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HP同人)交错>第七章 Too Difficult to The Dog

“很好,鼻涕精完全没发现我,那我就——”黑狗试探着起身,轻手轻脚走到高窗下,后足撑地站起来,前爪扒着窗框,透过窗户看看外面。

雨仍在下,轰鸣的雷声比昨天还要剧烈。

雷打得真低,近在耳畔。掉漆的木质窗框随着“隆隆”巨响震颤,薄弱的玻璃被迫抵挡着暴雨无意间地猛攻。水珠接二连三砸下,涓流冲刷玻璃,把残余的鸟粪污渍清洁干净,在可以预见的明日,留下斑驳水痕。

雨水挟着伦敦经年不散的浮雾坠落地面,将它们混进沉淀的泥泞。Sirius顺着水线朝下看,磨损的鹅卵石路面已经被浑浊的水流淹没,水线击打在上面,翻溅起密集的小坑,它们很快因融合而弭平,很快又重新翻起新的。

呼出的气息在玻璃窗上形成一团白雾,黑狗用鼻子贴着它蹭蹭,冰凉硕大的雨滴隔着玻璃拍他的鼻尖。Sirius动动耳朵,移开鼻子,新的白雾很快覆盖他刚刚蹭干净的地方,它就像从未出现过。

黑狗用爪子拨弄窗把手,那玩意儿不怎么灵活,运转之间滞涩得很,还会发出“滋扭扭”的噪音。

“滋——扭扭——咔哧!”就像这样!Sirius用力将把手抬起,可怜的滚轮发出疲惫的尖叫。他立刻扭头看向Snape,少年仍趴在床上,无声无息。

“唔噜。”黑狗从嗓子眼儿里发出声音,他张张嘴,看样子很想干脆叫一声,但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

Sirius保持着扭头观察Snape的姿势,抬起爪子,“啪”的一下把扳上去的把手又按回去,滚轮更大声“滋——扭扭——咔哧!”雷声轰鸣着发出抗议,试图盖过这不和谐的音符。

“真吵。”黑狗又动动耳朵,耳尖颤颤,耳尖上长于别处的几根黑色毛发在闪电映照下清晰可见,“可是鼻涕精还不醒。”

“据我所知,他的警觉性不至于这样差,这不正常。”Sirius松开扒着窗框的前爪,“嘭”一声落在地上,床上的少年仍无反应。

他歪着脑袋瞅着Snape,灰眼睛转转,两只前爪交替着蹦跶几下,可惜,这简易“探戈”依旧无人欣赏。

“汪!”黑狗叫了声,换上一副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样子瞪着床铺,Snape那边毫无动静,他很快泄了气。

“别逗了,鼻涕精,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死了。毕竟在你们这边死人真的挺容易,是吧?”黑狗开始往床边走,说实话,他希望这段儿路程稍稍长一点点,就有更长时间权衡自己的打算,可是小阁楼实在很小——也许是狗狗步子迈太大呢?

不管怎么说,Sirius很快到达Snape身边,在找足理由前,他已经用爪子朝着对方的脑袋拍下去。

“我只是想把他翻过来。”

醒醒,哪有按着头试图给人翻过来的!

呃,感谢Merlin,无论如何他还是成功把Snape翻过来了。

“鼻涕精没死,但是正在发高烧,烫得能在他的脑门儿煎个蛋。”Sirius用爪子来回拨弄Snape的脸,一会儿让他对着左边,一会儿让他对着右边——Merlin作证,他不是有意如此,当灼烫的热度从对方身上传导到他爪子上之后,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只顾着理顺脑袋里嗡鸣的纷乱念头。

他像是第一次见到发高烧的人似的,凑近Snape,长睫下的灰眼睛一瞬不瞬地倒映着对方,颇稀奇地瞧着他紧皱的眉头,鼻尖上冒出的虚汗,干裂的嘴唇。鼻涕精回来时候摔跤了吗?他脸上还沾着泥点儿呢,手上也是,湿漉漉地衬衫贴在右手臂上,看样子包扎用的木板和绷带早已不知去向。

尸臭味……黑狗皱皱鼻子。他又想起Snape只身站在城外杂草地里的样子,也许他就是在那里被“谁”绊倒,栽进“他们”中间,试图起来的时候弄散了绷带。

这该死的联想。黑狗摇摇头。基本上,时间往前推一个星期,不,没必要那么久,往前推两天就足够,在他来到蜘蛛尾巷之前,有人好心告诉他鼻涕精过的这么悲惨,他不当场爆笑出声,并且将之作为和James在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就不是Sirius了。

听到与见到永远是两回事,片面知道与完全了解之间横着难以跨越的天堑——它的名字叫做偏见,或者换个中性词,印象。

Sirius了解的那个Snape言语刻薄、为人阴郁、心胸狭窄、沉迷黑魔法、没有同情心、最爱挟怨报复……他可以再找出一千个类似词汇形容他,得知这样一个讨厌的且结仇已久的人陷入困境,他很难不感到高兴,这是人之常情。

但当他亲眼目睹对方的困境后,Sirius很难感到高兴,换James和Remus来也不会感到高兴,任谁都不会也不该感到高兴,这不道德。甚至,由于格兰芬多与生俱来的热忱和正义感,他会不由自主地担忧对方的处境。当荒野里的孤独身影不断在他脑内晃动的时候,他会忍不住诘问Merlin,鼻涕精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担这种事?

Severus Snape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担这种事?Merlin,他不也是你的子民吗?

Sirius不是在为Snape说话,他只是感到疑惑,这疑惑从未这样大,这样真实过。劫盗组为什么针对Snape,他们为什么从一开始就相看两厌,James给出的注解是“也许正因为他的存在”,当时Sirius哈哈大笑着附和他的看法,可现在,他发现这论断的基础渐渐碎裂。

Sirius Black讨厌斯莱特林,他讨厌Snape,因为Snape是个斯莱特林。他讨厌的斯莱特林是像Black家那样,Malfoy家那样,精致、奢靡、高傲、残忍,这几个词Snape充其量就占个高傲,但他下意识认为斯莱特林都是那样,他们自己不也如此标榜吗,“纯血荣耀,生而高贵”,而且,Lucius对待Snape的态度和对待两个“跟班”的态度完全不同,他还以为……他们都是这样以为的。

讨厌的基础一旦动摇,疑问就像从竹篓中倒出的米粒,一颗颗拥挤着源源不断地往出冲。

“你这讨人厌的家伙,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Sirius伸出爪子,试图用肉垫揉平对方紧皱的眉头。

Snape醒了过来,确切地说,是费尽全力睁开了眼睛,看在Merlin的份儿上,他并没有昏迷,只是神志恍惚。

他没办法昏过去,有个词叫做物极必反,当一个人极端疲惫的时候,反而没办法干脆利落地坠入沉眠,他的精神极端疲惫,连轻轻呼吸都会带来负担,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亢奋着,在城外也是,在家里也是,有几次他好不容易觉得紧绷的那根弦要断掉,使他得以陷入甘美的黑暗中去,可是它却不肯,仍如细弱的蛛丝般,悬吊着他的手脚、内腑和头脑。

炙烫的火焰灼烧着他每一颗细胞,他却感觉如坠冰窟,冷得要命。Snape知道自己在发烧,天可怜见,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烧了,还烧到这种程度。在学校的时候他虽然是校医院的常客,但通常是因为和Potter他们打架斗殴。发烧……这理由说给Pomfrey夫人听,她只会欣慰地(“Merlin啊,你终于因为正常生病来医务室了吗”)塞给他一瓶感冒药剂并且将他扫地出门(“这个足够了,好孩子,把床位留给更需要的人——瞧,刚来一个不慎把手指变成猪尾巴的”)。

可是蜘蛛尾巷没有感冒药剂。他暂且只能硬扛,希望自己的身体争点气——老实说,Snape不太有底气,因为到家之后,他似乎开始出现幻觉。先是听到奇怪的声音(别逗了,好像有狗在叫),然后什么东西按着他的头,他挣扎着翻了个身,让呼吸顺畅些,接着,有什么肉乎乎的东西不停扫着他的睫毛,揉弄他的额头,毛茸茸的感觉覆盖他的口鼻,他又不能呼吸了!

这幻觉太离谱,却真实得可怕,Snape拼命张开眼睛,瞧见眼前出现一只爪子。

MERLIN!

“我一定病入膏肓了。”他眨眨眼,冷静接受这个结论。

“鼻涕精醒了。”肉垫被睫毛扫过的触感向Sirius传达这个事实。

“真是太好啦!”黑狗大发慈悲收了手,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毛堵塞了对方的呼吸渠道。

“叫我看看鼻涕精被我吓呆的模样。”Sirius这样想着,再次凑近床上的少年。

Snape眨眨眼,病中的黑眼睛罩着一层水润润的光,显得茫然得很。

黑狗跟着他眨眨眼。

Snape又眨眨眼。

黑狗跟着眨眨眼。

Snape再眨眨眼。

黑狗同步眨眨眼。

四目相对,少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黑狗迅速退开,蹲在床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试图袭击我,”Sirius磨牙,“用唾沫星子。”

Snape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无比平静地接受了“病入膏肓”这个论断,只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幻觉。

“Trelawney说……”少年突然虚弱地开口。

Sirius反应了一下才发现Snape正在和他说话,这认知让他一个激灵,难道身份暴露了?而且Trelawney?拉文克劳那个疯疯癫癫的占卜怪人?这时候你跟我聊Trelawney?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是Snape烧糊涂的胡言乱语。

“……你是不详?到那边的引路人之类的……”Snape努力扭头盯着床边的黑狗,他的声音含含糊糊,Sirius得花费一番力气才能辨认出他在说什么。

“能把我妈妈带来吗,我有些话想对她说。”他没力气再撑着脑袋转向一边,只好转回来,空茫茫望着天花板。

Sirius吃惊地盯着他,就好像鼻涕精刚刚把自己种进盆里,模仿曼德拉草哇哇大叫。

少年盯着天花板,平日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失去光泽,变成一汪沉沉深潭,水汽弥漫在湖面,眼瞅着就要掉出来。

这样的他令Sirius生气,黑狗突然站起来,一爪子撑在少年头边,俯身瞪着他,呲牙,喉咙中发出威胁的“呜噜”声。

Snape看着他,开裂的嘴唇动动,无所谓地笑了下。

Sirius气急,他压低身子,用鼻子顶着对方的鼻子,呲牙的动作更大,表情凶狠。

Snape仅是微微皱眉,却仍静静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也没落回去。

Sirius猛然起身,他用爪子狠狠揉了把Snape的额头,扒开房门跑了出去。

少年在他身后发出拉扯破风箱似的呛咳。

Tobias仍没有回来,看样子他准备彻夜不归。

Sirius才没心情理他,他在一楼转转,顺利找到浴室,从墙上挂着的毛巾中拽下一条看起来最干净的,开开水龙头冲刷水池,然后按下塞子,把毛巾丢进去泡着,努力摆了几次,他把湿毛巾叼出来,往楼上跑。

该死的,他本没想做这种事,该死的,你不知道对狗狗来说这样做有多费劲儿!

可是鼻涕精……该死!虽然他经常叫他可怜虫,但是他不准真的是可怜虫那样子!笑什么笑,脸上还沾着泥点儿呢,浑身也臭烘烘的!

黑狗跑回小阁楼,把湿毛巾丢到Snape脸上,反身回去关上门。

等他转头的时候,满意地瞧见鼻涕精已经擦干净脸,把毛巾堆在头顶冷敷。

这样才对嘛。Sirius暗自点头。

Snape恍惚的精神没有维持多久,也许是湿毛巾令他感觉好受一点儿,拉扯理智的蛛丝很快断掉,他陷入沉沉黑暗中。

Sirius好心帮忙换了几次毛巾,他做不到更多的事,呃,大概也没想过要做更多,他只是憋着口气而已,要说照顾对方……这已经是极限。

不过,在少年打着抖念叨“妈妈”的时候,黑狗犹豫再三,还是伸爪把对方往里推推,跳上床躺在他身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