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气息让他一点儿都不愿意亲近他。彼得缩了缩身体,自己跑到外面的长凳上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大约只过了一两分钟,医疗翼里的壁炉就燃起了绿色火焰。哈利被声音牵引着略微抬起头,他看到邓布利多从壁炉里跨了出来。他先是顺着庞弗雷夫人的引导,走到病床旁看了一眼斯内普和莱姆斯的情况。

  在医疗女巫喋喋不休的嘱咐和责备声里,校长径直地大步走向了哈利。

  站在他身后的彼得看到,哈利在注意到邓布利多朝他走来的时候,他的身子明显一僵。高大的校长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他低下头仔细地看着哈利,后者可疑地转开脸,避开和那双通透的蓝眼睛的对视。

  “看来今晚发生了一些令人意外的事。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哈利?”邓布利多低声地问。

  “什么也没有,先生。”哈利硬邦邦地回答道。两个人都装作没听见庞弗雷夫人在后面尖声提醒道斯内普身上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非凡的野兽袭击过所造成的。哈利清楚邓布利多绝对想到了今晚晚上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起码能猜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真相,除了西里斯的那部分。

  他一点儿都不打算对邓布利多透漏这个计划和西里斯有关。

  “我猜这是个不幸的意外。”哈利生硬地继续说道,“可能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件事发生……邓布利多校长。这一天迟早会发生的。”

  “你说的也没错。”邓布利多轻声地说,“但是我听说,你后来给他们帮了不小的忙。你改良了一个咒语,并把它施用在卢平先生的身上。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满月的夜晚忧虑过了……”

  他的眼睛在注意到哈利的肩膀动摇地颤抖着时不动声色地向内紧缩了一下,邓布利多继续说道:“所以,现在是你的咒语出了点小问题,是吗,哈利?”

  “或许就是这样,教授。”哈利说道。他感觉每一句话都像是从他的肺腑里挤出来的。欺骗邓布利多令他感到一种情绪和理智上的双重困难。他的整个上半身僵硬着前倾,紧攥着的拳头发冷,但是脸却又像贴着燃着明火的壁炉那样烧的滚烫。哈利不自然地又向后退了一步,他大半个身体都避开了医疗翼里昏暗的灯光,这样让他感觉自己不用暴露在光线和邓布利多的目光下,他感到好受一些。

  但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哈利不大清楚在真正的过去里事情是不是像他所经历的这样发生的。如果是像现在一样的话,邓布利多又为什么没有因此惩罚西里斯?

  如果说是因为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被蒙蔽了,他认为那可能性几乎为零。就在他们短短的几句对话里,哈利就能肯定老校长一定已经从这件事里嗅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他每一个精准的假设和问题的提出都让哈利感觉到自己就像一架漂浮在海浪上的小舟,摇摇晃晃,虚浮不定。

  哈利发现自己永远想不明白邓布利多那颗聪明脑袋瓜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哪怕是追溯一件已经相隔了二十年的,他早已经知道全部前因后果的事。

  “我明白了。”所幸,邓布利多似乎没有看出哈利已经堪称颤抖的动摇就放弃了继续追问他。他在转身前又看了他一眼,以及站在他身后阴影里的彼得·佩迪鲁。

  “今晚辛苦你们俩了,”年长的男巫温和地说:“你们可以让庞弗雷夫人帮你们检查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回去睡觉吧。卢平先生和斯内普先生有我们在这里照管,不会有事的。”

  哈利梦游般地点了点头。他很清楚斯内普没有事,他在一路上把他背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个斯莱特林的男孩身上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只是因为流血和过度惊吓陷入昏迷,论起来可能还是刚刚渡过狼化期的莱姆斯更虚弱一些。

  “不过,等他醒来,”在一旁的彼得忽然尖声尖气地开了口,他的声音让有些恍惚的哈利和邓布利多都看向了他。矮小的格兰芬多有些怯懦地小声说:“他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吗?我担心他已经看到了在莱姆斯身上发生的——”

  在哈利想要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之前,邓布利多再次开口,这次是专门为了打断他的话。“这个年龄的孩子的大脑和心灵都是很脆弱的,佩迪鲁先生。”

  校长柔声地对他们解释道。哈利的身体仍然紧绷着,虽然他现在是在回答彼得的问题,但是他总觉得那双眼睛还在看着他,可他却不敢与之对视。

  “他们经常会分不清现实和噩梦……或者,受到太多自己心理暗示的影响。或许斯内普先生今晚只是做了个太过真实的梦。你说是吗,哈利?”最后一句时,邓布利多意有所指地又转向了哈利。

  哈利没有反驳,他像一个被人操控着的木偶似的机械式地点了点头。或者说,他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做出其他的反应了。身后的彼得似乎接受了校长的解释。他们接受了庞弗雷夫人的全身扫描,然后沉默地一前一后走出医疗翼,拖着疲惫的凌乱脚步各自朝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

  在回去的路上,哈利没有注意到彼得是不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因为他混乱的大脑又不停地挤进了其他的想法——像是当莱姆斯醒来之后会不会发现这一切是西里斯动的手脚、邓布利多会怎么对斯内普解释这件事、彼得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等等之类的。

  当这些念头不停地在他的脑中盘旋,交织的时候,哈利感觉到他的思绪被绕成了一团乱麻。他就像一只摇摇晃晃地被屁股上的丝线挂在半空中的蜘蛛那样,最后维持着他清醒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坠。

  甚至于他几乎阴暗地想到过,现在出现的所有麻烦几乎都是西里斯给他,给自己找的。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就像它出现时那么快地消失了。

  哈利在迈上休息室的台阶时几乎露出苦笑。

  是啊,就算所有这些都是西里斯惹的祸又怎么样?他明知道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是即使知道这一点,他是能对他放任不管,还是能把他供出去明哲保身?这两个选项根本连一瞬都没出现在哈利的脑海里过。

  更别说,当他想到西里斯为什么会做这些疯狂的事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哈利发现他居然根本没法打心底里对西里斯生气。

  见鬼。见鬼。真他妈见鬼的西里斯布莱克。哈利丧气地一把推开了门。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大声地骂他几句,或者面对面地和他来一场痛快的决斗。即使他知道他压根对西里斯抽不出魔杖,可即使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让他觉得解气了不少。

  只是他实在是太疲劳了。当哈利筋疲力竭地走进寝室,拖着昏沉的脑袋和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挪到了自己的床边时,他整个人立刻毫无挣扎地朝下倒去,在脑袋挨在枕头上的同时就睡着了。甚至没有在失去意识前注意到寝室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

  他本以为这样混乱和兴师动众的夜晚能够让他睡个好觉。即使在他大脑中盘旋的混乱思绪仍然不停地牵扯着他的心脏,但是哈利却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的力气早已经被抽空了。

  他的确很快地入睡,陷入沉眠。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脱掉衣服让自己睡的更舒服一点。然而几乎就在他刚刚睡着的同时,哈利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而多年战斗的经验和不愉快的过往经历让他也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意识到,自己并非是真的醒了,而是在梦中醒来的。

  哈利闭了闭眼。这种清醒和理智让他觉得愤慨又颓丧。凭什么他在为西里斯擦了一晚上屁股以后,却连好好睡一觉的权利都没有?

  他甚至现在还要遭受可能到来的噩梦的折磨。而且如果在医疗翼的时候邓布利多不多嘴提那么一句,或许他现在都不会做这个梦。

  哈利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在梦里即使没有眼镜,他也依然看得见自己正站在一片空地上。他看到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铁灰色的雾气。像是粘稠的雾化的锈色墙壁。

  男孩试探性地摸了摸潮湿的浓雾,手指上传来的温度让他立刻分辨出他所在的地方并不属于他现在的季节。

  哈利收回手。他站在原地,闭上眼。然后又深吸一口气,静默了一会儿。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当哈利看到周围的一切并没有消退——或者是他似乎也没有醒来的打算,他才终于迟疑着向前迈出了一步。

  随即,格兰芬多的耳朵立刻就捕捉到脚下传来一声真实的,鞋子踩着碎叶时发出的沙沙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