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说话拐弯抹角,只是因为他在自己的脑回路里迷路了。

  天疆灵脉,圣气凛凛,沉睡其间,仿佛有无边温暖洗涤着肉|躯与心灵。

  天地蝱,就是在这般令人落泪的祥和温暖之中醒来。

  落入灵脉之前所见的那两人和弁袭君皆已不见踪影,王蠸与后夔破开缠绕身体的厚厚茧壳,大脑一时空白,静静坐在灵脉之中,仰望上方。

  后夔突然控制不住的呜咽一声:“王蠸,这到底是……”

  王蠸伸手抱住她安抚道:“没事,没事,吾们这是脱胎换骨了。”

  他们在苦境最脏乱差的恶浊境里诞生,苦境的环境可不比天疆,那里群魔乱舞,弱肉强食,两条虫能够摆脱那般境地,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和努力,何曾体会过这种仿佛回到母亲怀抱一般全然放松、安全的感觉。

  就好像两个底层混混享受了一遍富二代的童年一般。

  没错,天疆的瑞兽成长期都是妈妈的好大儿,被灵脉和古曜保护着幸福成长。

  ……可是天地蝱现在已经完全不会酸啦。

  在灵脉之外,感应到一股异常力量的天疆昆虫纷纷从犄角旮旯爬出,涌向圣地。

  正走在路上的玉雉衣察觉这种异动,有些奇怪。

  天疆环境极好,自然不会缺少各类昆虫。

  可是眼下……

  蝴蝶蜻蜓蜜蜂在空中成群结队,蚂蚁蚯蚓蜗牛在地上排排前进。

  “这是……”

  玉雉衣想起之前众人忙于制止牧神发狂,好不容易安顿好牧神才发现弁袭君和天地蝱失踪,忽然心念一动,吩咐常滴血前去观察,他则照常前往议事殿,参加牧神恢复神智之后首场殿议。

  大疯大闹一场的牧神从表面看上去似乎已经平静不少,也没有再提什么“以黑制黑以恶制恶”的豪言壮语。

  麟台向牧神汇报,以凿七窍为首的三名孽族已经逃入苦境;孔雀老者则愧疚的告知天地蝱与弁袭君失踪的消息。

  “嗯,孽族对吾天疆子民危害甚大,但既已逃出,天疆之外有苍天佑护,谅他们短期之内无法回返,暂且不必理会。”牧神简短表态,这才看向孔雀老者:“当初弁袭君是得到仙老你之力保才能进入天疆,如今他却带着天疆宿敌天地蝱一同失踪,仙老,你打算如何弥补?”

  “这……哎。”

  孔雀老者听懂了牧神的意思,这是向他施压要求他交出兵权呢。

  但他早前寻得失踪多年的女儿,半生遗憾已了,如今再把持着孔雀大军也无甚必要,于是俯首请罪:“弁袭君之事,是老臣失察,吾这便献出孔雀王令。”

  见孔雀老者奉上孔雀王令,三族之首心中说不出滋味,玉雉衣更是疑惑,牧神是真的恢复了吗?

  牧神径直将孔雀王令收入囊中,并不在意三族的反应,下一步则吩咐道:“猊主,全面搜查天疆,吾不信弁袭君与天地蝱未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是。”

  玉雉衣请示道:“牧神,关于森狱和苦境,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阎王盗走古曜,森狱绝不可放过。至于苦境嘛……”牧神作沉吟状:“如今天地蝱势力已经瓦解,吾们不必再与道门冲突。”

  玉雉衣闻言松了一口气,却也难免有些半信半疑,试探道:“那,恩公的婚礼,天疆是否需要派人前去致意?”

  “……赋影然,她要成婚?”

  “没错,今日一早便收到道真送来的请柬。”

  “嗯……”牧神不动声色,心底却是隐隐翻涌着一股恶浪:“之前虽有误会,但她到底帮了天疆,就请雉君代吾前去观礼吧。”

  “是。”

  玉雉衣得令,便立刻动身出发。

  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常滴血就一脸惶恐的冲了进来:“报——牧、牧神,天地蝱,他们,他们……”

  “啥?找到那两条虫了?!”剑鬼几步迈到常滴血面前:“做什么这副表情,怕什么啊!”

  常滴血一言难尽的催促道:“不是怕,是……哎,请牧神速速前去一观!”

  牧神表情一凛,抓着牧天九歌便化光而去。

  一路疾驰至天疆圣山之外,只见无数昆虫群聚,天地蝱两脸虔诚跪在草丛中,念念有词。

  “感谢天疆,赐吾们重生。”

  牧神&天疆众人:???

  王蠸看到匆匆赶来的天疆君臣,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牧神,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吾们现在是一家人啦!”

  后夔则一边“嘻嘻嘻”一边转圈:“没错,天疆从此四族鼎立,吾们谨代表虫族向你问好哦~~~~”

  “两只臭虫,胡说八道什么啊?!”

  剑鬼一言不合准备拔剑,王蠸赶紧转过身背对剑拔弩张的众人,一扭一扭显摆自己背上新长出来的一对蝴蝶翅膀:“喂,看清楚,吾们可不是虫了!”

  牧神惊疑不定的看着双蝱,果然他们皆化出了翅膀,王蠸的翅膀电光蓝,后夔的翅膀荧光绿,而他们身上的邪气已经消失殆尽。

  “啊!”伐天虹诧异惊呼:“为何你们身上是天疆的气息?!”

  王蠸双手合十摆出“阿弥陀佛”的手势:“这是天疆恩赐,助吾们破茧成蝶啊!牧神,天意要吾们化敌人为亲人,这难道不值得庆贺吗?来,虫族的子民,向天疆牧神致意!”

  随着他一声令下,现场的昆虫狂飞乱舞。

  那场面……三族一辈子都忘不了。

  天地蝱挥舞着翅膀忘情跳起来,王蠸还不忘嚷嚷一句:“Misic!”

  顿时《迈向前方》响彻天疆。

  剑鬼&三族:“……”

  至于牧神……牧神他觉得自己脑血管又要爆了。

  葬天关密牢之内,阎王再度被封锁功体幽禁于此。

  之前,玄膑已在森狱众皇子和大臣面前让千玉屑宣读由他起草代拟的阎王《罪己诏》,名正言顺将阎王囚禁起来。

  终于解除一个心腹大患,玄膑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

  “父王,再入囹圄的滋味如何?”玄膑直至此刻才稍稍显露几分压抑已久的快意:“说起来,吾还要感谢你,若非你娶了蜕变黑后,招惹乌兰狄月,恐怕吾也认不清你之全貌。”

  “哈。”阎王不以为意,反倒是像闲聊一般:“膑儿,听你语气,难道已经说服玄同用摩罗天章杀死为父?”

  “摩罗天章只是一层保障,如今,天罗子亦在吾掌控之中。”玄膑挑眉道:“毁掉天罗子,你便失去最后退路。阎王,你该有觉悟了。”

  “不愧是韬光养晦的王长子,你做到这个程度,吾以你为荣。”

  “收起你假惺惺的赞赏吧,”玄膑直奔主题:“事到如今,你最好认清事实,交出释放森狱深层资源的方法。你应该很清楚,吾完全继承你凶残的本性,如今你之时代即将落幕,不如将这些资源交吾,创造新的霸业!”

  “你如此心急,是想利用这些资源,去对付赋影然吗?”阎王一言点破玄膑动机:“也是,在赋影然操弄之下,天疆、道门几乎毫发无损,以森狱现状,想要一统三界,难矣。”

  “哼。”被揭破心思,玄膑冷哼道:“蜕变黑后兄妹三人尚在吾手上,只要利用得当,化被动为主动,也并非不可能。说吧,森狱深层资源,到底有何秘密?”

  “玄膑,你还是不够了解兵法。”

  阎王避而不答,玄膑终现一丝恼意,冷语威胁:“看来必须毁掉天罗子,断绝你之退路,你才肯服软认输。”

  阎王呵呵道:“又怎样呢?玄同对天罗子下得了手?”

  “你……!”

  “哈哈,呃……”

  阎王正在得意大笑,玄膑催动木精灵之力借由他颈上枷锁施以酷刑,一时疼痛袭来。

  “你们皆已落吾掌中,最好别逞强。”玄膑脸色阴沉:“你好好考虑,吾会再来。”

  玄膑离开后,阎王拭去唇边血迹,缓缓平复气息,自语道:“你确实有为王的资质,可惜你之对手是吾。至于天罗子……”

  就在他沉吟之时,感应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他的监牢与世隔绝,不闻外界声响,但活了二十八世的敏锐,也足够让他察觉这点不寻常。

  淡淡熏风,温雅从容,缓缓迈入监牢的不是渥然玉质的森狱国相又是谁。

  “真是意外。”阎王心中三分警惕,面上却是坦然:“此时此刻,国相竟然会来看望吾这名旧主。”

  “吾之旧主,确实在森狱,但……不是你,或者玄膑任何一人。”千玉屑语意半隐半露,随即转移话题:“蜕变黑后三人越狱,此刻,外面有些混乱。”

  “哦……”多年前的一丝怀疑被坐实,阎王低低笑了几声:“国相也是深藏不露。”

  彼此都是老狐狸,只需言尽于此,千玉屑催动元功,解开阎王功体封锁,随即迅速化光消失,远去的语调幽幽渺渺:“阎王,请自便……”

  “此等身法与气息……嗯,过后再查证。”阎王摆脱枷锁,施施然起身,踏出监牢:“现在,先取回属于吾之力量!”

  ……

  森狱大军逼杀之下,逸冬清和魄如霜慌不择路。

  经过数日的恨怒欲绝,逸冬清终于冷静下来,也终于找回一点隐忍的耐性。

  趁卜相机关前来探问乌兰狄月消息之时,通过栅栏之间的空隙猝然发难将他制住,顺利取得钥匙,这才摆脱牢狱。

  然而葬天关如今厉兵秣马,他们兄妹三人甫出地牢便陷围攻,密密麻麻的追兵四面八方,放眼望去竟是插翅难飞的绝望局面。

  奔奔逃逃,他们竟无意间进入拘禁天罗子的监牢。

  “是你……”

  逸冬清神色复杂。

  多年前,她便是与千玉屑合作运用玄镜打造了困缚阎王的阵法,眼前这个困缚天罗子的阵法,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在混杂了愤恨、忌惮、犹豫等等说不清的心思之下,她施术解开了天罗子的束缚。

  天罗子平静睁眼:“母亲。”

  “别叫吾母亲!”逸冬清厉喝打断,同时缓缓抬起右掌,沉冷道:“你是阎王备体,如果杀了你……”

  “姐姐!”魄如霜一把拽住她:“不可节外生枝!不若与他联手先杀出葬天关!”

  天罗子坐着不动:“吾并未打算离开。”

  “呵……怎么,你是认命要乖乖做阎王备体了?吾岂会让阎王如愿?”逸冬清再次凝元聚力向天罗子拍去一掌:“死吧!”

  “贱人!!!”

  一声暴喝,竟是阎王现身,恶相浮现,将猝不及防的逸冬清击飞。

  到了这个地步,逸冬清已放弃脱逃,恶向胆边生:“小妹,兄长,与吾一同拿下阎王!”

  无解之局,无奈之势,魄如霜和楚狂师敌决意配合逸冬清,兄妹三人联手围攻阎王,然而一直隐藏实力的阎王此刻展示出惊人能为,身后三首云蛟隐隐浮现,配合恶相,竟将三人逼得节节败退,极招一出,冲在最前面试图保护兄长姐姐的魄如霜当场重创!

  “小妹!”

  逸冬清肝胆欲裂。

  “吾之容忍,让你错估吾之实力。”阎王饱提内元,语调尽是森冷:“想动天罗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眼看凶招即将再出,忽闻天罗子一声:“住手!”

  佛元凛凛,承载佛乡力量的佛珠形成一道金色屏障,隔开了已无力再战的逸冬清三人,也让阎王一时不得再进。

  “她要杀你,你却护她?”阎王嗤笑:“佛乡秃驴果然害人不浅,你这般不合时宜的慈悲,真是天真啊。”

  “她对吾有恩。”天罗子淡淡道:“让她们离开,吾与你做了断。”

  “哈……吾无所谓。”

  阎王收手,冷眼旁观,逸冬清泪眼模糊,与楚狂师敌一同搀扶着性命垂危的魄如霜,一边警惕着,缓缓退离。

  在他们即将逃出这间牢房之时,她听到天罗子幽幽一声:“母亲,吾们从此,恩仇俱泯了。”

  逸冬清脚步一个踉跄,定了定身,加快了步伐。

  阎王凉薄的眼神从逸冬清背影上收回:“无关紧要之人已经离开,你要与吾如何了断?”

  天罗子缓缓褪下手上佛珠,语调空茫:“天罗子,只存在于说太岁生命之中。”

  阎王捉准时机,一手穿透天罗子胸口,吸纳他的所有血肉,狂放的大笑声中,宣告着王者回归!

  葬天关忽然红光冲天,这不祥的红光让疾奔道中的人影猝然停步。

  “迟了吗?”说太岁下意识松开了马缰,一手按住胸口,抵抗那股爆发的剧痛:“吾……来迟了吗?”

  自当年南北内|乱,道真已是多年未有喜事。

  今日道魁与道溟大婚,自然是天大喜事。

  只是不久之前刚给道溟办了葬礼,现在又给她办婚礼,就很微妙。

  现场宾客的心情也很微妙。

  穿红衣的赋影然更添几分冷艳,只是婚礼流程看上去似乎哪里不太对。

  新娘子没盖头,背着手站在元宗六象正殿;同样一身红衣的道魁被北宗同修们簇拥着,千般不舍万分纠结的走到元宗六象门口。

  “影……”双方照面,习惯性的昵称差点直接说出口,央千澈及时改口:“道溟。”

  赋影然沉稳点头:“道魁。”

  然后众人就看着赋影然向央千澈伸出手,央千澈无比自然的伸手与她交握,随后两人一同迈入正殿,走到三清圣像面前。

  赋影然冲式洞机递过去一个眼神:“开始吧。”

  众宾客:“……”

  ……喂,是不是搞反了啊!!!

  这是道魁娶道溟还是道溟娶道魁啊?!

  式洞机看似沉稳庄重,实则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莫得感情的开始朗读贺文,告天地,告三清。

  道门婚礼讲究个简单庄重,流程很快走完。

  大概是为了给北宗留点面子,完成仪式后赋影然并未主动,央千澈上前与前来观礼的各派势力代表致谢。

  佛乡佛铸,六弦之首,儒道顶峰,道玄冷别赋,登道岸掌门灵自灵,天疆雉君,论剑海主席,清香白莲素还真,甚至森狱六皇子和八皇子都在列。

  此等宾客阵容,换在其他场合绝对是修罗场配置,能让众人表面其乐融融,算是赋影然独一份,可谓前无古人。

  “感谢众人拨冗前来参加仪式。”

  央千澈致谢完毕之后,赋影然拍拍手,之前寄放在黑海的哈士奇嗷嗷叫着出现在宾客面前。

  众人正感纳闷,却闻赋影然表态道:“人情,就是有来有往。今日收到众人心意,吾也该给出一点彩头,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哦?”剑子凭直觉判断她所说的“彩头”绝不简单,看热闹的心思顿时高涨:“不知好友准备了何种彩头?”

  赋影然露出少见的笑容,咬破指尖,在哈士奇额头一点,解开封印束缚。

  “去吧。”

  顿时蠢萌蠢萌的二哈君体型膨胀,面目异变,似犬似狸,尖牙利爪,肋下展翅,张开血盆大口,一飞冲天——

  “啊,那是……!”

  代表天疆前来的玉雉衣面色大变。

  赋影然则好整以暇继续向众宾客解释:“昔日此妖突破苦境界封流窜至天疆作乱,吾一路追踪,费了不少功夫方才将它擒下。这些年,它一直未曾进食,该是饥肠辘辘。”

  素还真抬头看了看,妖物疾飞之方向似是萧山,心有所思,面上则配合的露出少许疑惑:“前辈,不知此妖是……?”

  赋影然淡定揭晓答案:“天狗。”

  前来观礼的众人懵逼地看着这一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集体大骇。

  ……天狗吞月啊啊啊!!!!!!!!!

  式洞机:“……”

  式洞机他腿软得一塌糊涂。

  吸收备体力量,重回巅峰的阎王,在驱赶了玄膑势力之后,施施然前往深邃古河。

  通过读取原脑记忆,他终于完全恢复,就现今局面陷入沉思。

  “原本以为不动用六王之力便可收纳三界,但天地蝱突然背叛,令吾功体受损不得不改变计划,后来又被赋影然跟素还真算计……嗯,赋影然手中还握有森狱诸多秘密,必须快刀斩乱麻!”

  他手指捻扨,释放一抹绿色灵光。

  随后,他返回葬天关,遥望远方幽幽碧影黛色。

  “吾最坚实的盟友,燹王……待你回归彩绿险堪,双王联手,何惧一名赋影然?”阎王低语道:“至于千玉屑……哼,竟是赤王部属,不过鬼方赤命……还不到时候。”

  他独自盘算偌久。

  “取回备体,如今三阳同天,吾已不惧衰老。黑月与古曜尽在掌握之中,既可以黑月回归控制森狱,也可以收回古曜震慑素还真,加上彩绿险堪……赋影然,你还有多少能耐应付六王开天呢?哈哈哈哈……”

  阎王越想越觉得前景光明,得意道:“最后的赢家只有吾,只能是吾,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一道庞然巨影掠空而过,阎王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巨大怪兽,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咽下停留在萧山之巅的黑月。

  剩下的一串“哈哈哈”,顿时梗在了阎王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阎王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