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无声地盯着那双几乎是平静到死寂的绿眼睛看,他感觉到自己古井无波的心口周围似乎也结了一圈冰碴。

  即使他已经知道哈利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却经历过可能十个二十六岁的人加起来也没有受到过的那么多的苦难,一个经历过战争,结束了一整个世纪的黑暗,做到了甚至他都无法成功做到的伟业的救世主,他对于死亡这种淡然到近乎平静的接受还是令他惊愕了。

  “不可能。”邓布利多果断地拒绝道。同时他补充:“你不能产生这种想法,哈利。战争里的牺牲和损耗都是有意义的,没有人应该一开始就背负着注定的命运去送死——”

  哈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是他的眼睛仍然那么平静,他在邓布利多面前抬起手,拨开自己糟乱的刘海,将那个仍然红肿着的闪电型伤疤给邓布利多看。

  “这不是‘不可能’,邓布利多,校长。”哈利再度开口说道。他咬着每个单词,像是要将它们用唇齿嚼碎。

  当他再一次开口时,他身上的那种气质又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也不意味着我乐意这么干。如果你去问的话,你会发现我的求生意志会远超过这世界上大多数人。”

  他最后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但是他脸上的微笑里却没有一点真正的笑意。

  “只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不会有更好的选择的时候,”他近乎冷酷地说:“而你会发现,只有我的死亡会是促进战争胜利的最迅速,最成功,也是损耗最小的方式。当一个哈利·波特和无数人的性命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他打了一个简单的手势,说道:“一切选择必须向利益更大的那一方倾斜。”

  “这不像你的说法。”邓布利多点评道:“老实说,倒是有点儿像剽窃我某些时候的作风。”

  哈利又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呢?”他说,这次哈利在说话的同时已经站起身来。在离开椅子的时候,他的手轻轻地撑了一下桌面,身体轻微地左右晃动了一下,但是动作幅度很小,几乎没叫邓布利多看出什么异样来:“……毕竟事实证明,你总是对的。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邓布利多。毕竟到了那时候……”

  他缓慢地说:“我相信你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哈利,等等。”

  哈利说完这句话以后没有再等邓布利多的回答,他在校长复杂的目光下转身,朝办公室门口走去。当他快要走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邓布利多忽然在他背后叫道。

  哈利的双腿僵硬了一下。他转过头,咬着苍白的嘴唇偏着头看着邓布利多。那个老人难得地有些迟疑,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组织语言。

  “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关于你之前提到的那个藏匿了伏地魔第六个魂器的山洞,我和金斯莱已经去过一趟。”邓布利多将十指搭成塔状,“我们试着摧毁了湖心岛上的斯莱特林挂坠盒,但是发现那是一个被掉过包了的假魂器。”

  哈利看着他的脸。他大脑的反应似乎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有些迟钝,直到过了好几秒后,他才缓慢地想到了邓布利多说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

  “雷古勒斯·布莱克,”哈利歪着头说,吐字和思维一样清楚:“只有他会这么干。和我所知道的一样。”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我们在那里查到了他作为未成年巫师留下的踪丝的痕迹。”校长补充道:“虽然我们还不能完全断定他背弃了伏地魔,但是起码……他应该已经开始有所动摇了。”

  “他可以不是敌人。”哈利却令人意外地摇了摇头,说:“但是也永远不可能是朋友,先生。我们和他或许站在一个立场上,但是理由却是不一样的。”

  邓布利多笑了笑。他没有赞成哈利的意见,也没有反对。

  当哈利的手搭上了办公室的门把手时,他听到邓布利多的声音再一次在他身后响起。

  “哈利,”邓布利多轻声地说,“我忽然想知道,距离你七年级毕业只剩下不到一年了。在你毕业之后,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他顿了顿,说道:“没有别的意思,你看起来很了解我,也笃定我会未来会做什么。我想知道,如果你真的对现在的状况这么悲观的话,你会不会抓紧时间去做一些你可能会有遗憾的事情。。”

  哈利被这个和他们刚刚所谈论的一切完全无关的问题绊了一下脚。他转过头看着邓布利多,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思维却自发地回到他十三岁的那个夏天。

  当时他三年级,第一次在尖叫棚屋遇到西里斯,拨动时间转换器,和赫敏狼狈地藏身在灌木丛后面等待西里斯和月亮脸的搏斗结束。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有些闷热,树林里的蚊虫不停地绕着他们打转,嗡嗡的响声吵得人发疯。但是他却没有被那些令人痒到发疯的树枝和荨麻丛所困扰,那时他满脑子想的就只有像是从天而降的西里斯问他要不要和他一起搬到乡下去住的那句话。此外,就是两个人今后可能会有的平静的,令人艳羡的平静生活。

  “只有我们两个,”十三岁的时候他一遍一遍地对赫敏说,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搬到乡下去,只有我们俩。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我们可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了。”

  那大概就是他唯一期待过的,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过的‘未来’了。

  站在架子上睡着的凤凰福克斯似乎在他这迟疑的短暂沉默里苏醒了,它抬起头,忽然发出了一声轻柔低婉的鸣叫。鸟鸣声将回忆里的哈利瞬间扯回了现实。

  “我可能没什么特别想做的,校长。”哈利定了定神,他将那些画面从自己的脑子里扫出去,转过头对邓布利多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他回身,垂着头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大门,大步地走了出去。

  在魔药学下课以后,詹姆没有和他们一道回宿舍,而是径直去找了莉莉。

  当哈利回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时候,看到就只有西里斯他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复习。而他的男朋友正用手抛接着一个金色飞贼,眼神放空,似乎心思完全不在面前的那本变形学课本上。

  哈利走过去,鬼使神差地,他用一只手在金色飞贼还没下落的时候就在半空中截住了它。西里斯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他好像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谁站在他的面前。

  男孩抬起眼睛看着哈利,还有被他握在手里的那个金色飞贼。

  “詹姆又没回来?”哈利把金飞贼丢在桌子上,一只手扯开自己外袍的扣子,对坐在沙发上的三个男孩问道。莱姆斯摇了摇头,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西里斯已经飞快地截住了他的话头。

  高大的灰眼睛男孩歪着脑袋,抱着手臂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哈利:“你今天没来上课,”他听起来有点疑惑地说,“而且也不在宿舍休息。看起来是又和你的老情人来了场办公室约会?”

  “你别无理取闹。”哈利好笑地说。但是西里斯看起来不太在意他的解释。他话音未落,西里斯的手已经扯住他的领带,男孩被向前扯的趔趄了一下,他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倒在西里斯的胸口上

  “吃校长的醋可不聪明。”哈利的手指绕着他金红色的领带,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