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雾里>第89章 疑心

禁毒支队长办公室内。


唐向阳趴倒在办公桌上,周边的文件和案卷都被他七窍里流出来的鲜血浸透,手边的烟灰缸被烟头塞得满满当当,地面上有一摊液体,还有一些玻璃碎片。


死状并不是很好,但总知道是中毒而亡,一旁的相框里还有他妻子和儿子的半身照,虽然为了保护家人没有摆全身照,但从上面遗留的那个带血的指纹足矣看得出他是一个十分顾家的人。


秦霜野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脖颈,但很显然已经死透了。


于是便对着楚瑾遗憾地摇了摇头,门外所有的刑警缉毒警在此刻都为之一震,虽然唐向阳这人脾气火爆还古怪,但却是一位很负责任的领导人,好不容易邓副局快要退休了,轮到他当副局了,结果却不明不白地逝世了。


可大家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伤感,当务之急是把投毒者揪出来,缉毒警自动为刑侦人员让出一条路后便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唐向阳的家人。


随着一具盖上白布的尸体被送往技侦科的解剖室,痕检的工作才在这一刻开始,温吞指挥着痕检人员往现场喷洒鲁米诺反应剂,拉上窗帘打开紫光灯等待着荧光反应,但除了唐向阳的办公桌再无任何反应。


刑侦支队大大小小几个科室都开始忙碌起来,这个八月底简直可能称为北桐刑侦支队八辈子难遇到的工作周,一个个忙得晕头转向,先是凌迟凶杀案,紧接着又是矿洞制毒案,到现在又祸害到禁毒支队正处级人员。


温吞扶着腰忙得脚不沾地,在技侦和痕迹包括视侦来回跑,柯乔忙着准备待会解剖要用的工具顺便来着两个实习法医去跟唐向阳的家属说明。


唐向阳的妻子张秀兰在看到柯乔手中的遗体解剖同意书时只感到天都塌下来了,愣怔地站在原地站了半晌:“阿姨?”


张秀兰旋即回神只感到双腿一软猝然朝着市局光滑的地面瘫倒去,好在邵闵和实习法医在一旁扶着,她崩溃地大喊着:“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老唐你死也好歹把我们娘俩带上吧……”


说罢便挣脱邵闵的手疯了似的往桌角撞去,哐哐哐三下头顶就崩出了血,邵闵连忙去控制她的情绪,但这老婆子清贫一辈子练出来的力气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实习警可以拦得住的。


秦霜野抱臂站在一旁凝望着这一切,故作无事地四下张望了会,眉头一皱,随即伸出手拽了拽楚瑾的衣角:“她和唐队的那个儿子呢?”


楚瑾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前些年上学被毒贩逮到,强行注射了海.洛.因现在人在强戒所过不来。”


所以缉毒口的工作不是随便一个人就担当得起的,不仅要有过人的心理素质,敏锐的洞察力与超凡的细心,还要有能放弃家庭的胆量。


总有人要逆风前行,毒品使他们的家庭支离破碎,但就是因为这样,别的家庭就不会受到它的摧残。


唐向阳的脾气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变得越来越怪。


秦霜野抿唇不语,看着柯乔抱着遗体解剖同意书小跑着进解剖室换装备准备开始他一整天的忙碌。


“死因是□□,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砒.霜,死得很快,感觉没什么痛苦只是七窍流血而亡。”柯乔穿着白大褂抱着硬壳报告夹站在各位领导面前,随着大屏幕上PPT的转换,他的语速也越来越快,“死亡时间是昨晚二十一点左右。”


陈局眉头紧蹙,右手不断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试图让自己差几天就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的胡茬刺痛自己手掌的痛感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现场勘查呢?”邓副局问了一句。


温吞把搭在自己耳边的碎发往后一撩,随后站起身字正腔圆地汇报道:“现场很干净,地面上的深棕色液体是市面上常见的速溶咖啡,而玻璃碎片中只提取出来唐队他自己的指纹。”


随后大家又把目光朝着田由甲看去,这年纪轻轻就地中海的三十来岁的油腻公务员顶着大家“视侦爸爸再爱我一次”的热情目光,抬手摸了一把自己日渐靠后的发际线后站起身:“那个时间段并没有任何人出入唐队的办公室并且唐队在十八点半从食堂吃完晚饭回来后就再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办公室了。”


温吞翻了翻面前的资料,随口道:“我们在速溶咖啡中提取出了些□□残留物,但很奇怪,这种牌子的速溶咖啡在市局门口小卖部多得是,是加班熬夜的不二之选,可凶手要怎么让唐队成为那个天选之子?”


盛夏说:“赠送?”


楚瑾看了眼面前的那袋新型毒品,正色道:“唐队的人际关系极其简单,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的妻子张秀兰有不在场证明且今天的反应很不符合一个杀夫的凶手,而且根据刘天生同志记录的笔录,唐队一般没有喝咖啡的习惯反而是那种小叶苦丁泡制的养生茶更夺得他的喜爱。”


温吞回复道:“我们在唐队的茶盒内没有找到小叶苦丁这只能说明了他当时急需要一个东西吊着精神,对,他办公室的茶几下有一个礼品袋,就像普通便利店赠送的那样,里面装了有个铁盒子打开里面是九袋咖啡粉。”


秦霜野推了推眼镜,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U盘,起身悠悠走到电脑那蹲下.身淡淡道:“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些都串连起来,一直困惑着我们的可能就是同一个幕后黑手。”


她把自己编辑好的PPT打开,几张虽然打了码但依旧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照片映入眼帘,这是柯乔在解剖秦蔚遗体时身旁扛摄像机的实习法医拍下的。


秦霜野握着激光笔,波澜不惊道:“这是昨天我们收到的一具被凌迟成骨架的尸体,但很显然是故意抛尸在那吸引警察注意的,根据柯主任的解剖结果表面死亡时间在前天晚上,但我才他们一定不缺高度腐烂的尸体,所以千方百计地弄了些蛆虫尸蠹来带偏我们的侦查方向。”


画面一转就变成了那袋新型毒品,秦霜野瞥了一眼楚瑾后语调不轻不重地介绍道:“我们在那处矿洞里缴获的毒品属于□□类化合物,其状态与冰.毒相近但摒弃了植物成分,在国际上被称为fog,研制出这种毒品是之前一直和我们周旋的贩毒集团的负责人,据我手头中已知的情报,他十四岁到北美洲留学,二十一岁研制出fog,是个人才,但没有用在正道上。 ”


宋鸣说:“可我们之前都没有在国内见过,真是匪夷所思。”


“有的,”秦霜野打了个响指,“在南榆多得是,之前一一零八爆炸案本身要是收缴的毒品就是fog,不过也是近三年遇到的,毕竟我国与缅甸的边界线是连绵大山,总有人撑着一叶轻舟靠着这连绵大山将缅甸的玉石、野生动物、毒品等非法偷渡至云南等地,就跟蟑螂似的,怎么打都打不尽。”


上世纪沿边界线一带的村落大部分都沦为了毒村,整个村子的人帮着制毒贩毒,在那,没有吸毒的人会被视作异类,男人女人与缅甸人混血生下携带HIV的病儿,到十八岁全身溃烂病发而亡,萧条与绝望席卷了那一片青山绿水。


HIV不仅靠着所谓的面子联姻在各大村子中传播,更有瘾君子们共用一支注射器而从不归路上加速了自己的死亡速度。


秦霜野不仅亲眼见过,而且亲身经历过。


“在北桐,从二一六开始,这个贩毒集团就一直在与我们玩游戏,而游戏的赌注就是人命。”秦霜野漠然道,“不过往前推受害最深的就是南榆,当然,刑事案件我在那边接不到除非是涉毒。”


陈尧咨这老头心里大概是十分地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就成了那个天选之子,但一个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


那就是半年前被调来北桐的秦霜野。


从被告知市局内部有内鬼开始,他们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她,一是她之前的职位来得不太干净但能力却是不容置疑的,二是只有她是外来人士,靠近核心的领导大多在市局内工作很多年大家都相互熟悉。


当然,秦霜野在南榆就被潜规则惯了,也不缺在背后戳她脊梁骨的人,便不太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评价。


她耸了耸肩,一推眼镜后右手撑着会议室的长桌,激光笔在大屏幕上打着圈,漫不经心道:“根据唐队死亡前两天的监控录像回放到现在来看,到他办公室里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但大部分是男性,女性就只有她的妻子张秀兰与侄女唐娇。”


“但都没有拎着礼品袋的,”秦霜野语调慵懒,眼尾泛红,“所以这是在市局外。”


全场大概只有楚瑾才知道自己女朋友这看似风情万种的仪态是她犯困的表现。


啊,那些乱七八糟的抗双向药的副作用。


“按照唐队的性子肯定是不会随便接受来自陌生人送的礼物,那就是关系特别好的同性,根据咖啡粉得以看出送物者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秦霜野一顿,“可温吞从未拆封的咖啡粉里没有检测出任何□□。”


楚瑾双手支着下巴,乖巧地学着小学生举起手回答问题:“这是不是就看出凶手还对唐队留有情面的,好像也极不舍得老友归西。”


秦霜野两手一摊,右手无名指上的情侣对戒在夏末阳光的映照下亮得晃眼。


“这谁都推断不清楚,凡事都有两面性,一般的犯罪分子他们可不会留恋与过往旧情,既然想到要投毒,那肯定要致对方于死地。”


盛夏抬手摸了摸鼻尖,随即柔声道:“凶手案是仇杀、情杀、财杀为三大类。”


秦霜野勾了勾嘴角:“那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想要唐队的位置,所以就简单利落地开了刀?”


宋鸣脸刷地一下就绿了下来。


陈局睿智地眯起眼,右手拿过一旁的保温杯旋开盖子,白雾在光中尤为明显,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后说:“宋副队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并且他也没有什么作案动机可以解释。”


谁知秦霜野随后话里有话道:“我知道,打个比喻而已,谁还要上来发言吗?”


盛夏拿起自己的U盘,两人擦肩而过。


·


楚瑾伸了个懒腰,起身后瞥了眼时间,随即把办公桌上的泡面桶扔进垃圾桶里。


她磨磨蹭蹭地与盛夏交代好今晚的工作后就打算回家休息一晚。


秦霜野估计是真的困了,趴在自己桌上闭目养神,楚瑾看着她的头顶,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晃了晃她的肩膀,但也不敢真的去叫醒这个姑奶奶。


秦霜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声“嗯哼”,随即伸出手拽了拽楚瑾的衣服。


楚瑾的嘴角抽了抽。


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刘天生你过来帮我拿一下包。”楚瑾说。


刘天生条件反射说:“嗻。”


楚瑾也没多理会他这开玩笑似的回答,撸起袖子让秦霜野枕着她的小臂后一把打横抱起,在各种窥视的目光中大步走出市局。


秦霜野把头靠在她胸口这边蹭了蹭,楚瑾一皱眉,往上颠了颠后说:“你安分点,别动。”


秦霜野:“……”


温吞望着两人难舍难分的背影,用手肘顶了顶自己老公的胸口,摸了摸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后嫌弃道:“我和你谈恋爱那会我都没这待遇呢。”


柯乔嘴角抽搐了几下,反驳道:“我当初要抱你,你说自己有腿能走的。”


“你个直男。”


“闭嘴吧直女。”


刘天生帮忙把车门打开,楚瑾偏头一咬牙把秦霜野放在副驾上帮忙系好安全带,又调好了座椅角度后才招呼这娃子回去。


楚瑾挂挡出发,但奈何晚归车流量大,今天直接就堵了个水泄不通。


她无聊地用指尖敲着腕表的玻璃盖,秒针在刻度上迅速移动着,而后又摩挲起了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楚瑾这边刻了金色的山与秦霜野拼音首字母,而秦霜野那边则是浅蓝的海与楚瑾的名字。


山盟海誓。


秦霜野困倦地睁开眼,抬手揉了揉眼后静静注视着楚瑾的侧脸,随即哑声道:“……楚瑾,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大学的时候建了个乐队是真的吗?”


“你瑾哥说话还能造假啊,”楚瑾戏谑道,“不过搭配地很奇怪,我自然还是小提琴啦,柯乔是架子鼓,盛夏弹吉他,林见晨和你一样钢琴弹得很好。”


楚瑾看着前面的车慢慢开始往前移动时才把注意力放回前方。


秦霜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脑袋疼得要炸了。


“不过你今天怀疑宋鸣真的好莫名其妙啊,”楚瑾说,“我得为他说一句,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是这种人的。”


“我不是说了吗?打个比喻而已。”


“可你这个玩笑开得也忒大了,我们是警察,办事得讲究实际。”楚瑾打灯变道。


秦霜野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别有深意地说:“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身边的人,比如说我。”


楚瑾不假思索道:“没有。”


“我还以为你们全市局上下第一个怀疑对象是我来着。”她把掉在自己脚边的毛毯捡起来盖在腿上,“不过别为了私情,省得陈局他们说是我勾.引你。”


楚瑾觉得有点好笑:“我要是真为了私情我直接就不把你拉过去开狼人杀了,我们这是正经恋爱,谁勾.引谁啊,我本来就是弯的。首先你不与唐队有任何接触,事发当天你坐在我腿上和我心平气和地聊着天,你也除了买菜这种柴米油盐的家庭琐事以外就宅在家里了,出门都是我带着的,要真有时间去给唐队送有毒的咖啡粉就真是见鬼了。”


她一顿,随即又诚实道:“但一般有这种玩意你都是留在家里自己喝的,怎么可能去送人呢,再说这玩意是我们家送出去的吗?我要送也是送脑白金和更年期调节心理的书给唐队。”


秦霜野嘴角抽了抽,干脆就把楚瑾拉出案子来了,普通聊天:“对了,我现在先明确我今晚没有任何想要和你做.爱的兴致,再说你也是那几天,咱们互相放个假。”


“啊对对对,要是再像之前那样强一次是不是你真的就上法院告我了?”楚瑾笑道。


秦霜野唇边笑意不减:“你可以试一试。”


楚瑾好像知道这女人心里在盘算些什么:“我哪敢啊,昨晚你那都是轻的了,我肯定先进医院再进法院的了。”


秦霜野莞尔,随后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


“对了,你之前那个灰色的帆布包呢?我看阿野你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用我上个月送你的单肩包。”楚瑾话里有话道。


秦霜野刷着微博:“你那个唇釉的锅,这几天一直在忙就没拿回家洗,现在在后排,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着指了一下后排座位。


“我之前往你包里放了几颗薄荷糖,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秦霜野摇了摇头。


楚瑾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把包拿过来,拉开拉链里面确实被唇釉染了一大片,甚至都渗出来了。


她不经意地抿抿唇,眉梢一挑从里面秦霜野一般用来放纸巾的小袋子里拿出五块薄荷糖。


“阿野你吃糖吗?”


夏末蝉鸣未减,夜风狭着人们的笑声掠过地平线,而城市上空却缓缓堆积起了阴云,似乎在商量着一个时机来下起瓢泼大雨。

----

这章得联系前面那几章啦,阿野说过自己衣角的红色痕迹是唇釉被摔了漏了出来而蹭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