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Black家的长子离家出走不知所踪”这条消息在巫师世界传开，James幻想过无数次再见Sirius时该作何反应。
“嗨，哥们儿，真有你的！”在每一个他们可能会偶遇的不同场景中，他确信这是自己即将开口的第一句话，接着，他要跳过去，侧身撞击Sirius的肩，说出在心中盘桓已久的疑问，“你是怎么做到的？”然后，冲大脚板挤眉弄眼，“他们怎么说？”在对方回答之后，拍拍他的背，“真有你的！”
很好，自惊叹开头，由赞许结尾，一段首尾呼应的对话，正搭衬杳无音讯后的久别重逢。James不准备提及这个暑假给Sirius寄出的石沉大海的信件们，当他得知大脚板正在进行一场专属于Sirius Black的神圣逃亡（指离家出走）后，就只剩下满心祝福（和跃跃欲试）。
可在他预排的无数个仅仅只更换场景的戏码中，绝不包括现在这种情况——当理想中的偶遇实现时，大脚板正以黑狗的姿态被鼻涕精摸头捏耳朵。
“……Si——Snape！你放开他！”他只能从不断震颤的喉咙中努力拉扯出几个相对稳定字母，拼凑成一整句话向Snape抛掷。
Snape稳稳接住来自James Potter的愤怒不平并反手将它们揉在狗狗头上。少年修长的手指抚过狗狗头顶光滑柔软的毛发，笼住他的右耳，耳尖纤长的黑毛从指缝间钻出，嫩草萌芽似的搔动，被压弯的耳廓雏鸟振翅般颤抖，温度一点一点升起来，暖融融的热意沿着掌纹沁入手心。
Sirius此时在想什么？Snape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好奇他的想法，黑眼睛紧盯着灰眼睛，直直望进眼底，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震惊和尴尬揉在一起，嗯，这反应没有超出他的预期。Snape暗自点头，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捏捏黑狗的耳朵，柔软、滚烫且富有弹性的耳朵被电击般在少年手下颤颤。
来对角巷当然有可能遇到熟人，不是James Potter，也有可能是Remus Lupin，临近开学，小巫师们得来采买需要的书籍和物品。Sirius Black显然没想到此节，他比Snape更惊讶。诚实地说他几乎要把与James Potter偶遇这种事抛诸脑后了，尽管不久前（指刚刚发现自己的阿尼玛格斯失灵时）他比任何人都想要遇到自己的好友，倘使在那时偶遇，他会立刻扑上去——“汪汪汪！”（“感谢Merlin我的好伙计你出现的正是时候快想想办法把我变回去！”瞧，激动到没有标点符号。）而现在…或是时间应当再往前推推？不知从何时起他习惯了与Snape呆在一起，这个暑假，就像已经默认这个事实似的，他会一直与Snape呆在一起，直到回到霍格沃茨。
当James Potter内心惊喜又惊诧地叫嚷着“你怎么在这儿？！”的时候，Sirius内心也在懊恼又窘迫地呐喊“你怎么在这儿！？”哎，格兰芬多最默契的一对儿挚友，这次终于朝着相反的方向“默契地”飞驰而去。
Sirius不仅没有求助的想法，还有一点点怨怪James不合时宜的出现，唔，虽然真的非常不合时宜就是了，Snape正在把这点儿不合时宜持续放大：少年亲昵地揉着黑狗的脑袋，就像对待自己的宠物狗，他甚至缓缓低下头去——
“我说放开他！”James一把将Snape扯开。
Snape甩开他的手，抱起双臂挑眉看着这位好久不见的死对头。啊哈，托Merlin的福，James Potter的头发还是如以往一样乱，也许愚蠢的头脑是没办法降服自己的头发，或者他脑子里的芨芨草已经能穿透头皮茂盛生长。嘲讽的话语在他脑袋里徘徊，不过这次，他没将它们宣之于口。Snape一言不发地盯着James，对面黑发凌乱的格兰芬多少年涨红着脸，就好像正在遭受侮辱的人不是他的好友，而是他自己。
第一次，Snape觉得James Potter巨怪挥舞棒子似的打抱不平有点儿意思，正好……他保持着挑眉的表情，微微歪头：“我不认为我和我的宠物狗交流会妨碍到你，Potter，”挑衅的腔调驾轻就熟，少年几不可察地轻抿唇角，克制着不去看黑狗，“啊，是我不该对你的礼仪抱有太多期待，毕竟你是个格兰芬多。”
“宠物狗？”James脸上怒火上头的红色褪去，他抽出魔杖指着Snape，“这里是对角巷，可没什么限制。”
“嗤。”Snape从鼻子冷哼出声，同样抽出自己的魔杖。双方拉开架势，魔咒呼之欲出。
“汪呜！”黑狗咬住Snape的衣摆把他往后拽。
“放开我，Black！”少年不得不回身拉住自己的衣摆，试图把它从狗狗嘴里扯出来。“唰——拉”裂帛声不出所料，惯性作用下他踉跄后退，撞在墙上。
“你叫他Black？”James确认似的轻声重复，“你竟敢——”
“有什么问题吗？”Snape揉着肩膀，以无所谓的口吻反问。
“汪！”黑狗吐掉嘴里的布料，跑到Snape身边，用脑袋碰碰他的腰。
始料未及的亲昵举动……对峙的两个人同时僵了僵。James的大脑宕机了，他不自然地扭动脖子，捕捉黑狗的眼神，“鼻涕精给你下毒了？”他张张嘴，无声地传达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如果被威胁了你就——”
哎，尖头叉子看起来比我本人还要无助，不过……抱歉啦。Sirius朝James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在Snape看不到的地方冲自己的好兄弟摇摇头。
看来Snape确实不知道那就是Sirius。James自顾自解读Sirius的意思，庆幸一开始及时改口，没在惊诧之下叫破他的身份。大脚板也许碰到了什么困境，鼻涕精帮了他？不，不可能。第一个猜想刚从心海浮现，就被他推翻。鼻涕精会有那么好心？讨厌的斯莱特林小蝙蝠，不干坏事就不错了，还帮助动物——噫，等等，干坏事？火花在脑袋里“咻啪”闪过，James自觉把握住到问题的精髓：Snape在搞大阴谋，Sirius忍辱负重当卧底，收集证据好让他被开除什么的……呃啊！James肃然起敬，冲着黑狗做口型，“好兄弟，你没必要这么委屈。”
“你在干什么？”Snape皱眉。
“我说他很不错，”James扯着嘴角试图学Snape的样子做出一个讽笑，可惜笑得十分狰狞，“很不错！”你最好当心点儿，鼻涕精。
“？”Snape眼看着James Potter挥挥手潇洒离去，一万句讥讽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黑狗抖抖耳朵，再次咬住他残破的衣摆把他拽到墙角。
“汪！”解释。Sirius冲Snape呲牙，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朝他露出这幅凶巴巴的表情。
“……”Snape烦闷地按压眉心。事与愿违，真想敲开James Potter的脑子看看那家伙在想什么，他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对方难道不应该怒气冲冲地强行将Sirius领走吗？“对宠物狗的亲昵”…这可比讽刺他千万句的侮辱性更强。而且Sirius也…他明明最讨厌这个！为什么…？
“汪汪汪！”解释，你知道我在问什么。黑狗绕着Snape打转。生气吗？当然！不是为他的行为，而是为他的意图。倘若他没捕捉到Severus说“宠物狗”时刻意回避的眼神和轻抿的唇角——哼，他捕捉到了！这个暑假，他们为彼此尊重已经闹过无数次别扭，总不至于到现在其中一方还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Sirius相信即便Snape真的准备利用自己失灵的阿尼玛格斯形态去挑衅James，也不会采用如此露骨的、肤浅的、对三个人来说都是侮辱的方式。Severus…他有得是漂亮话。Sirius皱皱鼻子，用爪子扒拉Snape的腿。
“我没有想赶你走。”Snape斟酌着开口，不等他继续说下一句，黑狗重重在他脚上踩了一下，走到他面前啪唧一声趴卧在地，一副拒绝继续交流但一定要挡住路不许他离开的架势。
果然。半信半疑的猜想被Snape本人亲口证实，Sirius翘起的耳尖耷拉下去。他就知道，Severus想气走他，正巧借着James的东风，如果他真的气鼓鼓的离开，等到开学…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在James面前被他们共同的“死对头”当作宠物狗亲昵对待，哈，只怕就算他仍记得Snape的千般好处万般苦衷，心里这坎儿也过不去了——在学校他可是和James形影不离来着。
“……？”为什么突然要和我撇清关系，我们明明和好了…我以为我们和好了？不再针锋相对，不再吵架，相互尊重，尝试相互理解，并坦诚相待…我以为我们已经做到了？我以为我们已经相互习惯，彼此接受，值得拥有一个和平共处的暑假。我以为我不是一厢情愿。
呜噜声在喉咙里蠕动，最后还是咽了下去。Sirius的尾巴无意识地拍击路面，激起小片灰尘。哪怕他以人形站在Snape面前逼问，对方也不会给他答案，Severus就是这样固执己见。
“我只是觉得这样更好。”少年皱着眉，迟疑着缓声说。瞧见黑狗假装听不到似的趴在地上不做任何反应，他抿紧双唇，蹲下身，“你得听我说，是你自己要问的。”该死，他本可以不解释，但这家伙……
尾巴拍打地面的动作停止了，变成左右扫动，黑狗挑起眼皮偷瞄少年，撞进一双沉沉黑眸后，又迅速闭上眼睛，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听着，Sirius Black，回到正轨不是一件坏事，正好James Potter——我是说，他可以帮你变回去，你难道不想变回去吗？”
“……”啊哈，听听，多么冠冕堂皇。黑狗耳尖抖抖，准备继续听少年接下来的说辞，脑袋上方却没有声音了，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又发觉心头无名火还没消，只好倔强地继续闭着眼睛。
我犹豫过，在到底要不要赶你走这件事上，犹豫过很多次。Snape注视着黑狗，对方的身躯正随着呼吸起伏。我们合该立场相对，天生如此，这一点在一年级的火车上就已经得到证明，现在这样…只是Merlin短暂的失误。尽管……
尽管已经有无数事实佐证，他正处在一条危险的、远没有想象中美好的路途上，他以为脚下是康庄大道，当发现这其实是万丈深渊上架起的独木桥时，人已站在桥中央。
蜘蛛尾巷，黑医院里的食死徒，死去的孩子，不论在麻瓜世界还是巫师世界，他好像总能看到最污糟的东西，这些暗面如同磨坊中被折磨致死的孩子展开的胸骨，大剌剌显现在他眼前。Lucius的来信，Bella的试探，Regulus的无助，加上老Tom带来的新消息，无一不在告诉他，这条路…甚至都不需要他自己走，会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推搡着他，将他推到那位大人面前。
Bella要Regulus杀了Sirius，以此作为投名状，而这只傻狗正趴在地上跟自己生闷气，真有精神。
“唉。”Snape沉沉叹气，他垂下手，轻悬在Sirius头顶，放下去还是不放下去，两股想法在心中拉锯，最后，他长长眨眼，准备移开，一团暖呼呼毛茸茸的触感就在此时撞进手心，黑狗自己把头凑了过来。
“汪！”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去冒险，想都别想，论逃课技巧你是比不过我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