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雾里>第140章 江浸月

秦霜野靠在床头发了会呆,今天北桐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得犹如没有一片杂质的大海,时有飞燕从窗前掠过。秦霜野盯着窗外不知道看了多久,片刻后抬手揉了揉脑袋,偏头从抽屉里拿出烟盒与打火机。


她点了一支烟捏在手里,送进嘴后轻而深地抽了口,吐出一口白雾,眼神迷离追着它,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入户门传来解锁的声音,秦霜野把目光转过去,抖了抖烟灰起身下床打算出去。这边楚瑾哼着歌把刚从超市带回来的大包小包放在一边,哼着歌把鞋换了,扭头看见秦霜野后唇边就勾起笑容:“醒了啊?”


秦霜野把烟夹在指间,闻声点点头。


楚瑾下一秒就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大罐冰淇淋朝她晃了晃,邀功说:“看,我专门给你送专柜买回来的,一般超市里那些香精什么的都特别多,都不健康,这么一大罐够不够满足啊,不过阿野你也别一下子吃太多,一天吃两个纸杯那么多就行了,不然肚子会不舒服。”


说着,她自顾自把这些东西都放进冰箱里,起身余光瞥见秦霜野又在抽烟,嘴里又停不下来叨叨说:“阿野,你尽量就少抽一点点,要对自己好一点知道不?”


秦霜野抽了两口,闻声大概是觉得烦躁了,拿过茶几底下那个烟灰缸一下子就把烟头摁熄灭在里面。那是女士烟,自带味道,都很醇香细腻,没有一般男士烟的那种难以言喻的烟熏味。


“对了,我今天有工作要处理,午饭就不在家里吃了,待会我给你做好了放在冰箱里哈,吃的时候记得拿出来热一下,晚上如果我回来得晚的话,阿野你不用等我直接去睡就好了。”楚瑾哼哼唧唧地从袋子里拿出一颗白菜在水槽边择起来,秦霜野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在后边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直接伸出双臂抱了上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情想要你女朋友帮你啊?”


楚瑾回过头,秦霜野稍微踮起脚尖亲了亲她的下巴,不过仅仅只是下巴还不够,秦霜野扶着她的肩膀直接让她转到自己这一面来,楚瑾无奈只能伸手把水龙头给关上并迎合她。


秦霜野吻得很霸道,好似要把楚瑾口腔里的氧气都夺走,两人肆意在客厅里拥吻着,秦霜野拽着楚瑾的衬衣领子,一步一步往沙发走去,莫约几秒后踉踉跄跄的两人直接被绊倒在沙发上。


“怎么了啊?”终于逃脱秦霜野桎梏的楚瑾俯身吻了吻她的鼻尖问道。


不过秦霜野并不会回答她,只是更加用力地啃吻着楚瑾颈部的皮肤,想要把自己的痕迹在她身上更深地刻下。楚瑾哭笑不得,伸手拍拍秦霜野的肩膀,笑道:“阿野,说实话有点痛。”


秦霜野松开她,也只是换了一寸肌肤继续啃吻,再一次平和地聊天时楚瑾脖子上早就是好几个十分显眼且领口还遮不住的吻痕了。


”我想把以前、现在包括未来的吻都给你。“秦霜野伸手细细摩挲着楚瑾的脸颊,楚瑾闻言则是摇摇头,俯身轻轻与她再接了个吻,”以前欠下来的我都会还给你,而现在的,需要我们两个慢慢来积攒,未来还只是未来,你没办法一下子说把以后的十几万个吻都给我吧,我真的恨不得无时无刻都想亲你。“


秦霜野一下子就笑了:“我想听你叫我姐姐,可以吗?”


楚瑾则十分乖巧:“姐姐,我可以娶你回家吗?”


说着,低头吻过秦霜野藏在睡衣领口里的瘦削锁骨,近乎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清甜的玫瑰香。


秦霜野偏头握着楚瑾的右手,手指轻轻转动着她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小小的钻石硌得她的手心有些生疼,眼神无奈又迷茫,不知为什么,楚瑾说了句:“阿野,你看起来好累啊。”


“有吗?”秦霜野回过神,把手缩了回来。


“你是昨晚没有睡好吗?”楚瑾笑着用食指划拉一下秦霜野的鼻尖,随即把无名指上的戒指给摘了下来扔在茶几上。


戒指落在茶几的玻璃面上,发出很清脆的轻响。


楚瑾把右手递给秦霜野,上面有一道很明显的戒痕:“我们家宝贝要是不喜欢我戴这个,那咱就不戴了,款式也过时了,以后我们反正也会有新的对戒的。”


秦霜野苦笑一声:“这不是你的婚戒嘛。”


楚瑾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纠正道:“准确来说,是你和我的婚戒,不过当时选的时候我追求仪式感想给你个惊喜也没有带着你一起去挑,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这么小女生的款式了,包括之后属于你的那个我好像给扔江里去了,以后我带着你再去挑一次就好了嘛。”


秦霜野扶着她的肩膀,顺手拿过一撮头发绕了绕:“没有,我很喜欢的,我只是觉得有点舍不得你离开我去工作了。”


“不舍得我啊?”楚瑾戏谑道,“我今天就只是去拍一组图而已啦,离家也不算太远,开车不到十分钟就能赶回来的。阿野,你晚上等我回来陪你,别乱跑昂。”


说着,膝盖隔着布料轻轻摩擦着秦霜野的那处柔软。秦霜野脸色一变,耳尖微红,伸手象征性地推了推,楚瑾却把她埋进自己怀里,她无奈笑骂道:“流氓,我待会报警了啊。”


楚瑾似乎找到个话茬子,吻了吻秦霜野的眼尾旁的泪痣:“对啊,我是警察,你现在就已经在抱警了,别推推搡搡的,这算袭警。”


秦霜野笑了笑,但没有说话。


“好了,我得去给我们家姐姐准备早餐和午餐咯,不然就赶不上萧遥她们过来了。”楚瑾说罢,起身松开她,拿过围裙时双手朝着秦霜野比了个心,“Kiss,Kiss。”


秦霜野看着她的手势,坐起身时长长地叹了口气,偏头从边几的抽屉里自己那堆乱七八糟的药盒里拿出一瓶未拆封与吃了一半的碳酸锂握在手里,大拇指轻轻扫过注意事项。


“阿野你自己在家要按时吃药噢,注意用电用火,别出去乱跑知道嘛,六出早上我遛过了不用再带它出去了,要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你告诉我,我让周姨过来帮忙。”楚瑾收拾着待会要用的化妆品,把瓶瓶罐罐一股脑塞进包里时嘴就没停下来,一直絮絮叨叨的。秦霜野半靠在床上,手边放着从楚瑾书房里打劫过来的素描本,上面画着几个只用黑色线条涂成的小人,动作怪异扭曲,有些没有脸只有手在做动作,有些则神情哀伤,眼角边稀里哗啦地流着眼泪。


秦霜野把中性笔扔在一边,闻言抱臂,大概也觉得楚瑾有些太唠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种事情我肯定知道啊,我下午就在家里养猪睡大觉,保证什么地方都不去。”


楚瑾扫了一眼她的画作,略微一沉吟片刻:”在我眼里呢,三十一岁就是三开头那你就是三岁,难不成不要三你要一,显得年轻啊。“


秦霜野大概是懒得反驳她了,直接拿起素描本继续画她的骇世神作不再理会她。


楚瑾抿抿唇,低头在她额前留下一个吻:”走了啊,记得吃饭吃药。“


秦霜野凝望着她的背影,就像三年前那个寒风萧索的午后,直到楚瑾把入户门关上,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时秦霜野起身走到书房那把楚瑾平时用来拍摄的支架搬到阳台。她找了个阳光风景都很不错的角落,身后娇嫩欲滴的红玫瑰在风中起舞雀跃,绿色荆棘恰到好处地把那一片栏杆给挡住了,观众从镜头里看不到楚瑾家的位置。


她从衣帽间里拿出一条碎花长裙换上,这条裙子的版型有些旧了,如若换在十年前还是非常吸引人眼球的,白底紫花且是一条很小清新的裙子,不过穿在秦霜野身上不太合身,吊带总是从她光滑圆润的肩头滑落,也不太收腰,有一种小孩子偷穿了妈妈衣服的即视感。


秦霜野不太在意这些,她只是搬了一张椅子面对着镜头坐下,六出扑哧扑哧过来乖巧地蹲在她膝盖旁边,她偏头揉了揉它DuangDuang的耳朵,唇边勉强勾起一丝笑容点开了拍摄。


“我是阿琇,很遗憾这次我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各位屏幕上的,没有你们期待几个月的钢琴曲啦,不过我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了。”


……


秦霜野足足拍摄了一段时长约二十分钟的视频,等到她磨磨蹭蹭将它剪辑好去掉脸只留下脖子到上身部分并配好字幕发布到她注册有号的社交软件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她从冰箱里拿出楚瑾给自己买的那一大罐的草莓味冰淇淋,准备打开吃一口时觉得自己总得垫一点东西,于是起身到冷藏层拿出楚瑾早就准备好的午餐去加热,勉强吃了几口后才把那一大桶冰淇淋拿到卧室去。


她迫不及待地拿过勺子舀起一大勺吃了一口,尝到味道的那一刻秦霜野的眉头就微微一皱。冰淇淋并和她设想中的那样甜到人发齁,反而因为是粉嫩嫩的草莓味而变得有些酸。


以前她总看着其他的女生买东西总是挑草莓味的,无论是蛋糕还是奶茶,她们吃几口拍个照就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垃圾桶里,她买东西总需要考虑很久并比对好价格才肯将它拿进购物车,秦霜野很喜欢吃甜的,只不过碍于钱包总是没舍得狠下心买,这次是第一次,她昨天在楚瑾怀里说了,楚瑾今天一大早就真的给她买回来了。


秦霜野含着勺子,指尖转着罐子看到了价格,四十五块。


毫无意外,楚瑾大概秉承着大众观点贵点就是好的,买到了雪糕刺客。这下秦霜野觉得更对不起楚瑾了,不过现在草莓都算反季节水果了,一斤三十块,这种有果肉的已经算秦霜野淘到了好东西了。


她想着,伸手拿过那瓶碳酸锂旋开盖子,随即毫不留情地全部倒了进去,勺子搅拌搅拌后又舀起一大勺塞进嘴。


·


楚瑾拿着遮瑕尝试着把秦霜野今早啃的吻痕给遮掉,尝试无果之后干脆到换衣间把衣服换上后就笑着忽悠李佩琦说这组图的名字叫做“吻痕”,美名其曰:既然遮不住干脆直接卸掉伪装装下去。


拍完后李佩琦身为助理自然很乖巧地把水旋开给老板递过去,并默默收好打光板和道具,萧遥在一边检查着自己单反相机,看着自己的新杰作,忍不住啧啧自恋的同时也不忘狠狠地调侃楚瑾。


“不是我说,严宣那闷葫芦可以啊,我本来还以为你俩真的走帕拉图了,没想到他小子不出手就不引人注意,一出手就直接惊艳四座啊,你脖子上啃得是真完美,估计你发出去啊,粉丝群得炸。”萧遥翻着一张张照片,觉得实在是太离谱了。


也不怪她2G网,楚瑾很忌讳有人对于她的私生活有任何猜想,一般在工作中她也很少提及这个叫严宣的男人,并且之前他俩毫无任何所谓秀恩爱的消息,不发消息、没牵过手、不说骚话。萧遥虽然和她老公丁克主义,不至于真的失去激情到帕拉图,但看这两人态度相敬如宾到跟朋友无异,萧遥还真的往这个方向想到了。


楚瑾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掏出手机打算跟秦霜野打一通电话腻歪一下,她点进置顶联系人那个悲伤流泪猫猫头头像,她俩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一般秦霜野都在家里窝着,楚瑾走几步就能看到她,就算她真有事出门工作的话秦霜野也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


不过楚瑾思来想去还是不妥,点进朋友圈刷新了一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我们即将英年早秃的法医主任柯乔的励志工作记录,是一张他刚结束解剖到解剖室旁边的冲凉房洗完后的“美男出浴图”。楚瑾眼皮子跳了几下,为中年男性的自信感到有些生理性不适,暗骂了一句这人是骚.包后又往下翻了翻,终于她在嫂子的奶娃艰辛历程与各位同事痛骂为什么还不放假的动态中发现了秦霜野。


是秦霜野穿着裙子抱着六出在阳台拍的照,背后的玫瑰花更显得她的笑容灿烂,不过她身上那件裙子楚瑾从来没见她穿过,自从秦霜野结束卧底任务回国之后她就没见过她穿裙子,秦霜野体质变得特别差,隔三差五就感冒,为了方便打吊瓶楚瑾无论怎么哄都没法让她把裙子穿上。


楚瑾觉得这是件好事,至少秦霜野终于舍得笑了,还能带着六出拍照发朋友圈。她想着给秦霜野点了个赞,但就是那组照片被秦霜野修得很像美剧男主开头回忆故去妻子,像朦朦胧胧的老照片。


不苦:自由的风托不起浑身枷锁的我。


楚瑾盯着配文看了好几篇,终于忍不住给秦霜野打了语音电话,不过等了好一会秦霜野都没接,她觉得秦霜野可能是睡着了便准备按下挂断,谁知道秦霜野在最后一刻又接起来了。


“喂?”话筒对面传来秦霜野沙哑且听起来十分疲惫的声音。


楚瑾笑起来,忍不住调侃她:“阿野,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啊,窝在家里养猪是真的啊,那我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能吃肉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秦霜野似乎思考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接过话:“没,我刚睡着,我在看电视的时候不小心把你买回来的冰淇淋全吃完了,说实话吃完不仅觉得酸还很困。”


“我都说了啊,不要一下子吃太多,你现在肚子感觉怎么样,难受的话我现在就回家陪你。”楚瑾语气里慢慢带上了一丝嗔怪。


秦霜野轻轻笑了笑,拿过纸巾擦了擦枕头,闻言回复说:“还好,你不着急回来。”


她一顿,又说:“楚瑾,我想拥有一个带着大露台的房子,上面种满了玫瑰花,不过还想要有个很舒服的小角落,我俩下雨天窝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听雨声看电影,旁边还堆着很多我喜欢吃的小零食,我一抬头就闻见你身上的晚香玉味。”


楚瑾听着她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和呼吸声,笑起来:“可以啊,等我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看房,装修全靠你喜好怎么样?”


“可是北桐的房价好贵啊,一平一万多,我奋斗到退休都买不起。”


这边只听楚瑾“嘿”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宠溺:“你忘记我了啊,你女朋友这么大个就睡在一旁边,到时候哪怕你是想要五百多平的大别野我都可以在第二天打包送到你面前。”


秦霜野被她说笑了,声音疲惫到就像只吊了一口气来跟她聊天似的:“五百平的又贵又住得没人气,进贼了都可能不知道,小小的就很舒服。不过楚瑾,那是你的房子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的家。”


也许在未来的某天她们会分道扬镳,而秦霜野没工作还没存款又是住在楚瑾那,会被扫地出门,她从出生起似乎就一直在漂泊中度过,儿时在孤儿院,年少时寄人篱下,就连工作后的住所也是因为房东一句话而到处搬,因此秦霜野心里就没有归属感,家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她和楚瑾并没有血缘关系,所谓的恋人关系也并不受法律承认,她和楚瑾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属于对方,楚瑾的房子只是楚瑾的。


楚瑾嘴唇微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听她实在是很累,柔声说:“那是我们的家知道嘛,十有八九是我真的吵到你睡觉了,阿野你先去睡觉昂,我待会早点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秦霜野真的强撑着精神在和她聊天,她等了片刻对面没有声音,但电话却没有被挂断。楚瑾盯着名为“不能惹的神”的备注笑了笑,心说秦霜野是真的困了,随即大拇指移动到挂断键上。


萧遥在一旁刷着手机猝然惊呼一声,楚瑾的目光随着这一声看了过去:“怎么了?”


“我靠,阿琇这哪里是告别啊,简直跟永别差不多,听声音和上半身感觉是一个很好看的大美女啊,并且还住在北桐的筠景新苑那边啊,又有钱又有颜还有才艺怎么会有烦恼想不开呢?!”萧遥盯着屏幕里的那个女人越看越奇怪,拉着楚瑾过来一起看,“不是?楚瑾我怎么感觉这是你家呢,这花这狗还有阳台装修。”


楚瑾给她弄笑了,嘴上说着怎么可能,接过她递过来的蓝牙耳机戴上后听到声音笑容就凝固了,她猛地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确定是秦霜野今天发朋友圈的那条裙子后抓起车钥匙和包就要离开。


“诶,我的手机!她又不是你老婆,你这么着急干嘛啊!”萧遥在她身后大喊,楚瑾头也不回地把手机扔在一旁就匆匆往公园车库赶。


“我待会给你转钱,摔坏了去换新的!”


楚瑾疯了似的往家赶,停好车之后抬腿用自己当年运动会接力赛时的速度三步并一步地冲进电梯,里面的人见她实在是着急就纷纷让出一条路让她先按按钮。


“阿野!你在家吗?!”楚瑾进门之后连鞋都没来得及还就大步冲向的主卧,当看到桌子上空掉的药瓶和躺在床上的秦霜野与地上的呕吐物时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她在心里用最大的声音告诉自己要冷静,一边夹着手机一边拍拍秦霜野的脸,听着接线员教科书式的解决方式,发现催吐不成后抱起秦霜野拿过药瓶就冲到楼下等救护车。


到达医院后秦霜野直接被一群护士推着一路到急救科,刚结束产假上岗的林雨桐看着她的急诊熟客简直哭笑不得,边有条不紊地安排洗胃边对楚瑾进行一个详细的询问:“秦霜野吞了什么,异物还是药物,剂量大不大?”


楚瑾浑身发着抖看着手里紧紧握着的药瓶,判断片刻对林雨桐说了个大致的数字:“碳酸锂,大概一百五十粒,我催吐吐不出来。”


林雨桐听着,嘴里又朝着手忙脚乱的实习生吼了一声:“再去安排一下血锂浓度检测,去啊!”


她一顿,头也不回地又朝着楚瑾问道:“那她大概吞药多久了?”


楚瑾回想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颤不成声:“大概是上午十二点到下午五点之间。”


秦霜野被喉间剧烈地异物感弄醒了,一条长长的管子顺着食道伸进身体,她想要挣扎却被护士摁在病床上动弹不得,黑黑的活性炭就像马路上的沥青,也许就在那一瞬间,秦霜野开始剧烈呕吐起来,就算结束洗胃她依旧在吐,吐到地上、病床上、衣服上满是呕吐物,最终吐到只剩下水和胆汁。


秦霜野的头发被不知是汗还是吐物黏在脸上,楚瑾有些心疼地拿纸巾替她擦拭干净,后来护士不知道又注射给秦霜野什么药后又让她搀扶着她去上厕所,而秦霜野此刻只觉得自己在楚瑾这一定狼狈得不得了,从病人与他们的家属嫌恶避让的眼神中就能知道,白裙沾在皮肤上有些透,楚瑾想也不想地把品牌方提供的样衣外套裹到她身上。


而她扶着墙踉踉跄跄出洗手间后感到一阵恶心,胸口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难以呼吸,突感眼前一黑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输液瓶从她手上一同滑落,玻璃碎了一地。


秦霜野被抬上带有栅栏的铁架床一路被推进了ICU的加护病房,楚瑾愣怔地听着医生跟自己宣布是药物带来的血锂中毒,眼睛一直盯着玻璃窗之后蜂拥而至的医护抢救着那个人,片刻后才觉得自己的眼睛很酸很酸,一抬手就摸到了那片湿热。


身边的女生看着她,伸手拉了下她的衣服,好心提醒楚瑾妆花了。


楚瑾漫不经心地到洗手间囫囵洗了把脸,坐在病房外愣怔地望着头顶昏黄的灯,身后的墙被人刻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平安”,拿过手机想要清除一下消息时发现了秦霜野两个小时往她支付宝里转了两万块钱,终于她忍不住也双手交叉抵在额前不断与旁边的家属一样乞求着“平安”。


抢救结束后楚瑾如愿听到今年最好的一句话,秦霜野很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翌日,楚瑾到家里收拾秦霜野住院时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并把一片狼藉的房间整理干净时从秦霜野枕下发现了一个信封,拆开之后里面的厚厚的一沓纸和一张银行卡。


银行卡上面粘着的纸上清清楚楚写着密码和余额十二万九千四百七十三块八。


楚瑾叹了口气把银行卡妥善放在床头柜里,锁上之后拿过那封信打开细细查看,信特别长,四大页纸,看一眼就知道是秦霜野亲手一字一字写下的。


高一时秦霜野写的还是特别标准的行书,到后来高三要记的笔记越来越多,秦霜野的字也越来越随意,不过就是笔锋很尖锐,但草得好看,楚瑾那会总调侃她的字摸一把也许能把手扎穿。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一点改变都没有。


楚瑾往后看就能发现有些字在泪痕下面有些看不大清,自己面前辨认之后才能继续往下看去,未几,她只能苦笑一声默默在这里调侃秦霜野的文笔进步不少,还习惯用意象和修辞了。


·


楚瑾:


见信好。


其实我是不打算告诉你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些写下来更为妥当,不过我还是和从前一样提笔忘字,不知道该怎么去合理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我们还在读高中那会,语文一度成为我最拉分的科目,一百五十分的试卷考到最后只有可怜的一百二十多,老师总说我的作文干巴巴地跟理科推论一样毫无感情,而你却不一样,高一时虽然成绩不突出但有文科小霸王的称号不至于太差,高二你吊儿郎当地就和柯乔他们几个决绝地选了理科,也不清楚后来你到底有没有后悔,但你的笔下的文字永远都那样生动有趣,绝对是我怎么都写不出的程度哈哈哈。


高考结束后,我记得特别清楚的就是你们的成绩先出来,你抱着我们省语文状元的身份过来找我邀功,过了几天到我的成绩终于被卡出来了,你激动地拉着我大喊大叫,说这个理科状元本来就应该是我的。高考前一个月我特别焦虑,三模成绩直接掉了五名,某次上晚自习甚至还晕倒了,醒来后我听温吞她们说你在我旁边当时都吓死了,扔下书就抱着我大步冲到校医室,老李头在后面怎么喊都追不上你。现在觉得也挺搞笑的吧,08年的理科状元现在求职不成、疯疯癫癫,不仅是个废人还需要靠你养着。


借用一下我很多年前看了无数遍的小说里的话,是林奕含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灯火流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从十八年前我拿到那一份属于我的检查单,吞下第一颗昂贵的舍曲林时我就坏了,或者说从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坏了。


满月时父母从亲戚那借钱给弟弟办了一场十里八乡里看得过去的满月宴,他被裹在舒适柔软的被子里,所有人都将他簇拥包围,纷纷说他有福气将来肯定赚大钱,父亲很骄傲于弟弟的男性特征,抱着他越看越满意。四岁前我是黑户,四岁后帮着家里干活被发现后母亲和父亲被拽着给我上了户口,父亲丢了工地的工作整日数钱借酒借毒消愁,有时会疯癫地拿着刀嚷嚷着要杀了我,母亲离开后有时会嬉皮笑脸地把我强硬地拽到怀里撕扯我的衣服,尽管他当时早已因HIV病入膏肓。


父母惶恐于我的存在,于是带我东躲西藏,幼时四四方方的抽屉是我的婴儿床,像是道不可逾越的高墙,我重新寻找出口,可惜一迷路就是三十一年。


小时候什么都缺,导致长大后有人对我哪怕有一点点的好,我都要在心里计算很久,后面加倍给他还回去。我其实是个蛮物质的人,这段时间大手大脚花了你这么多钱真的是我罪大恶极,不过还是真的挺谢谢楚瑾你给了我这个肩膀让我这个从乡里来的土包子看了世面与不同的阶级。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昨天我在衣帽间一柜子的名牌衣服里翻到了我刚工作那会饿了好多顿肚子攒了好久才买下来的裙子,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我省吃俭用大半年买下来到现在不舍得穿的裙子是高仿,它的款式早就过时了,是现在穿上街会被人说文艺复兴的类型。我小时候总说等我长大了挣钱了就可以拥有一柜子的漂亮裙子,想吃什么都可以吃到,拥有一只属于我自己的玩偶,可我现在三十一岁了,这些东西小时候没有,长大了更没有。


我想要清清白白地靠在你怀里听你哄我开心,然后我吐字清晰地跟你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可惜却根本做不到。其实说来惭愧,18年我们分开后我早年缺爱该有的恋爱脑姗姗来迟,我滥情、人尽可夫,整日烟酒度日,喜欢听那些男人谄媚讨好的话,他们所有人都爱我,爱我的身体、爱我的钱、爱我愚昧且清醒的思想,不过他们在我这都只是睡过就等于过期,以至于他们过来找到我和秦骇要钱的话,我都不记得他们谁是谁了。


现在到我写下这些东西的时候倒也都觉得无所谓了,我都要走了总不可能不告诉你真相吧,不然楚瑾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冤大头,被我骗钱骗情又骗色,我想想都要对你感到不公了。


我想和你在只属于我们的世界的某个昏暗柔软的角落里接吻到窒息,身旁是一件件褶皱衣服与残留着红酒醇香的酒瓶,看着你深情款款的眼眸,感受你赤.裸身体升高的温度,嗅到你发丝上沾有的清幽香水味。我爱暧.昧如潮湿奢靡的气氛,模糊视线之中见你因我而生的欲望一如既往迫使你在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里留下痕迹,我们将爱意洒满房间,光在昏暗中留下形状。


啜茗今晚的唇脂是玫瑰香、晚香玉。


如果说在我们做.爱时你才完完全全只属于我,那么我宁愿让时间只停留在那一刻,我们永远不分开,而我知道你不会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是。我喜欢听那些人讨好我说的一句又一句谄媚话,看着他们争先恐后地凑到我跟前对我摇头乞尾,我随意挑选,不合心意或腻烦便毫不留情踹掉。你不是的,因为我爱你,一直很爱很爱你,所以我希望你是干净的,没必要对我这么恶劣的人多做怜悯与奢望。


我爱你,想要靠近你,却害怕靠近你,更希望我能恨你,因爱生恨就能永不回头,但却害怕说出的话太伤人从而收不回来。你明明那么那么好,好到我觉得所有人都配不上你。


不过亲爱的,难道你就不觉得死在春天是一种很浪漫的事情吗?我怕冷,还怕疼,可活着更冷更疼。我觉得楚瑾你更辛苦,几年前多大大咧咧的一个人我就说怎么就转性了呢,你多不喜欢苦味啊,却得被我影响到要吃那么多那么苦的药,大小姐你真的好不值得啊。


自由的风托不起浑身枷锁的我,可为什么风不能吹走你身上的枷锁呢?你明明这么众星揽月、乐观爱笑,血液里混着最烈最自由的北风,爱你的人这么多,为什么你非得吊死在我这棵蒬丝花上?你明明知道我吊不死你会把你重重摔在地上,并用藤蔓纠缠住你吸干你所有的养分。


楚瑾,你好不懂事啊,又笨又恋爱脑。


天冷加衣,天热避暑,该吃该喝注意休息,还有啊,我走了你也别哭那么大声,为我这种人不是傻子嘛,别被你七大姑八大姨笑话,也别给我烧纸,我有的是钱,别想我做我的绊脚石就行了。


对不起,我可能让你家变凶宅了,不知道那点钱能不能补偿你。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


秦霜野/林相琇

2021年4月27日夜


·


从ICU下来之后秦霜野被转进了封闭病房,后来又被楚瑾转进了贵得要死的私人病院,每天都打着吊瓶,吞一堆她熟悉的抗双相药,又因为洗胃洗到胃出血与血锂中毒只能吃难吃又清淡的流食。


医生护士的语气和用词让秦霜野感觉自己在上幼儿园,可惜她没有这个经历,最开始接触学校在四年级。不过这些让她依旧没有任何振作与被爱的感觉,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废物。


就连楚瑾也这样,她每天都拿着一束各种各样的花过来看她,有时还有小礼物,一看标签就是她还不起的奢饰品,并且无时无刻都在说只要秦霜野情况好一些就带她回家,美名其曰:装不正常就能从这里逃出去。


甚至阿普唑仑与盐酸曲唑酮都没把睡眠还给她,舍曲林不小心在嘴里化开依旧苦到人心里发慌。


精神病院的天花板也就那个样子,在晚上总是漆黑一片,在夜深人静时秦霜野也只能一眨不眨地和它大眼瞪小眼,偶尔也会灯火通明,从隔壁传来各种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充斥着她的耳膜。


没关系,身体不用逃,灵魂剥离就可以了。


于是秦霜野使劲咬她两手手腕,因为医院规定不让带其它作案工具,就连写日记要用到笔都要在楚瑾或者护士的看护下使用。鲜血涌出来的瞬间,她似乎忘记疼痛,在心里默默感谢凝血障碍体质带来的好处,离愿望实现又近一步当然是令人高兴的。


秦霜野吮吸着铁锈味中带着的腥甜黏腻,医院统一的白色枕套床单被弄得血红一片。


你知道疯子是什么样的吗?


秦霜野觉得应该就是自己这样的,或许她在现在之前就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冲进来的医生护士更加确定了她这个想法,被吓得退了好几步,但强烈的职业素养还是命令他们上前控制场面。他们第一时间将秦霜野的四肢捆绑起来,迫使她再也够不到任何可以啃咬的皮肉,也硬生生打碎了秦霜野的幻想。


她大吼,她挣扎,她崩溃,可是身边的所有人好像变成了聋子似的听不到她的控诉、呼救,亦如过去的六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镇静剂被推入静脉的那几分钟,世界都安静下来,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平时温柔的护士这时骂骂咧咧地给秦霜野处理伤口与换衣物,好像把这世上最难听的脏话通通说出来了。


也对,是秦霜野让他们职业暴露了,她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不过她扭头时发现了一直抱着花默默站在门口的楚瑾,那个人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真是对不起,让你恶心到了。秦霜野想着,闭上眼,听着她把花放在床头柜上并抬手给她掖好被子的声响。


楚瑾把一只小熊玩偶从礼物盒里拆开,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她枕边,摸了一把它软和的毛后低头轻轻吻了下秦霜野的额头,用只能她们听见的声音说:


“那我们下个星期再见。”


下辈子想做花,没有心脏还那样矫情,一不高兴就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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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您好,以上剧情只为推动情节发展,为下文做铺垫以及解开伏笔,作者本人能够熟读并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请勿过度遐想,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想而努力奋斗,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中国。

不厌女,不雌竞,不违规,不传输不正义思想,遵守《网络文学行业文明公约》从每一位作者做起。

不要学阿野,这个是反面教材,吞药很痛,洗胃更痛,无论发生什么都有好好地活下去,你还有家人和朋友在等你,有些事情就是要等着你不冲动才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真的,要好好爱自己,爱自己是人生的必修课,不然我真的要到你家敲门阴森森跟你说“现在是自爱时间,你他妈最好知道你到底有多可爱”

2023你好,新的一年,岁岁平安,心想事成,万事胜意——还有就是我想突然正文完结吓死你们

“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春江花月夜》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宋]刘过《唐多令·芦叶满汀洲》

“自由的风托不起浑身枷锁的我”——来自网络

“啜茗今晚的唇脂是玫瑰香、晚香玉。”——一只小川[网络/抖音]

七十万字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