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老板回来了,原本还在折腾三生石的小貔貅马上便变了心,直奔老板而来,贾赦伸手跟抱果子似的抱了满怀,“也玩儿够了,都去吧。”

  小貔貅四散而去,只是奔向哪里,就未可知了。

  三生石这才松了口气,见着贾赦摸它,禁不住抖了抖。

  贾赦不曾用力,见它害怕,便笑道,“都说三生石可见三生姻缘,你让我瞧瞧我的?”

  三生石本是一副无波无澜磐石相,这会儿也不好再装顽石,只小小声道,“您的命数不在此界,小仙无法显现。”

  “哦?”贾赦还待再问,便见三生石顶上忽然生出一颗小草,随风摇摆,煞是可爱,倒也引人一笑,“行吧,不为难你了,这棵草就交给你照顾了。”

  三生石往灵河一照,自己无端顶了棵草,十分的傻乎乎,也没修炼个手能拔下来,只得奄奄地答应了。

  贾赦伸手把绛珠草弹得左右摇晃,趁着她晕头转向还来不及尖叫,直接就闪人了。

  这草吵死个人。

  天下既有财气被抽离,便是要发生些破财的事,寻常人不过丢几锭银子,到了明夙这等级别,直接私库着火,等灭了火,多少珍宝都已经烧毁在里头,尤其是几只内造司新奉上的貔貅,原是为了喜庆,用了珊瑚蜜蜡等物所制,火一烧,哪里还有个原样。

  三七险些吓死,结果不等他跪下求饶,明夙已经让他下去了,“和你们都没关系。”

  玉衡十足十地做着奸佞的活计,凑在明夙身边道,“帝君也瞧见了,世子离了您,也能过得很好,这天下皆在他鼓掌间,实在不行,您退了位让他做皇帝,还不能放心吗?”

  “玉衡。”明夙淡淡看他一眼,“你不懂。”

  “属下是不懂,可是咱们这样的人,且不说万万年这样远,数千年是可活的,在此间百年不过须臾,到那时亦可团圆。我知帝君是伤了心,摇光璇玑已死在动乱之中,如今紫微帝星一日不复位,一日便没有新生的摇光璇玑,北斗不在。”

  北斗谓之帝车,以主号令,运乎中央,而临制四方,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于北斗①,如今北斗不在,便是阴阳不分,四时不转,寒暑无定。

  玉衡说罢已然是红了眼眶,跪地行了大礼,“若属下没有猜错,帝君早已有归家之意,只是为了世子牵绊住,您若不放心,属下可以留下辅佐世子。”

  “玉衡,你还有事瞒着我,若只是北斗缺位,你不会这样着急,屡次相劝。”明夙手里把玩着一只宫女刚做出来的布貔貅,角也是圆鼓鼓的,十分可爱。

  “我……”玉衡犹豫再三,“属下没有瞒着帝君的。”

  “真的?”

  玉衡似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属下是怕您离家久了,天道不但重新诞育摇光璇玑,更重新诞育紫微帝星。属下是执念之人,哪怕知道从前回不去,却也想试一试,更想救一救那些凡人。斗柄指东,天下皆春,可现在已经没有春天了,生灵涂炭啊帝君。”

  如果没有天帝该多好,平日里看帝君伴着貔貅,大家饮酒取乐,庇佑天下。

  他捂着脸,似是哭了。

  如果贾赦在场,定然会说天道要重新生一个就生一个,就是再生一个也打雷劈死了,也和他们没关系。

  但是明夙做不到。

  纵然那些人信奉过天帝,抛弃过他,可他们依旧是他的子民,他为什么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为他心底还是认为自己不过是客居,为了过得好一些,才夺了皇位。

  “让我看一眼家里的样子。”

  此间虽好,却不是家,就好像你爸不当心误会你,打了你,后来又是补偿又安慰,还千方百计求你回家。

  到底是亲爹,难不成真要断绝关系。

  ....

  玉衡法力受限,便借了内室的一面铜镜,“落了一场劫灰,好在没有发洪水,草根树皮都吃完,有些个门派善心,会分发下丹药下去。”

  从镜面看,天空还是那样阴沉的黑色,闪电和罡风已经消散了,而贯穿九州的晋江也仍然是死水一般,岸边是衣衫褴褛的凡人在叩拜,恳请河神大发慈悲,重新流淌。

  明夙看着就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凡人只怕是要死干净了。

  玉衡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再次拒绝,他跟着明夙的日子已经数不清了,见到明夙从洒脱开朗到阴

  郁肃杀,再到如今淡漠不兴波澜的样子,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分开貔貅和帝君。

  明夙心里其实早有决定,只是因为贾赦搁置了,他一手扶起玉衡,“等我安置好这里,我们便回去吧。”

  这话说出来艰难无比。

  半个时辰之后,颜灵筠便被招进了宫,明夙已经写完了禅位诏书,亲手先递给了颜灵筠看,“我要走了,舅舅觉得明净可还妥当?”

  明净生性温和,做个守成之主是可以的。

  尤其是明净对着颜灵筠的感情吧,旁的不说,护着舅舅是可以的。

  颜灵筠早就替他接手了许多事,这会子想来,两个人的关系就好像是庙里的菩萨和管事的方丈,虽不好听,倒也挺像的,现在菩萨准备撤了,他又能说什么呢,苦笑道,“没想到养你一场,还有这时候。”

  “舅舅,我有苦衷。”明夙道,“这里百姓安居乐业,还有你和滚滚在,天下不会大乱,可有些地方,没有我不行。”

  颜灵筠没有问那里是哪里,只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这把年纪了,什么没有见过”

  “不是我不愿意说,是对舅舅不好。”明夙亦有不舍,“从前在林侯府里,虽对我好,却都是小心翼翼的,我也待他们疏远,直到回了舅舅身边,又重新遇到滚滚,方觉得自己活着。希望我和舅舅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你既然说起了,我不免要问一句,赦儿怎么办?”

  手心手背都是肉,贾赦有多依赖明夙,大约全天下都知道,从前去粤广分开几年,是知道还能再在一起,现在怎么办?

  ....

  颜灵筠不知道底细,话本还是看过的,什么牛郎织女、董永和七仙女,真的来个天人永隔,贾赦怕不是要连天都拆了。

  “等我那里安顿好了,他也舍得这里了,变回接他回去。”

  “哦,等我和他爹死了呗。行吧,你自己看着办,但是这话,得你自己说。”

  “我知道。”

  贾赦从天上回来,先是被江子瑜抓着上下观察了一通,险些被烦死,再就是找线索捉拿史老侯爷他兄弟,也不什么轻松事。

  这日夜里他耐着性子翻账本,边翻边道,“多囤积一些羊毛,织造所不是找到怎么织羊毛的法子了么。”

  ....

  织造所亦可称雁门织造,是贾赦特意为了和江南织造作对取的名字,粤广供的蚕丝少,可边关的羊毛却是不少的,一开始是蚕丝混着羊毛做贡品,现在已经可以单独织羊毛作大批量生产了。

  做生意反季囤货,下头人还是知道的,不过江子瑜还是特意作了笔记,“羊毛的价格涨了三成。”

  “涨吧,本来也不贵。”贾赦翻了一页,“听说江南织造也打起了羊毛的主意?”

  “是,织金归根朔源也是从草原传过去的,他们说不得有别的法子弄羊毛。”江子瑜算得是贼精,“我叫人送了一些学徒跟着这批羊毛过去。”

  “很好。”

  够无耻,他喜欢。

  正说着,帘子被掀起来,贾敬亲自陪了个宛如谪仙的年轻人进来,江子瑜见了二话不说,磕了个头出去了。

  贾赦还没意识到他哥哥来干嘛,支着下巴笑道,“想我啦,怎么这时候赶来?”

  明夙快刀斩乱麻,直接开门见山道,“滚滚,我要回去了,已经发了明旨退位给明净。”

  贾赦只当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要和玉衡归家了。”

  明夙手帕都准备好了,就在袖子里,预备着给这小哭包使的。

  谁知道贾赦听完半晌没动,亦不抬头看他,明夙正要走近些,贾赦忽然动了,未看清动作,就已经把明夙摁倒在地上,金眸獠牙,露了貔貅相。

  贾赦死死盯着明夙,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心里便是一团乱麻,只觉得心口疼。

  明夙摸摸他的头,“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要哭要闹要生气也由得你。”

  只是怎么听起来更渣了。

  “我恨不能一口咬死你,自己再去死。”贾赦獠牙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泛着金的血滴落在明夙身上,“为什么我们总是在分开?”

  “最后一次,我发誓。”明夙仰头将他唇边的血迹舔干净, “你若是放得下舅舅舅妈,便跟我回去。”

  贾赦肯定是放不下的,又有雁门关的商业刚刚起步,“这里的人们信奉我,我不能抛弃他们,你等我。”

  这样一想,觉得自己也有错,倒把这口气缓过来了,换上了嬉皮笑脸占他哥便宜道,“嘴角咬破了,哥哥给我舔一舔?”

  明夙想着分离在即,也由得他了,谁知道这狗子得寸进尺。

  等玉衡接到他们帝君,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帝君看起来有些憔悴,走路也不太稳,只当他是伤心太过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心肝儿们儿童节快乐~

  得寸进尺的内容晋江就不让写了。

  注:1.引用自《天象列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