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她不能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出现在音乐厅,她甚至没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她觉得此刻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被动地运作着。

  她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她并不迷糊。

  但又不是那种被外人控制的感觉,这更像是在跟着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动作。

  欧萝拉死死地咬住牙关,最后一丝的理智与清明让她运转起能力,浅浅的暖白光从身体各处亮起,如同为主人披上一件薄薄的白纱衣,如同月光流转,逆光时散落的余晖。

  明明灭灭,不过亮了两秒钟,本就不算亮的光如同宣告使命终结的灯泡一样啪地瞬间熄灭──今天的光可真是太微弱了,她长这么大、觉醒能力这么久,似乎都还没试过失效到这种程度。

  但似乎还是要好受一点点了?至少那股子直冲天灵盖的刺痛感是缓缓地消失,不再有那种脑壳下一秒就要炸开的崩溃的疼痛。

  或许吧。

  欧萝拉还是觉得难受。如同被一只强大而不容拒绝的手用力地把脑袋按进水里,口鼻不受控制地咕噜噜冒出气泡,肺部里的空气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强烈的窒息感与溺毙感充斥了每一条神经,每一寸的大脑皮层都在高声尖叫。

  救命。救命啊!

  她睁不开眼睛,意识到自己很难受而不是晕过去,这可能就是她能够控制自己身体的极限了——甚至不过就是稍微地运转一下与生俱来的能力都变得那么艰难!要换做平时,这根本是眼皮都不用眨一下、瞬间就能完成的本能!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迷糊,迷糊着,迷糊着。

  欧萝拉努力地瞪大眼睛,用力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这儿是哪?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叫嚣着熟悉的感觉,强烈的熟悉感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同时涌上心头──应该是一个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但是,这到底是哪儿?

  欧萝拉还是动不了。

  音乐厅是富人——至少也得是中产阶级人士——乐于聚集的场所,装饰华美再正常不过了。暗红色的皮质舒适软靠椅坐一晚上也不会累,造价不菲的灯光设备让再吹毛求疵的艺术家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连那舞台幕布的金黄色绑绳上缀着的流苏,丝线缠绕打成的精致的结都是异常精致,金色在灯光闪烁地光华流转,如梦如幻。

  欧萝拉越来越分不清了。

  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一切不可能是真的,时间早就过去十多年了,你清醒一点!”

  但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着:“怎么?眼见为实你也不肯相信吗?你逃什么,这里都是真实的,实实在在的存在而发生的。”

  前面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小了,听不见了。

  “你为什么就是不敢相信呢?当年你犯下的错,你敢不承认吗?”

  欧萝拉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办法思考,她茫然地听着那个如同魅魔一般蛊惑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地往下说。

  我到底是谁?

  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到底是八岁的欧萝拉·韦恩,还是十九岁的欧萝拉·韦恩?

  “我是谁?”

  “你是欧萝拉·韦恩啊。那个害死了一百五十一个无辜人的该死的欧萝拉·韦恩。”

  “这里是哪里?”

  “天啊天啊,你这是在扮作无辜吗?你居然敢说你不认识这个地方?真有趣,刽子手忘了自己的刑场!”

  “现在是什么时候?”

  没有声音回答她了,而欧萝拉看到了自己的穿着,粉红色的童装小裙子,做工精致,腰部点缀的蝴蝶结很是可爱,领口绣了一排小小的碎水晶,在灯光下亮晶晶地闪耀,煞是好看。小礼服常常难以兼顾好看与舒适,但这种简单的问题对钞能力来说不值一提——因为用了最柔软的绸缎,哪怕是孩子那么柔嫩的肌肤,也不会因为这条小裙子而感到任何不适。

  她又看到了自己的手,小小的软软的,白嫩嫩的小手,手指还没有因为青春期发育扯条er变得修长,指甲盖圆圆的,像一颗颗可爱的小豆子一般。

  欧萝拉看到了自己,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广阔的舞台上,脚边是散落一地的纸张,乱七八糟,隐隐能看见几个高音谱号与蝌蚪一样小小的音符——不,不能说空无一人,她还看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趴着一个女人,一个穿着蔚蓝色鱼尾礼服的褐发女人,头发凌乱散落,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背后、脑后深红色的液体痕迹——血一层一层地叠过又干涸,近乎变成黑色了,淹没在蔚蓝与深褐之间就变得不太明显了。

  那个女人一动不动,一只雪白的手臂还僵硬地伸着,仿佛要去抓住前方的什么一样,但她再也动不了了。

  欧萝拉站在她的身后,她也一动不动,动不了了,她不知道自己正在想些什么。

  她还看到了,她的左侧方,是一架极其奢华的三角钢琴,擦得锃亮,黑得优雅。

  “well,well,well!”沙哑而癫狂的笑声从背后传来,“真可惜,钢琴家就这么走了——那么小公主,来为我们演奏一曲吧?”

  “要好好弹哦,不然小丑叔叔可是会不满意的。”

  “这样吧,小丑叔叔也不是苛刻的人,小公主这么漂亮,犯了错也当然是可以原谅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