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比他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瘦小。直到升上三年级，穿着表哥的旧衣服时袖子还要挽上五道。
哈利的记忆像书页一样在他面前迅速地翻动，时间流逝如同狂风，带动记忆在他面前片片飞过。
他看到了十三岁的哈利，和他第一次相见。十五岁的哈利，第一次面对自己至亲的死亡。和十七岁的哈利，孤独地，独自去面对死亡。
然后，他看到他长大了。
长大了的哈利仍然饱受战争的后遗症和噩梦的折磨。他变得更高了，更成熟了。然而缠绕在他身上的忧郁的幽灵却从来没有离开过。直到他为了救他的儿子而死去的那一刻——西里斯看到，这才是他真正第一见到哈利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在火车上偶遇，他随便推开了一扇门，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头发蓬乱，惊慌失措的绿眼睛精灵。
他想起他从来不愿意和别人共享一个包厢，而且那列火车上空位明明多得是。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双绿眼睛的同时，他就鬼使神差地拖着自己的行李走了进来。车门被他推上，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像命中注定的开始。
随即他又看到哈利。看到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的哈利。看到他坐在他的摩托上肆意张扬无所顾忌的大笑，看到他笨拙又恼怒地和他跳舞，看到他哭，看到他笑，看到他真正像一个年轻的孩子一样珍惜地享受着他从未拥有过的一切。
最终，在死去的詹姆身旁，一道绿光同时穿过了他和哈利的胸膛。西里斯在那一刻紧紧地抓住哈利的手，他看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男孩倒了下去。
西里斯感觉到眼前一阵眩晕，在他的双眼适应以后，他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病房里。冰冷的月光已经从床头挪到了他们两个的脚边，邓布利多坐在他的对面，平静地看着他。
“这就是他瞒着你的所有事。”邓布利多低声说：“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不是第一次为了消灭黑魔王而牺牲自己？”
西里斯摇了摇头。他的脑海中仍然残留着刚刚的那幕景象，未来的哈利在他死后崩溃地哭泣，那张脸和他听到他死去的消息时的那一刻多么相似。
西里斯对着黑沉沉的虚空伸出手，他的手指抓了一把，似乎能在空气中摸到那张熟悉的脸。
“按照哈利的期望，你应该像他当初失去你时那样好好活下去，西里斯。”
邓布利多的声音将他从幻觉里唤回了现实。
“他已经死了，”西里斯用毫无生气的声音说：“他说过他不会死，他说过他会陪我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做到。我凭什么为了他活下去？”
“凭你们还有未来。”邓布利多说道：“伏地魔已经死了，而詹姆和莉莉的孩子活了下来。”
他的声音让西里斯哆嗦了一下，好像是被什么情绪烫到了似的。年轻的男巫轻轻地舔了舔嘴唇，他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脸，但是仍然听到自己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声音，说道：“他不是我的哈利。”
“你怎么知道？”邓布利多沉声说：“你亲眼见过他吗？”
西里斯摇了摇头。
“现在你不被允许见到他，”邓布利多说道：“为了那个孩子的安全。我会将他交给韦斯莱一家照顾，等到他长大，你就会知道他到底是谁的。”
西里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他愣愣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邓布利多，用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神。
沉默片刻后，他听到自己又不受控制地问道：“我能现在就去看他吗？”西里斯上身前倾，他急切地说：“我想见他，哪怕只有一眼。我只想看看他，哪怕离着很远，我只要看他一眼就行——”
“你身上的诅咒，具有某种传染性。这是目前我阻止你们见面的理由。”邓布利多说道，他的话令西里斯眼里刚刚亮起来的火光又熄灭了：“但是如果你努力活下去的话，并不是没有机会，西里斯。”
西里斯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他舔了舔嘴唇，垂着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桌子，沉默了片刻。
“那个诅咒，”沉默过后，他嘶哑地说道：“没有人能找到解除它的办法，不是吗？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甚至连对它的了解都没有我本身多。”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哈利曾经也以为他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改变一切。”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但是事实上他却做到了。比所有人想象中所做的都要好。你凭什么相信一个莫名其妙的诅咒比他所做到的一切还艰难？”
西里斯闭上了嘴巴，他再次沉默了片刻。
“他说过他会回到你身边的，”邓布利多在他的沉默中说道：“他相信你，为什么你不相信他？”
西里斯像是被这句话劈中了。他的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平静的邓布利多。他松开了捧住自己的脸的双手，嘴巴颤动着，努力组织出成形的句子。
“我相信他。他做到了所有不可能的事。”他哑声地问：“可我呢？我又该做什么？”
“活下去。”邓布利多平静地说。“等着他，等到你们重逢的那一天。”
西里斯不再说话。他盯着对面的老人，等待着，等待着邓布利多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然后离开。
房门被静静地关上了。西里斯同样从椅子上站起身，他走回床上，然后慢慢地坐在床边，垂下头，看着怀里空无一物的黑暗。
在月光下，西里斯小心地将哈利送给他的灰色的耳坠从耳朵上取了下来，他的手指轻柔地爱抚着它光滑的表面，像是轻抚情人温柔的脸颊。
病房里与邓布利多到来之前并无不同。松香的气味混合着消毒魔药的刺激性香气漂浮在房间里，闻多了会令人作呕。
然而对他来说，一切已经变得和刚刚完全不同了。
他抬起手臂，看着上面已经开始生长出来的黑色的毛发。这些天以来第一次，西里斯放下了衣服的袖子。他躺在月光下，将皮肤掩盖在衣袖下面，希望如果他们下一秒就重逢，哈利不会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邓布利多说的对，哈利曾经答应过他，他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