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天到冬天其实极快,也就是一个夜晚的事。第二天人们在路边的枝桠上瞧见了冷硬的寒霜,便知道冬天已经来了。
宫里也是如此。
晁坤又自宫内出来,沿着长长的宫墙向外走。
他走路的时候听不见声音,袍子在离地约两寸的高度飘浮。
宫墙上的瓦片边缘挂了一层浅浅的霜。
“冬天了啊。”晁坤的声音低得听不见。
出了宫门,早有等待的属下小步上前,跟在他后面。
晁坤喜着宽袍,双手常在大袖中拢着。他伸手摸了下右手手腕,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那属下低声道:“主上放心,万无一失。”
晁坤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
“好!唱得好!哎我说你倒是也欣赏一下啊,这可是全京城最好的班子了,我花大价钱才占到了这个位子啊!”
高夔早已离席,手舞足蹈地跟着楼下台子上的武班子比划。台上领头人枪出如龙,气贯长虹,高夔看得兴起,手上又没有兵器可拿,就顺手抄了旁边的一根雕花的木头杆子挥舞,周身气场竟也压过楼下寒光烈烈的长枪。
暮城雪姿态懒散地坐在红漆木椅子里,撩起眼皮了无生趣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是看你还是看你花大价钱请我看的武班?”
高夔充耳不闻,舞到尽兴方将杆子插回原位,回席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而后畅快地长出了一口气。
“我说,我是花了银子让你来发呆的吗?你好歹也看上两眼啊,就算是糊弄也装一下啊!”高夔哀怨道。
暮城雪两眼盯着虚空不说话,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夕阳垂暮的气息。
高夔无法,过了一会儿又蹿了起来:“底下打擂呢,你要不要上去玩玩?”
“哎你别这样一直坐着嘛!会憋出病的,下去玩玩啊,打舒服了心里也就舒服了,我以前不高兴的时候总是找个人打架......”
暮城雪抬了下眼睛:“有人跟你打吗?”
高夔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啊。所以我就上街溜达,看见小偷混混就拿他们撒......不对,是除恶扬善替天行道......”
暮城雪无语片刻,自袖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茶几上,慢慢推了过去:“钥匙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了。”
“......我记得那宅子里还有两只活生生的兔子呢。”
“先寄养在你家吧。”
高夔是真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就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吗?”
暮城雪抬手撑额,神色间泄露出点疲惫。
“这次不一样。这次她没有忘记我,她自己要走,我留不住的。”
高夔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压根没听明白,但也从暮城雪的死寂的白衣上看出了压抑的绝望。
“就不再试一试了?你以前不是挺顽强的吗?受那么重的伤还跑去找人家,一趟趟往楼里跑......”
高夔说着也觉得心酸,声音听着没什么底气。
暮城雪低低地叹了一声,恍然道:“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
高夔给她气了个半死。
过一会,他犹疑着把钥匙拿了回去。
“这个......呃,我先替你保管一阵,哪天她要是......嗯,完了你再跟我要。”
暮城雪眼睛盯着桌子边角的一处小小破损,就想起这些天与水雨月住在一处的日子来。
想起水雨月给她做的每一顿用心的饭。
想起水雨月蹲在桌子旁,伸手轻轻拽着她的袖子,撒娇让她多陪自己一会儿。
往日蜜糖种种,此刻皆成□□。
高夔愣了一愣,看暮城雪那一副孩子流产的麻木样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即闭了嘴。
高夔感觉特别压抑,挠挠头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