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男子暗暗发笑,嘲讽这女人体弱如斯,进个楼子竟然搞这么大排场,着实可笑。
龟公心里正得意,却见暮城雪撩起眼皮子,朝戏台子那边抬了抬下巴:“热了,拿远些。”
龟公:“............”
众人:“............”
你事儿还能再多点吗?
毕竟是窦妈妈都要恭敬以待的客人,龟公不敢有怨言,挪完了炉子就憋憋屈屈地往主子身后一站,只在心里暗自咒骂。拿一个你嫌冷,拿几个你又说热,怎么能有这么事儿的人呢?你要冷就把那披风穿上啊?再者你说你冷,怎么出来也不拿个手炉?瞧你穿戴华贵不凡,难不成还用不起小小手炉吗?
众人只当暮城雪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暖炉便按照暮城雪“时冷时热”的指示往戏台子那边挪了挪,甚至在台子周围隐隐成环。
正在准备大舞的水雨月忽然察觉一股暖意靠了过来,近乎一个拥抱,慢慢将身边的寒冷驱散。她顿时感觉好了不少,骨缝里的酸楚也散去许多,本来不济的精神也添了三分活力。
龟公为暮城雪上茶:“客官,请慢用。”
暮城雪没动,身后女子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居然装着一只杯子。她将那只贵气非凡的杯子取出,又用自带的茶具煮好了茶,细细烫过一遍,这才斟上了茶,撇去浮沫,轻轻推到暮城雪面前。
暮城雪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龟公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众人再次被这位的惊人之举惊呆。
什么意思,嫌弃他们用过的杯子呗?连壶都要自带一个新的,你干脆别进来啊?
有人想要发难,被身边人怼了一下,指了指断手的傅公子。
窦妈妈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人刷新眼界,只得亲自走过来,笑着问道:“不知这位姑娘贵姓?”
暮城雪没有看人,眼睛只专注地盯着台子的漆色,随意地张唇,稀松平常的语气好像在说午后下的一场小雪:
“暮。”
大堂一片安静。
现在众人脸上的表情不是惊讶了,是惊恐。
窦妈妈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道:“什么?”
暮城雪没再说话,依旧盯着台子上的地板,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像那上面将要开花似的。
倒是她后面的男侍卫笑道:“妈妈耳朵不好?我家主子姓暮,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暮。”
窦妈妈:“......”
她听见了。
她只是不太敢信。
因为暮是当今皇帝陛下一家子的专属姓氏。
本朝的开国皇帝比较傲娇,建朝后下令全国与皇帝同姓者一律改姓。好在天底下姓暮的本来就少,诏令下后也都陆续改了姓,至于祖宗,也就只能那么放着了。
现在天底下拥有暮字作为姓氏的,除了几个死藏着不改的,就只剩下皇族了。可如果是没有改姓的,怎么可能蠢到公然在天子脚下说出自己的姓氏?那不是主动给皇帝陛下奉上一碗九族羹吗?
饶是窦妈妈眼界之广,也禁不住被这奇怪的女人搞得直冒冷汗。
台上的水雨月伸出手,阿茶自旁边走上去,给她递了块青铜面具。水雨月指尖挑了一下锦带,而后将那半块青铜面具覆在左脸上。
乐师开始奏乐。
花魁向来是青楼里最抢手的货,一舞自然千金难求。众人紧紧地盯着台上的女人看,神态如痴如醉。晁燮刚刚在窦妈妈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饶是满腔不悦却也得忍着,仔细观看水霜霜的舞蹈。
暮城雪目力极好,能清晰地看到那半块青铜面具上繁复的花纹,以及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花魁旋身的时候身上大红色的裙裾如牡丹花盛放。
花魁唇角弯起笑意的时候身后的灯光也跟着摇晃。
花魁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魅惑的风情。她美得好像天边的朝霞,又如同森林深处的妖精。花魁姣白的手掌贴着节拍击打在鼓面上,红鼓顺着她咚然作响。那鼓点带着魅惑人心的魔力,场内无人不为之疯狂。红绡紫绫铺天盖地落在舞台上,铺了一地的金碧辉煌。水雨月就踩着地上昂贵的绫罗绸缎跳舞,雪白的手臂忽起忽落。
暮城雪的目光缓缓拉远,映像仿佛和逝去的时间重叠。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水雨月的舞姿包含百态,风格也切换自如。她随意地轻摇水袖,舞出一片摇曳婀娜,一时如落叶般凄美翩翩,一时又如朝阳般昂扬激越。
花魁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却掩不住那双情态婉转的狐狸眼。媚眼含情轻轻一眨,那张凝聚了造物者所有恩赐的脸上便陡然起了变化。青铜面具割裂了人面,半边冰冷半边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