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身后的人一个闪身,护在了她身前,嗓音微微有些低哑,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变故中缓过神来。
可她还是护在了傅锦玉的面前。
傅锦玉看着前面的那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心里地叹道:真是够笨的。
官差的刀迎面砍来,祁君奕护着傅锦玉躲开,反手一扯,推着那家伙撞翻后面的几个官差。
只是周围的官差越来越多了。
祁君奕突然觉得棘手。
她倒是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怕护不住身后的人——生平第一次,她后悔当年没有刻苦练功。
但下一刻,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住手!”
时风大步跑来,手中拿着御赐金牌,足尖一点,避开百姓,落到了那地方官面前,高声道:“六殿下在此,你们谁敢动手!”
那地方官自然是识货的,仔细看了看,两腿一软,跪了下去,哆嗦着道:“拜见六殿下,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六殿下恕罪。”
周围的官差们也马上扔了刀,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傅锦玉凑在祁君奕耳边,低语道:“这也不是个好东西,和孙笠是一路货色,不必多想,直接杀了。”
祁君奕不语,只是看了一眼傅锦玉,那一眼很复杂,竟让聪明的傅锦玉都愣了一下。
没等傅锦玉想明白,祁君奕就收回目光了,只是冷漠地看着地上跪着的那位地方官。
他是真的很怕吧?那么大个身躯,却抖得像个筛子,额头上全是冷汗——分明不久前,他还是一副狂妄自大的样子。
祁君奕阖了阖眼,第一次不想听傅锦玉的话,而是淡淡道:“暂且……”
傅锦玉拉住她,打断她的话,看向地上的人,厉声道:“你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刚刚还想造反,简直死不足惜!阿申,动手!”
“饶命啊……”
屋顶上的人悄无声息地落下,顺手捡起一把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抹了那地方官的脖子。
地方官瞪大着双眼,倒在地上。
祁君奕愣愣地看着,却终是一言不发。
一连死了两个大官,那些官差们几乎要吓尿了,纷纷磕头求饶。
“殿下饶命啊,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我们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我上有老下有小,殿下饶命啊……”
“你们起来吧。”祁君奕面无表情地开口。
“谢殿下……”
祁君奕没管他们的感激,也没看傅锦玉和时风她们,她只是指向台上被捆着的几个人,道:“把他们放了,送回衙门,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是是是。”官差们争先恐后地挤上台为那几个人松绑,生怕慢了就会让祁君奕觉得他们没用一样。
那几个人若是还醒着,怕是会因为那些官差们谄媚的嘴脸而笑出声。
祁君奕又想到了什么,指向她们刚刚躲过的房顶,吩咐道:“再把那户人家的房顶修一修。”
“是。”又有好几个官差跑过去了。
周围的百姓一言不出,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位突然冒出来的六皇子。
她杀了孙笠。
她杀了地方官。
她放了刺杀官员的人。
她甚至还要吩咐人去修弄坏的房顶。
气氛沉寂了片刻,突然从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
“六殿下威武!”
这声音像是一颗石头落进了平静的水中,顿时溅起水花无数。
“六殿下威武!”
“六殿下威武!”
无数的百姓嘶喊着,脸上终于有了生动的神情,像是在雪地行走了许久的人终于看见了一堆火一样。
祁君奕不喜欢热闹,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但剩下的官兵却以为祁君奕是不喜欢百姓喧哗,见他们围过来,似乎是想拉拉祁君奕的手,立刻就挡在祁君奕面前,拿着刀,呵斥道:“不许喧哗!不许对殿下无礼!”
百姓们被吓得禁了声。
祁君奕冷声道:“不许把刀对着百姓,不许训斥百姓。”
官差们闻言,立马把刀收起来,换上一副笑脸。
祁君奕虽然不喜欢吵闹,可她更不喜欢因为自己的习惯而影响他人,她看了一眼百姓,道:“天色不早了,诸位快回家做饭吧,祁某之后会住在衙门,若是你们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依旧是清冷的语气,可傅锦玉还是听出了她话语下的那份善意。
她看着祁君奕的背影,软下目光。
真是个心软的傻子。
百姓们闻言,也不想继续打扰这位殿下了,便是纷纷离开。
一个官差谄媚地笑道:“殿下现在要回衙门?还是要逛逛?小的愿意为您带路,这霖州城,小的可熟了。”
祁君奕不太喜欢他那副嘴脸,可生在皇家,她也见过不少了,便是面无表情道:“先回衙门吧。”
那官差便做了个“请”的动作,可刚走两步,就听见一个小孩有气无力的声音。
“娘,我们是要回家做饭吗?”
祁君奕停下脚步,看过去,却见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粗布麻衣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面瘦肌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倒了。
妇人尴尬地笑了一声:“是啊。”
小女孩道:“那能不能不吃野菜啊,它太苦了,好难吃……”
“你这孩子,”妇人似乎想发火,可最终还是耐着性子道,“乖,有的吃就不错了。”
小女孩懂事地没说话了。
夕阳下,两个人的影子投在长街上,很长很长。
祁君奕看向领路的官差,问道:“百姓们缺粮吗?”
那官差不知该如何回答,讪讪地笑着。
祁君奕沉下脸来,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走过来,道:“是的,霖州干旱,地里几乎没有收成,百姓们有些已经断粮了。”
祁君奕愕然:“那赈灾粮……”
那人冷笑道:“还没运到霖州城,就已经被那孙笠给卖了。”
官差们似乎想去捂住那人的嘴,可是看了眼祁君奕,还是没敢动作,只能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祁君奕想过孙笠会贪污赈灾银,却没想过他会连赈灾粮一起贪了,一时之间有些沉默,片刻后,她看向那人,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拱手道:“见过殿下,在下姓‘花’,名‘不苦’,是之前是衙门里的师爷。”
花不苦?
倒是个有趣的名字。
祁君奕看着眼前白白净净的人,虽然不了解,可从他的一双眼睛里,她就觉得这人和孙笠他们不同。
傅锦玉和时风静静地看着那人。
“花师爷。”祁君奕拱手道。
“殿下客气了,在下已经不是师爷了。”花不苦笑着道。
祁君奕道:“公子若是愿意,依旧可以是师爷。”
“多谢殿下。”花不苦不卑不亢道。
祁君奕虚心问道:“现在衙门里还有粮食吗?”
花不苦道:“虽然孙笠他们对外称没有了,可在下还是无意间发现,他们在地窖里藏了些。”
祁君奕当即道:“劳烦花师爷带路。”
花不苦故作不解道:“殿下这是要?”
祁君奕淡声道:“搭建粥棚。”
“殿下高义。”花不苦赞了一声,随后做了个“请”的动作,也不管那些官差是什么表情,就那么带着祁君奕朝衙门走去。
傅锦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却没有第一时间跟上,而是看向时风,问道:“请问,殿下的另一个侍女呢?”
时风并不答,而是道:“晋姑娘的侍女也不见了。”
傅锦玉云淡风轻道:“人有三急,那小丫头许是吃坏肚子了。”
时风顺势道:“时水亦是如此。”
傅锦玉瞧她一眼,没说什么了,大步跟上祁君奕,却发现她和那姓“花”的相谈甚欢,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她不满地冷下脸。
可她知道,这是该祁君奕展示的时候,也是需要她学习的时候,所以哪怕心里很不舒坦,她也没有上前去打断。
祁君奕并没有察觉到傅锦玉的情绪,或者说,经过刚刚的事,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所以她便只好借着和花不苦交谈的机会,躲躲她。
霖州因为干旱,素来很穷,可这衙门却瞧着很是气派,大概是那些贪官才修不久的。
祁君奕刚走进衙门,就看见院子里跪着些许女子。
祁君奕皱眉:“这是?”
花不苦看着地上的跪着的女子,冷笑道:“孙笠他们的女眷。”
祁君奕愕然,虽然她不是很了解这些,可也知道官员上任,是不能带家里的女眷的。
花不苦解释道:“一些是抢的,一些是被家里人卖给他们的。”
祁君奕现在心里只想着刚刚那妇人和小女孩的对话,对这满院子的女子并不感兴趣,当即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收拾东西回家吧。”
说罢,她也不管女子们是何表情,只是让花不苦带着她去地窖,并且吩咐那些官差搭设粥棚。
阿申为了保护祁君奕的安全,便是跟着她一起去了,而时风和傅锦玉则选择留在了院子里。
虽然她们穿得破烂,可毕竟是祁君奕的人,那些官差们也不敢怠慢,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
傅锦玉端着茶杯,听着院子里渐渐散去的女子们的议论声,阖了阖眼。
她现在有些头疼。
那只笨笨的小鹿生气了,她要怎么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