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大限多不过就在最近这几日, 这意味着素云和华月之间多年固有的平衡将被打破。
昔年神女造下三颗整珠和一颗半成品,人族妖族各分去其一,鲛族得半, 而素云独有一颗。
人族中那颗灵珠的主人只能是皇帝, 先前华月握有半颗半成灵珠,处处受制于手里有着一颗整珠的素云。
如今楚帝将死, 素云借命窥天已是油尽灯枯, 华月在朝中根基深厚,未必不能成那一颗整珠之主。
就看楚帝的心是偏他素来倚重的国师多些还是自己的华月夫人更多一些。
远天边启明星闪烁,天色泛起了微蓝, 妖火终于被扑灭。
洛宁是这一夜的旁观者, 她既不救人也不救妖,就连素云亦不过是一道分身,真正的素云恐怕一早就在楚宫之中。
神女并不为世人救世, 世人万千, 她只为一人下界而已。
谢微和她不同, 这混乱夜过去哪还有她俩的二人世界可谈。
即使洛宁早已预知了谢微的回答, 还是想侥幸一问:“今夜过后师妹现在有什么打算。”
谢微沉吟道:“先上太微, 再去楚宫。”
“好,”洛宁灿然一笑, 恰如雨后润朗的晴空, “在这之前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许是怕谢微不同意,洛宁又说;“放心, 耽误不了几天。”
洛宁说是神女也许还要十年百年才会彻底苏醒,情况不乐观时明天也有可能。
那时她们还谈什么以后谈什么百年。
就且容她自私一回, 谢微叹道:“我们去哪。”
洛宁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清江,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我娘, 我想带你去见见她。”
两年过去,清江镇还是那个清江镇。
像帝京,今日新建一座高塔,文人骚客去留两句诗,于是人人趋之若鹜都去看那高塔,后两日又新起了一座亭,大家又上赶着去看亭。
清江镇哪怕再有二十年三十年过去,变化的只有人而已。
两人到了清江镇后便不再御剑,洛宁带着谢微散漫地走在小镇街头中。
时辰尚早,街上还没什么人声,这镇一共就五六条主街,条条都能通得过去。
洛宁指着一家还没开门的铺面说:
“以前这里有家做热汤面的,我下了学就喜欢买一碗吃,吃了回家又吃不下去饭,我娘知道后就把我的零花钱减半了。”
谢微点点头,问道:“后来呢,你便不买了?”
洛宁笑道:“没有,我会揍我弟弟,让他把零花钱再分我一半。”
“......”
洛宁拉住谢微的手,走快了几步,临到墙头洛宁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她拉着谢微爬上了别人家的墙头,外院一只通体黝黑的老狗趴在地上吐着舌头,看见了洛宁也不叫喊一声。
“师妹看,那有只狗。”
“他家那只大狗以前很威武的,大狗下了小崽子,我娘看我每日都过来看小崽子,就要了一只回去,我知道我养不好,又把给它又送回去了。”
谢微侧首,洛宁说得津津有味,一点没察觉旁边人的心情已经微妙地发生了一点变化。
谢微面无表情道:“师姐不愿意回来,是因为师姐没有我也能过得很好,对不对。”
洛宁咯噔了一下。
恋爱使人咯噔,放以前洛宁怎么敢想她冷若冰霜的师妹说出这种话。
洛宁的性子更不可能花言巧语甜言蜜语地说什么宝贝你怎么这么想,当然不会啦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洛宁挠挠头,半晌才想出一句:“以前或许可以,现在不能了。”
就像灵气于修士,没有过就不会失去,有过了再失去结果一样,感受可谓天差地别。
洛宁迅速地望了师妹一眼,
好似大狗拿着爪子去扒拉猫,并不知道下一秒等待她的是猫的夺命猫猫拳还是暖心贴贴。
洛宁小心翼翼地挨了过去,而后飞快地在谢微脸侧亲了一口。
谢微一楞,这是被允许的吗。
“犯规。”谢微眼底的冰雪消融,别过脸去正好暴露了她微红的耳尖。
“我家就在前面,师妹真的不进来看看吗?”洛宁跳下墙,往前面指了一指,眼神期待又忐忑。
“我回清江镇,想让你见见我这辈子长大的地方和人,可以吗。”洛宁一句话说得真诚姿态又放得低。
谢微勾起了唇,弧度清淡温柔。
清江镇是洛宁这一世在下界除了唯二的尘缘,她自然是要看看的。
“走吧。”
洛家重新装过一番,看外表说成是官宦人家也不为过,门旁边还立了个不算对联的对联:
家有一女洛宁,太微仙人是也。
横批:清江小白龙。
洛宁捂脸,这牌子到底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立在门口就都不说,现在还还被师妹给看见了,实在是过于羞耻。
洛家出了个去太微宗修行的仙人,县令知道这件事特意来奖了洛家五百两银子,宁冬娥一马当先,连夜请师傅打了这块明晃晃的银牌子。
宁冬娥就是洛宁的娘。
洛宁拉着谢微只盼她没看见这块牌子,可谢微不但看见了,还读出了声。
谢微眼中闪过一丝笑,问道:“清江小白龙,你?”
洛宁扣出了三室一厅,掩耳盗铃推开门大喊了一声:
“娘。”
“我回来啦!”
宁冬娥正磕着瓜子和扫地的小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瓜子皮落满了她的绸缎裙子,宁冬娥也懒得拍拍。
她家宁宁成了仙人,她家的米自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仙米,现在要想吃她家的米可得提早半年预订。
宁冬娥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有名的美人,性子泼辣果断,谁敢惹她,宁冬娥能搬着椅子坐人门口骂上十天半个月。
成婚生下洛宁后,宁冬娥性子却渐渐温和起来,只有时还是不免急躁。
小的时候洛宁被人笑话性子古怪,上课时往洛宁头上丢小纸团子,洛宁大大咧咧睡得又死,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宁水回去告诉宁冬娥,宁冬娥就牵着洛宁的手,把丢纸团的孩子记下来,在镇上挨家挨户的找,非得对方给洛宁道歉才算完事。
洛宁一百多岁的人了,知道也不会跟七八岁的小孩子犯生气,叉着腰吓唬他们两句这事就算了。
宁冬娥偏不让洛宁受一点气。
洛宁再大点,捡了宁水回来,不是小猫小狗,而是一个七八岁正长身体的小姑娘,那会儿洛家生意才刚刚好转,一家人刚好够吃的地步。
洛父觉得捡个男孩回来还能干活,一个女孩儿能做什么,又是宁冬娥站了出来:
“女孩儿怎么了,谁跟你们老洛家姓,这孩子就跟我姓,是我家人,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洛宁扪心自问一句,宁冬娥从没有亏待过她,所以洛宁想要把谢微带回来给宁冬娥看看。
“宁宁?”宁冬娥站起来,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再三确认后激动得直拍腿,“哎呀,真是我家宁宁。”
“我家宁宁回来了,”宁冬娥提着裙跑得飞快,洛宁吓得喊道:
“娘跑慢些。”
宁冬娥哎了两声,缓了步子站在洛宁面前好一番打量:“长高了,更漂亮了。”
洛宁笑了笑,特地侧了侧身子,宁冬娥这才看到谢微。
“这位姑娘是?”宁冬娥目露惊艳,又不敢随意评价,生怕她乱说话得罪了什么尊长。
“这是我师妹,谢微。”洛宁笑道。
起先宁冬娥还以为谢微是长老尊长一类的人物,宁宁师妹的话那也算她宁冬娥的小辈,言辞间放松了些许。
“了不得,你这师妹生得真好看,”宁冬娥啧啧称赞,
“不是我夸姑娘,我先前觉得我家宁宁就是顶漂亮的,没想到世上还有长你这模样的人。”
谢微难得有些局促:“多谢伯母夸奖。”
“实话罢了,”宁冬娥咝了一声,“对了宁宁,小水怎么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洛宁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宁水啊,最近她闭关比较忙,所以没回来,下次一定带上她。”
“噢。”宁冬娥暗自犯了愁。
宁水在书堂的时候功课就好,现在去修了仙,会不会是她家宁宁上课睡觉或是不认真完成课业被赶下山不让她再修仙了。
宁冬娥想着,又不好直接问洛宁,这怕是会伤了孩子的心。
不过依她来看,不修了也好,不修仙了就回家。
好歹她家宁宁是去天下第一大宗太微宗长过见识的孩子,瘦死的骆驼怎么着都比马大。
“你俩吃过饭没有,”宁冬娥不拉洛宁,反而拉住谢微,闲闲碎碎地抱怨着洛宁:
“你看看你师姐这孩子,要回来不提前说一声,现下家里没什么好菜,随便吃些师妹不要嫌弃。”
“不会的伯母,”谢微淡笑,像极了平日里乖巧讨喜的小辈。
宁冬娥不由得对谢微更多了几分好感。
宁冬娥抱怨完,眼里藏不住笑意,洛宁知道她娘又要开始了,从小到大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话她都听腻了。
“小微,你知道我生我家宁宁的时候梦见什么了吗?”
“娘啊——”洛宁仰天长叹,她的一世英名都要毁于一旦了。
谢微配合倾听道:“您梦见了什么?”
“白龙,大吉的好兆头,”宁冬娥年轻时多受磋磨,眼尾早有了皱纹,不过笑起来是极爽利的美妇,
“怪道宁宁成了仙人,想着你们一山上下的师姐妹都是这么个模样,那不是天上仙界是什么。”
洛宁默默道其实倒也没有一山人都长这样,都长这样的话,那太微就不会是一个修行大宗而是一个娱乐向组织。
“你爹和你弟弟都出门做生意去了,家里就我们娘仨在,落个清静。”
宁冬娥围了围裙,在洛家生意好起来后她已许久没亲自下厨做过饭,今日难得高兴,说不得要做一桌子。
洛宁帮着洗菜,谢微本想帮忙,奈何无论刚拿起什么宁冬娥都会说:“放着放着,让洛宁来。”
洛宁就去接过谢微手上的东西:“我来我来,你坐着休息就好。”
谢微眉尖一跳:“........上辈子你可不是这样,你坑我替你当值的时候还少么。”
洛宁心虚道:“往事不堪回首,师妹休要再提!”
以前她四五不着调,当值常有犯懒犯浑的时候,洛宁就会在素云峰上随机抓一个倒霉蛋坑害。
素云峰一共三个人,素云是安排值当的人,万万不能坑,再除去她自己那便只剩师妹了。
好在洛宁勉强算得有良心,每次下完山都记得给谢微带些新奇的小东西回来,搞得谢微小时候最期待事就是洛宁下山。
宁冬娥盖上锅盖,终于解了围裙:“你们每日都在山上修什么,也和玄元门一样帮凡人处理事情不。”
“要的。”洛宁点头。
这一世她没出过什么任务,洛宁只好捡着上一世的一些事讲给宁冬娥听。
洛宁一清嗓子:“那今日我给大家讲一出清风剑大战洞穴蜘蛛怪的故事。”
“在那遥远的西荒山上,有一只大如成人的洞穴蜘蛛怪,专以山上的樵夫为食。
山下居民苦不堪言,求上了太微宗,试问太微宗青年才俊中谁是翘楚。”
“当属素云峰清风剑洛宁,”洛宁一指自己,“就是区区不才你女儿。”
谢微轻笑,夹了一筷子菜在洛宁碗里:“别光顾着说,吃菜。”
洛宁补充道:“当属素云峰寒虚剑谢微和清风剑洛宁。”
“却说那日清风剑到了洞穴,那蛛怪狡猾,轻易不得出。”
“我一点不急,守株待兔整整三日直到那蜘怪现身,说时迟那时快,我一剑亮如银雪。”
宁冬娥这辈子没出过县城,去得最远的地方是隔壁镇,为了讨十两银子的账,洛宁她爹窝囊,被人欠了账也只说算了算了。
她自己背了几个馒头一路走了过去,到时天都擦黑了,对面人多势众,宁冬娥只有一个人,可是她不怕。
她不懂修仙,连辟谷都听不懂是什么,更别说理解洛宁说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凶险,她出的那一剑有多么精妙和师妹的配合有多默契。
宁冬娥只能用她一辈子没出过城的想象力尽力想象,终于等洛宁说自己整整三天待在洞穴里没出去过时,宁冬娥才有了实感。
宁冬娥紧张兮兮地问道:“洞里面有饭吃没有,饿着了不曾?”
在宁冬娥看来,与其看着洛宁耍一套饮海吞鲸的剑法,还不如多吃口饭让她来得安心。
洛宁说到兴头上,豪迈一挥手道:“不用,我们辟谷,不会饿的!”
宁冬娥反手就拿筷头打了一下洛宁的头:“什么股不股的,就是天王老子下凡来了也得吃饭。”
洛宁低头扒饭,不敢再说话。
她知道没必要对宁冬娥解释到底什么是辟谷,解释一万遍宁冬娥也听不懂。
只是一个母亲还能借着吃饭的由头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罢了。
如果不是白龙吉兆,而是什么恶兆,宁冬娥说不准更恨不得把洛宁系在裤腰带上,带着恶兆出生的孩子更怕被别人欺负。
吃过饭,宁冬娥编了个蹩脚的理由打发洛宁出去。
堂上只留了谢微和她在,气氛很是微妙。
谢微莫名挺直了背脊:“伯母。”
宁冬娥考虑了挺长会儿,像是不太好开口,但又确实有话要对谢微说。
谢微善解人意道:“伯母有话直说便是。”
“师妹这么说,那伯母也不客气了。”宁冬娥笑容有些羞惭,
“师妹,你能不能给我们家宁宁求求情,让长老们别赶她下山。”
宁冬娥七想八猜,倒弄得谢微心里小小地炸了个雷:“您......都知道了?”
这一世不是太微先赶的人,是她们主动走的,反倒是上一世太微宗清理了门户应了宁冬娥说长老们要赶洛宁下山一语。
她那不靠谱的师姐难道这也和伯母说了。
“知道啊,”见谢微如此反应,宁冬娥还以为果真被她猜中了,她忧道,
“宁宁是不是上课又睡觉偷懒,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我和她说,她一定会改。”
原来是这个,谢微松了口气,轻声道:“您不用担心,师姐她在山上一切都好。”
谢微性子虽冷,却不是古板不知变通的人,对宁冬娥说一个再适合不过的谎言无伤大雅。
宁冬娥惊喜:“这么说,宁宁没有被赶下山,还是仙人?”
“是,师姐是长老的嫡传弟子,”谢微想想应该怎么跟宁冬娥解释嫡传弟子的含义,“很厉害的那种。”
“是么,哎哟谢天谢地,”宁冬娥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长舒了一口气。
“我也不求她大富大贵得道成仙,顺顺心心过完这辈子也就是了。”
谢微又笑了一笑。
“是。”她也希望洛宁能平平凡凡地就这样过完一生便好。
远在千里之外的帝京,豪奢的重重明黄帐帘后,龙床下跪倒了一片人。
华月是个中站着的例外。
在楚帝咽气之前,他一定会交代灵珠的去向。
百年间,他看得出国师和他的华月夫人矛盾颇深,他利用这一点来制衡朝局。
九五之尊到死前也不过是一个凡人,三千年前的事他终究鞭长莫及。
灵珠这样的东西不是凡人所能掌控,可它终究该有个去向。
楚帝生出一股力气,在宫人的搀扶下坐起身来,在临死之前他决定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倘若再一次诛魔功成,使天魔彻底消散,那么皇室将再无后顾之忧。
“夫人,你过来。”楚帝双目混浊,比起国师并不明朗的态度,华月是更为合适的人选。
而因楚帝的这一个决定,上至帝京下至清江这样的小镇都因此受震百年。
夏夜闷烦,洛宁睡不着就拉着谢微在院里设了两个躺椅,躺了没多会儿,洛宁支起身和谢微说话。
谢微侧脸时那如珠玉般地耳垂莹润,连耳洞都没穿,洛宁一阵悸动,伸手去捏了捏那只耳垂。
谢微身体一僵,似想起了那混乱而旖旎的一夜。
洛宁低声道:“如握温玉,爱不释手。”
宁冬娥端着蜡烛起夜,没想到正看见洛宁亲俯身了一下谢微。
楚国因祈月节的传说,向来不乏有金兰婚,即两个女子间的婚事在楚律上是作数的。
可清江毕竟只是个小镇,哪怕帝京的女子都能做官了,小地方还有把生下来的女儿扔进溺盆里的。
宁冬娥活到现在共见过的两对金兰,无一善终,镇人一闲便爱闲唠嗑,最爱拿她们开刀。
宁冬娥又犯了愁,一夜忧思交加,未眠片刻,竟第二天就病倒了。
天下受召而来的修士聚集于问天殿,问天殿本是国师大人的用以占卜祭祀的宫殿,此时不见国师身影,取而代之的却是华月。
殿中人皆目光聚集于天机镜中,就连华月也不例外,一柱香后,殿内的天机镜终于占卜出了结果,照出了一张女子的面容。
华月冷冷弯唇:“天机镜结果无误,来人,传令布阵。”
洛宁端着药碗侍在宁冬娥跟前,宁冬娥也想好好考虑过了再说,她生得一副急性子,哪里憋得这许多。
“宁宁,你和娘老实说,你和师妹是不是有事瞒着娘。”
所幸洛宁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撒谎:“不瞒娘说,我和谢微的确不只是师姐妹。”
洛宁温声道:
“我喜欢师妹,很早以前就喜欢,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我心里很是欢喜,所以也想把师妹带回来,给你看看。”
洛宁声音低落下来:“难道娘不高兴吗。”
宁冬娥一听这话,不禁落下泪下,世人都说修士亲缘淡泊,宁宁走前又和她说过,她已做好这辈子见不着宁宁的打算。
如今宁宁回来,有了意中人还不忘带回来给她看上一眼,宁冬娥怎会怪她:“娘不是怪你,娘只是怕娘走了之后没人护着你们。”
宁冬娥不知道谢微是能拔山移海的大乘期修士,不知道洛宁身上揣着两颗足以灭世的灵珠,那些都离她太远太远。
“娘昨天想了一夜,思来想去,你们万万别再回这儿了,娘还存了些钱,宁宁你拿上,便是哪日不修仙了,你就带着师妹另找个地方好好过。”
宁冬娥起身拿出了一只小匣,这只小匣她攒了多年,就连宁宁她爹也不知道。
打开,最里面是些零零碎碎的铜板,中间时家况好了,便放了银票,最上面堆了层珠玉和一只翡翠镯子。
宁冬娥拿出翡翠镯子,把脸上的揩了干净,重新笑道:
“这镯子原是娘给你备的嫁妆,你中意师妹,这只镯子娘便送给师妹吧。”
洛宁跪了下来:“娘。”
“好好的,跪什么,”宁冬娥笑道,“去把师妹喊进来罢,娘也有话要和师妹说。”
谢微不明所以,被洛宁一脸坏笑地拉进去时眼中还带着一丝茫然之意。
宁冬娥本就喜欢谢微,这下爱屋及乌,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可爱。
“你看看,真和玉捏的人一样。”单说谢微这人,宁冬娥是一万个满意。
“师妹,”宁冬娥拉过谢微的一只手放在了洛宁的手上,“宁宁,你们要好好的。”
宁冬娥把刚才的翡翠镯子拿出来:“看伯母粗心的,连见面礼都给忘了,一点薄礼,师妹不要嫌弃。”
这只镯子在寻常人家都能当传家宝,谢微诧道:“这太贵重了。”
洛宁笑道:“娘给你的,师妹收着吧。”
谢微了悟,眼神谴责洛宁居然事先不和她说一声。
洛宁摊手:“不是我说的。”
宁冬娥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们今日便把婚订了,我看着也放心。”
洛宁都忍不住啊了一声,娘你这也太快了点吧。
“你懂什么,一早前我就听说我们陛下身子不好,你们先定下来,万一国丧一发,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亏得宁冬娥不知道谢微是公主。
斯文褥节尽都免了,两人一同给宁冬娥端茶叩了个头就算完事。
宁冬娥养育洛宁十五年,拳拳爱护不曾有过苛责,谢微此一叩首并无勉强之意。
翡翠镯贴上谢微肌骨,雪上的一抹翠竹般鲜艳清丽。
两人叩头下去的那一刻,洛宁突然觉得生出了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两人羁绊在一起。
从此洛宁便与她的手足师妹挥手作别,只知她的未婚妻子谢微眉其弯,眼波动,往后一笑一嗔皆是她之责任了。
洛宁骇然,却并无忧心畏惧烦躁,只是像尝上了开头坛的蜜渍杏子一般,酸甜不能表喻。
叩首起来,见洛宁看着自己良久不曾开口,谢微眼睫一颤,问道:“看我做什么。”
“想吃杏子了。”洛宁道。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谢微自然不解其意,“你吃了不是嫌酸。”
洛宁笑道:“酸也愿意吃。”
“莫名其妙。”谢微摇头,这个时节怕只腌果可吃。
从宁冬娥那儿出来,宽大袖摆遮住了洛宁不安分的手,顺着翡翠镯往上摸,洛宁眉眼中带上了缱绻的味道。
“那天晚上师妹说还有下次,下次是何时,下次换成这次可以么。”
谢微眼睫颤了颤,像羽蝶的尾翅:
“现在是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