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刹那,少年虫师露出了一种被冒犯到的神色。

  他的表情第一次如此危险,有沉沉的郁气压在眉宇之间,某个瞬间,他的眼眸中似乎出现了一丝十分绮丽的红光。

  富冈义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灶门炭治郎。

  少年猛地捂住自己的脸,他不知所措地张合了一下嘴巴,最终他将手挪开,低声道:“鬼……鬼当然算一种虫。”

  他的视线自始至终没再落回富冈义勇身上。

  富冈义勇感觉到了疲惫。也许事情正应该点到为止。他不该深究那么多。灶门炭治郎身上并没有属于鬼的味道,他甚至一点血腥味都不曾沾染上!他怎么可能跟鬼有过接触,鬼怎么会留下这样的伤口?

  但是,但是。

  蜘蛛山上,他带着主公的邀请函上山时——眉目温和的少年含着笑向前方的鬼挥手道别。那场景仍然在他心中历历在目。

  他为什么会跟对方如此熟悉?

  他为什么会对鬼有这样温和的态度?他难道忘掉了与鬼结下的血海深仇吗?!

  那些死去的人们难道是假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沉溺在过往之中的我又算的上什么!

  水柱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他目光沉沉:“……你根本不像锖兔!锖兔绝对不可能跟鬼有任何关系!”

  他起身就走,直接大步流星进了茫茫大雨之中。

  黑色的鬼杀队队服一下湿透,而男人的背影也在眼前消失不见。

  而身披他人羽织的灶门炭治郎坐在那里,他脸上的笑容难得冷却,最终凝成一片冰冷的麻木。少年垂着眸看了看指尖,而后用手指去触及自己身后的那两道贯穿伤口。

  伤口看上去很深,其实浅极了。皮肉早就愈合,只是伤疤不是那么好去除的而已。

  刻意遗忘的往事随着凹凸不平的触感涌上心头。

  鬼。

  鬼怎么能不算一种虫?虫是万物的起源,是追溯的初始。不知名的草药引出鬼的存在。而草木皆有灵。提取食之灵气,生物的心灵感到逐渐麻痹,而后□□也随之如此。长生不老……经久不衰。

  这种虫叫【木灵】。

  ——“你是说,我身上的这一切是因为所谓的木灵?”男人笑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而且你说的分明与我身上的现象不符。”

  ——“应该是木灵的变种?”小小的灶门炭治郎想了又想,苦恼地抬起头:“或者有其他的可能。你之前误食下的木灵大抵并不完整罢,或许是药师提取之下的产物?想要治好,总归需要什么的调和。”

  灶门炭治郎面无表情地攥住身下的泥土。

  每次想起这里,浓浓的无力感便会涌上心头。

  他不应该说出这种话的,如果他不说出口,那之后就不会发生种种事情。有的时候隐瞒又何尝不好!总说真相是会伤害到彼此的……就算伤害不到对方,但对自己也是一种利刃。

  灶门炭治郎坐在原地,他感觉到自己的胃开始翻腾。一想到那些令人作呕的回忆他便会忍不住地难受,近些年来他一直都在有意避开鬼,只是因为他还有唯一的妹妹无人托付。

  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下着,天也仍然是阴沉的。

  他背起箱子,踏入林中。

  。

  今天的海风比往常要大上许多,大概是下雨的关系。

  灶门炭治郎站在林中。平时他都是靠辨别气息认路的,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敢贸然地吸气吐气。这里的虫密度太大。空气中所带着的味道过于浓烈。就算浅浅地呼吸都会感觉难受。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路上。

  鬼的行踪仍然一无所获。目前的已知条件只有:一,对方是下弦,二,对方的血鬼术与攻击无关。

  灶门炭治郎毫无畏惧。

  他只是稍微……有些疲惫。

  天色开始变暗了。灶门炭治郎皱着眉摸了摸背后的柜子。柜子上批了一层蓑衣,刚好用来遮雨。

  但毕竟是木制的柜子。

  淋湿之后也不好处理。里面瓶瓶罐罐装着的虫万一出来的话就糟糕了。

  而且刚刚还把义勇先生的衣服塞进去了。

  先回去一趟把这些都放下吧,等会再出来找义勇。

  他踏着快步回到屋子。

  山林里的路弯弯曲曲,有些不太好辨认。他绕了一段路,终于走出了迷宫般的林子。这个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阴沉的天空下,龙宫之主仍然在散发着静谧的光。

  灶门炭治郎远远地望了一眼。尽管风浪大得离谱,海雾仍然在翻腾,海水之下有蛇状的物体在扭动。海千也在这里。

  小船在近岸处摇摆,一个人在拼命拉着船向滩上走。那身影相对巨大的海浪而言小得惊人,而灶门炭治郎在看见这幅场景时猛地睁大了眼睛。他毫不犹豫从山坡上一跃而下,之后向人影冲去!开什么玩笑,小小的人力怎么可能阻挡这样的风浪!船只的移动不可避免!!贸然行动只会与船一起冲向海中!

  海千与龙宫之主的博弈可不是玩笑——!

  他冲上去,拉着那人的手想让那人回去。那是个女人,手脚宽大……是阿霗。

  风在猛烈地挂着,人与人即使相隔再近也无法听清彼此的声音。灶门炭治郎大声喊道:“放弃这只船,快跟我一同回去!”

  阿霗摇了摇头,扯着喉咙说:“我家只有这一条船!”

  灶门炭治郎一咬牙,他推开女人,说:“你先去找和我一同来的那些人!这里我来顶着!”

  阿霗有些慌乱地点点头,她没再拖沓,直接飞快地离开这里。多停留一秒就会给对方带来更大的负担,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这时候喊上几个力气大的人比什么都靠谱。

  系在木桩上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下来了。灶门炭治郎咬着牙,他将手从船的边沿渐渐挪到绳子上,同时努力维系着平衡。风浪太大。海水里飘荡的那些虫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光酒味道开始缠绕住他的足。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虫,只剩下基础的本能,灶门炭治郎身上混杂的气息对他们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海千凝结成绳缠绕住他的足。他本来想踢开,却被对方一下子拉扯走了脚上的鞋子。

  “该死——!”

  一个浪涌来打上了厚重的箱子。箱子发出了吱的一声,有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灶门炭治郎一时有些顾此失彼,在心神分支的一刹那他暗道不好,下一秒足上的海千突然拽住他狠狠往海中一拉!

  海中的虫数量只会更多。

  那些海千包裹住他的身体,顺着弧度向上衍伸。灶门炭治郎伸出手抓住船只想要撑着自己起身,海千察觉到猎物的行动更加兴奋地涌动起来,灶门炭治郎向空中无力地伸手,绳索绕着指尖层层缠上去,吞没了他最后一声呜咽,拖拉着他走近深海。

  “你可真够狼狈的。”

  先是人踏上船只的脚步声,而后响起的陌生的声音。船上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在发现灶门炭治郎已经被埋没得足够深时,他猛地扎进水中,而后快速地窜游到炭治郎身边,拖着少年游上了岸。

  “我……咳,咳咳咳咳……咳……”灶门炭治郎吐出想向他身体之中探索的龙宫之主,在发现丢失了什么之后,他神色更加紧张起来:“箱子!我的箱子……”

  男人蹙着眉,说:“我能救下你就不错了,你还想我把别的东西顺手带上来?炭治郎,谁给你这样的胆子?”

  灶门炭治郎茫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少年虫师混淆的头脑迟钝地运转了几秒,才终于读懂了对方话里的含义。他吐出一口气,没有回话而是毫不犹豫再次扎进水中!

  “够了!炭治郎。我还不想对你说永别。”男人一把扯回他,“好吧,我可以去拿,但你得先告诉我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我妹妹。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灶门炭治郎不知道自己露出的是怎样一种表情。

  那是何等的无助,何等的狼狈!只要男人摇一下头,灶门炭治郎似乎就会立刻跳下水中去寻回箱子中的妹妹。那漂亮的玉石般的瞳孔之中,代表着希望的光似乎立刻就会被浓墨般的黑吞没。

  男人沉默了。他敛下长长的眼睫,说:“我帮你就是了。”

  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灶门炭治郎终于觉得稍微有一些心安。男人从船上跳下,不过片刻就将箱子带了上来。他轻盈地攀着船的边沿爬上,像一只猫一样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而后抬起下巴点了点手中的事物:“诺,你要的箱子。”

  灶门炭治郎胡乱点点头,眼泪夺眶而出。那种差点失去的惊慌感涌得他泣不成声。他双手颤抖地打开箱子,内层里年幼的妹妹还在沉睡。脸蛋是红润的,胸口还在起伏。他订制的时候特意吩咐内层必须极其严密——而这未雨绸缪之举让他的妹妹没有被水浸没。

  “……”男人有些烦躁,他蹲下来看着灶门炭治郎:“你到底在搞什么?成为鬼不好吗?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狼狈得简直就像一只落难的狗。看着你,连我都感到不耻!”

  灶门炭治郎抱住自己的妹妹,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都说了,我是不可能成为——”

  余光之侧,有细微的光点飘落。

  灶门炭治郎像是如梦初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话语也戛然而止。

  “等等,猗窝座先生,为什么我们在海上?!”

  男人站起身:“你刚刚是被‘什么’拖下了海中,我要想救你,也只能跳进海里救你。至于这船为什么在海里?”

  他冷哼一声:“下弦一,你逾越了。”

  船另一头的青年舔了舔指尖,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啊啊啊,我从未想到我还能在将死之际见到上弦!这是什么天大的美梦吗!啊啊啊啊,如果是这样,那我真希望我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哦我好喜欢三哥三哥是什么睫毛精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