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差不多好了。”詹姆现在已经爬到了自己的床上。他换上了满是麋鹿脑袋的睡衣,趴在枕头上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浑不在意地和西里斯用双面镜通话:“不过老实说,比起我的主意来,我觉得你这招并不一定能行。”

  “有什么不能行的。”西里斯不耐烦地说。他顿了顿,继续道:“你那天说的事情倒真的提醒了我,哈利虽然不像女孩那样胆小,但是他总是心事重重的,我猜过去肯定发生过什么他特别担心或者害怕的事。他又什么都不想对我说,这样我刚好能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而且又能抓住这个机会安慰他。这才是一举两得。”

  “可是大脚板,你有没有想过——”詹姆总还是比他谨慎一些:“哈利为什么会不想告诉你他过去的事情?一般人的秘密在人前被戳穿他们都不会高兴的,更何况那是哈利。如果你觉得他的秘密不同寻常,那么你这样做,可能无异于把他的伤疤揭出来——”

  “没有‘别人’。”西里斯纠正他道,“我会保证那时候哈利和我身边没有其他人的,只有我看到他的秘密,不会有事的。”

  詹姆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你总是这么我行我素,”他有点郁闷地说:“你俩现在的关系还这么紧张你还玩的这么大,难道你就真不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把哈利彻底惹毛了?”

  镜子的另一端,西里斯奇怪地沉默了一会。

  詹姆又打了个哈欠。他不耐烦地敲了敲镜子:“大脚板?你不是睡着了吧?”

  “没有,”西里斯很快地回答道。他的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嘴唇,颇有点意味不明地镜子里的詹姆。詹姆感觉到他的眼神根本没在盯着他的脸,而是陷入了一种放空般的深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奇怪?”詹姆问道。

  “我知道,如果我说的话你八成又要嘲讽我傲慢过头。”西里斯没好气地说。但是下一秒,他的表情又有些茫然:“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詹姆。对哈利——我总有一种信心。就像这次,或许我会惹他生气,可是我总觉得他不会一直这样晾着我的。就像你说的,我本来应该担心如果我真的伤到他了,把他彻底激怒了该怎么办。可我一点也不担心那个。我敢肯定哈利不会离开我的,就算他再生我的气。”

  “你的这个‘信心’还真是非常像你的作风。”詹姆干笑着说。他困倦地打了个很长的哈欠,眼泪都出来了:“得了,既然你自己都不担心,我就不劝你了。但是你把握好尺度,如果哈利真的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东西非常可怕,你得小心别伤着他。”

  “你知道我很会开玩笑的。”西里斯说道。“万一我看到事情有什么不对,我就蒙上他的眼睛。”

  “但有的东西可不是你蒙上眼睛就看不到了。”詹姆说道。几乎同时,西里斯听到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他没来得及说话,立刻手疾眼快地将双面镜塞回了行李里,詹姆那边也很聪明地及时切断了联系。

  盥洗室的门打开了,哈利裹着浴巾从里面走出来。他看到西里斯没换衣服,他穿着来时的那一身,双臂枕在脑后,双眼放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他出来以后,他好像到这时候也没注意到哈利似的,只是翻了个身,似乎打算睡觉了。

  哈利张了张嘴。他想对他说点儿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西里斯现在明显是一副不想和他有任何交流的模样。按照他对从前的西里斯的了解,现在开了口也只能碰一鼻子灰。

  哈利迟疑了片刻,最终,他还是没开口,而是暴躁地给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个干燥咒,然后像一条滑溜的鱼一样迅速围着浴巾,赤着脚就钻进了被窝里。

  他背对着那个躺在被子外面的男孩。两个人就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是谁也没看谁一眼。等到倦意涌上来,哈利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念了熄灯咒。眼皮外柔和的光线被丝绸般令人舒适的黑暗所取代,他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听到被子被掀开的,还有布料互相磨蹭发出的声音。

  随后,另一个带着热度的温暖躯体钻进了被子里。哈利本能地蜷了蜷身子,给旁边的人让出更多地方。

  等一切安静下来以后,他抱紧了枕头。安心地在温暖和黑暗的包裹中沉沉入睡。

  接下来的几天里,哈利倒是没再像第一天到戈德里克山谷时那样拘谨。弗里蒙特似乎已经放下了对他的疑虑,尤菲米娅则对每个孩子都照顾的体贴周到。当和他们在一块时,哈利忍不住下意识地比较他的祖母和韦斯莱夫人身上的不同。

  然而他不得不承认,除了关心孩子和厨艺不错以外,两个母亲般的女人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相同点。

  唯一有点尴尬的是,哈利直到今天才发现,他和西里斯的睡姿都不怎么好。

  每天晚上他和男孩在一张床上睡着。两个人睡前总是一个看着天花板发呆,一个背过身去避开对方的视线。然而到了天亮,不管谁先醒来,总是能发现自己和对方的肢体交缠在一块。

  有时候是西里斯的头枕着他的胸口,有时候是哈利的手臂抱着他的腰。两个人在起床时总有一阵时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每当发生这种情况,当天夜里入睡时,哈利总是会特别注意和西里斯保持一段距离。然而第二天醒来,他们俩还是半搂半抱在一块。

  这让他们原本就紧张的关系持续发酵得微妙而尴尬。

  在他们一起住在波特祖宅里的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和西里斯在一起的时间减少——俩人都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对方。而哈利和詹姆之间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

  除了偶尔去厨房帮尤菲米娅打打下手以外,哈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和詹姆泡在魁地奇上。而对于他会做饭这件事,两个年长的巫师都吃惊不小。

  “你简直是和詹姆完全相反的一个孩子,哈利。”那天下午,当哈利帮着尤菲米娅搅拌奶油的时候,他不知情的祖母对他说:“说实话,在看到你之前,我以为詹姆的朋友都是西里斯那样的。”

  她朝客厅努了努嘴,哈利转过头,看到西里斯和詹姆正在一张纸上涂涂写写,两个人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又大声争吵。一旁看报纸的弗里蒙特不堪其扰,不得不在他们俩吵得厉害的时候出来调停,看看到底是谁的咒语出了问题。

  哈利忍不住失笑。午后暖洋洋的日光落在他身上,让他觉得又温柔又暖和,连带着整个人都感觉到轻松和舒缓:“西里斯那样的不好吗?”他带着笑说,“没有几个像西里斯那么忠诚的朋友。”

  “当然,布莱克是个好孩子。”尤菲米娅也对他微笑。

  “我很高兴詹姆能交到这么真诚的朋友。可是你也知道,他们俩有时候都有点儿傲慢。詹姆是被我们宠坏了,而西里斯——他们家的事儿我也知道一点,那孩子有个很不幸的家。”

  “西里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哈利脱口而出。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有点心慌地低下头继续搅拌奶油,低声说道:“应该很多人都知道他被布莱克家里除名这件事……但是西里斯他并不怎么在乎。他也没有把他那个家里的人当成‘家人’。”

  “是啊,我和弗里蒙特都觉得这是件好事,对他来说。那里实在不适合孩子的成长,”尤菲米娅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转动着胡椒瓶,把调料均匀地涂抹在肉排上。然后女巫停下手,看着哈利娴熟的动作,:“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养出你这样谦逊的性格,哈利。像你这个年龄的男孩会给家里厨房帮忙的太少了。”

  “我从小就这样做。”哈利说。和尤菲米娅的交谈让他感觉放松而亲切,他几乎没有怎么多做抵抗,就吐露了心声:“基本上家里这些事都是我负责的。”包括在和金妮结婚以后,负责下厨的也是他。一方面,他的妻子作为职业选手过于忙碌,另一方面,金妮也真的是不怎么擅长厨房这方面。

  “噢,”尤菲米娅说:“就是说,实际上你不喜欢?”

  “不,”哈利摇了摇头,回答道。其实对于这些,他很难说得上喜欢还是讨厌。更像是记忆里的一部分。如果说他不喜欢,那么只可能是因为这些记忆和童年时他在德思礼家受到的虐待联系在一起。可抛开这些,做家务本身并不会让他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