我们!”


“为她去死……”


季怀安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这四个字,片刻后笑了一声:“倒也不是不行。”


我在拐角处惊讶的挑了挑眉就听她继续道:“不过,那似乎于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啧。


我嗤笑一声。


不解风情的人,坏了这清秀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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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瑶再开口时言语间冷静多了:“你真要喜欢那丫头不如好好养,没准哪天她身上价值就翻倍,不过也不用倾注太多的心血,不然到时候怕是回不了本。”


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我这个当事人听的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我倒也不怎么介意,可季怀安介意。


她介意的,旁人就说不得。


她说:


“她不是商品,她只能是我的妹妹。”


我的妹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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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梦中醒来时,天还黑沉沉的,天地间一丝光都没有。


她说的那句话我记了如此久,梦了无数次,却总是没有当时的那份高兴与欢心。


我伸手捂住心口,不甘心又意难平。


原来我直到现在才懂得,原来我直到现在才明白


一一季怀安这个人,连爱意都是那样淡淡的。


当初说的好好的,最后还不是要把我明码标价的送给别人?


有的时候还真是想问问那个人:


既然说了,又为什么不做到呢?


既然想了,又为什么不承诺呢?


既然护了,又为什么不护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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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心人,不娶何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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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事往下衍去便是我与她四目相对的尴尬模样。


我注意到涂瑶脸色微变,季怀安也轻轻蹙眉,那清冷的眉眼着盈着浅淡的惊讶。


我们四目相对,谁也不开口,涂瑶也安静的离开了。


季怀安垂下眼打量着我的表情,想来是想以此来推断我在这里站了多久,又等了多久。


季怀安看着面前少女模样的人,揣了许久大致清楚了些。


被听到了,她的心声。


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


不管是商品还是妹妹都无所谓。


她的,就只能是她的。


就算是商品,也只能由她来这么说她,别人都不行。


她的妹妹,只能由她来接管,最后也只能由她来决定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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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季怀安这人又瞎琢磨了些什么,只能对她无辜的眨眼,开口解释自己在这的缘由。


“你太慢了。”我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


季怀安就这么估量着听了我的话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最后缓缓舒了一口气,她四指松散的握起,食指弯曲在我的额上敲出一声声响来,清脆好听。


我下意识捂住了地捂住被打过的地方,悄咪咪抬眼看她。


“小姑娘等的不耐烦了?”


季怀安自喉管里哼出声不明显的笑意,她把我的手拨开,食指曲着的第三个指关节又再次于我的额上落了落,有感觉,不是很疼,也没有声音。


这句话话尾拖长调子上扬着,不知是我太过敏感还是怎么的,我从其中听出了似熟睡的猫儿初醒时的,慵懒的笑意。


季怀安半阖着双眸,她语气说不上有多好,但我觉得应该也称不上有多坏:“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该改。”


她复又闲散的问我:“小姑娘啊,你说,眠玉又听到了多少呢?”


“不是偷听,眠玉全听到了。”我笑眼弯弯,“怀安,你要罚我吗?”


不是偷听,是你自己没发现我。


我全听到了,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季怀安唔了一声,细细想了会,哼了笑出来声,再开口时便压住了嗓子。


我听到她说的话了,那句夹着雨声,风声的自言自语被我听到了,于是弯了眼能感受到被她牵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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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怀安说:“怎么办呢?好像也确实拿你没办法。”


那就随便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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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走还是管管?”我问她。


“管他呢,反正涂瑶会管的。”季怀安将刚刚随放在墙角的黑伞拿在手中晃了晃,把我拢到伞下,对我一扬下巴命令我,“走了。”


我就听话的跟着她走了,她伸出手来,我们就十指相扣。


然后她拉着我的手把我拉的离自己更近,把我带的快要贴上她,她轻轻的开口在我耳侧说话,她说:“别总站得离我那样远,不到一会儿我们就都要成落汤鸡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是故意被她这样虚抱在怀里的。


我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热,应该是红了。


我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侧头隐晦的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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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季怀安果然是卑劣的骗子。


花言巧语,骗走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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