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温暖。

  靠在他身边的那具高大的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热度是令他唯一能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哈利止不住地因为疼痛和寒冷发着抖。他情不自禁地凑上前靠近了西里斯,他们俩的呼吸在深沉的夜色中交缠,嘴唇时不时地轻触在一起,然后分开。

  哈利的手推挤着西里斯的胸膛,他知道他没醒,也知道他们刚刚一时冲动下做的一切足以将一切改变。俩人的关系在经历了这个夜晚以后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像从前那样,若即若离的接触,似有似无的暧昧,看似亲昵,却留有余地的得当。

  他无耻地将与这一切无关的无辜者拖进了他自己的漩涡。哈利紧紧地闭上双眼,他额头上的伤疤还在疼,但是那种鲜明的痛楚渐渐被他心里所涌出的酸涩淹没了。

  他又一次用手抚摸西里斯的脸,仍然感觉到满心的愧疚和酸楚。甚至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的歉意是对眼前这个年轻的,桀骜的,与他刚刚认识了两年的年轻男孩的,还是对在未来曾经为他而死的另一个他的。

  男孩的脑袋里痛楚在剧烈翻滚。他忍不住闭上眼,轻轻地将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上。他急促地呼吸着从他的皮肤上传来的气息和温度,西里斯就好像一道围墙,只有他,能将他暂时与那些灰暗的,痛苦的记忆隔开。

  哈利闭上眼睛。他将头贴在西里斯的肩膀上,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就连那剧烈的痛感似乎也减轻了不少。他的脸贴着西里斯炙热的皮肤,这样他就只能感觉到他,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毫无抵抗地,被动地陷入被西里斯的气息和温暖所包裹着的,安心而宁静的短暂睡梦里。

  深夜,古老的布莱克家族一楼大厅的壁炉里忽然发出‘彭’的一声响。绿色的火光荧荧地一闪而过,一个从头到脚被黑袍挟裹着的身影跨过木栏,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侏儒大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那个黑袍影子的身前。它在出现的同时将一条毯子披在了那个黑影的身上。壁炉里绿色的火光被红色的火舌取代,昏黄的光线下,黑色斑点的影子跃动在那张苍白,年轻,又憔悴的脸上。

  雷古勒斯几乎在双脚落地的同时就双膝一软,他差一点儿跪在了地毯上。他忠诚的家养小精灵急忙抓住了它的小少爷不停抖动着的双肩。下一刻他们俩消失在原地,又出现在雷古勒斯自己的卧室里。

  “谢谢,克利切。”雷古勒斯的嘴唇青白,像是被冻坏了似的发着抖。

  家养小精灵帮助他将那套冰冷的黑袍从身上脱下来。它给他披上了一条暖和的毯子,然后念了条咒语,房间里的温度立刻升了上来。雷古勒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被克利切搀扶着坐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换上宽松的睡袍,披上被子。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它始终低着头,直到把最后一条羊毛袜子穿在雷古勒斯的脚上,家养小精灵才像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务似的。它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抬起眼睛,担忧地看着雷古勒斯仍然被冻的发青的脸。

  “我去为您热一杯蜂蜜水——或者是红茶,好吗?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敬畏地柔声说。

  它没有询问雷古勒斯为什么会有这样异常的表现,也没有胆大到去揣测他的经历。它只是忧心着他的身体健康。

  “不用那么麻烦。”雷古勒斯说道:“待会给我端一杯热水过来吧——克利切,如果我没叫你,你不要走进房间。”

  克利切服从地点头。下一刻,它消失在了原地。雷古勒斯又等待了几十秒,他并不是怀疑克利切的忠心,而是竖起耳朵,确定这桩古老的房子里其他的人都在沉睡中的时候,他才终于如释重负地倒在了床上。

  他的身体已经筋疲力竭,但是大脑仍然处于一种过度兴奋的状态。今晚集会上发生的种种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回想。

  当他想起黑暗君主在看到那张报纸上新的魔法部书记员上任的消息,脸上所露出的冰冷的笑意,和卢修斯谄媚的奉承声时——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可随即,那种微妙的不对劲的情绪立刻被另一种喜悦所取代了。雷古勒斯几乎是带着狂喜想起当他跪在那位大人的面前时,他冰冷高贵的魔杖抵住他小臂的触感。毫无疑问,他是黑魔王到目前为止最欣赏的对象。即使接下来的短短几分钟内他经历的是前所未有的极难忍受的强烈痛楚也无法阻挡他的喜悦。

  他认为那是他对汤姆·里德尔效忠的证明,是一个烙印,是一种无畏的牺牲精神的标志。

  黑魔王必将带领纯血种复兴。

  毯子从他的肩膀滑落下来,露出正在闭着眼微笑的雷古勒斯的宽松睡袍下,那条苍白的手臂上新出现的一个焦黑色的纹身。

  在剩下的半个暑假里,哈利每隔两三天就会去一趟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到后来他渐渐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甚至苦中作乐的想现在起码比他六年级时的状况要好上许多倍。

  那时他也是这样不安,疑惑,对未知的未来充满了恐惧和愧疚。可现在起码他能够预见未来的一切发展的方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都没有超出他所知的‘过去。’

  在这个未完的暑假,霍格沃茨外的形势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得愈发严峻。

  形势的恶化早在哈利刻意逃避牵扯其中的时候就开始了。在他们五年级的时候,哈利就感觉到在学校里有一些意义不明的目光在暗中监视他和西里斯一行人的行动。现在想来,或许他们监视的并不是他,而是出身纯血波特家,和纯血布莱克家的两个长子的动向。

  而到了现在——他们的六年级,1976年,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那些人已经开始不仅仅满足于零星的行动与突发袭击。在邓布利多校长的办公室,哈利在那张报纸上看到了他们第一次嚣张的集体行动。而只隔了短短三五天,他又看到了一则新消息登上预言家日报。

  魔法部书记员艾米丽·朗曼不幸失踪。期间,她的全部工作暂时由奥斯古特·卢克伍德接手。

  哈利对那则失踪新闻产生了一些不大好的预感。奥斯古特·卢克伍德,他对这个名字还隐约有些印象,不是积极方面的。几乎是同时,他就联想到了失踪的魔法部人员和迅速崛起的食死徒势力之间的关系。

  如果是真的,这则失踪新闻差不多可以和讣告划上等号。他将自己的猜想告知了邓布利多,校长没有否认他的想法,只是请他再帮他另一个忙。

  这个下午,当哈利看到邓布利多为他整理出的足有十篇魔药学论文长的名单时,他感觉一阵窒息。老校长像是把他知道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列在了那张羊皮纸的上面,哈利凭借着记忆艰难地回想那些曾经他见过的,亲手逮捕过的,杀死的食死徒的名字,然后在上面一个个做出标记。

  期间,他还对邓布利多解释过:“我所知道的只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成为了食死徒的人,”哈利说:“但是说真的——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明白发生在我身上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我不能担保是不是这些人未来也一定会成为食死徒里的一员。或许因为我的到来,有些事情会发生改变,有的人可能不会加入,而原本那些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也可能忽然倒戈。”

  “我对于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哈利。”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只是对于风险极高的那些人,我们还是有做一点儿准备的必要的——你说呢?”

  哈利点了点头。只要他的精力现在足以筹备这些事情,他也赞同邓布利多的想法。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和他讨论这件事情。当他们一同检查那份名单的时候,看着几家姓氏下分外集中的标记,邓布利多的眉毛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哈利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他用手点了点那片区域:“纯血家是重灾区。”

  他低声解释道:“汤姆·里德尔大概是从几年前就开始笼络能够为他所用的势力。他最开始游说的对象应该就是这些人,马尔福,布莱克,高尔,克拉布,埃弗里,弗林特——还有——”

  “他们全部被他说动了?”邓布利多忽然打断他的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