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永远假设你的假设无效。

  玄嚣太子带兵攻打元宗六象之后,随遇的身世再也藏不住。

  北宗、道玄、道灵代表纷纷前来表示关注,慕峥嵘则大老远跑来巴拉巴拉一番危言耸听,判事双揆被他一忽悠,立刻气势汹汹冲到藏经苑质问道溟,为何私下收留森狱魔子,到底有何居心。

  清静的藏经苑忽然站了乌压压一片人,赋影然连头都懒得抬,自顾自的剥栗子:“双揆怀疑自己人倒是不遗余力,你们认为吾会有何居心呢?”

  ——她很清楚如今道门之人的愚蠢,可是胆敢到她面前来卖蠢,也要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足够分量。

  见她语气不善,式洞机灵机一动,觉得这是个把师姐气走的良机,因为师姐最受不了蠢人——便意有所指的跟着和稀泥:“双揆只是担忧魔祸。”

  “哦?”赋影然缓缓合目,作沉思状。

  随遇感觉到众人对自己的排斥,不安地往后缩了缩,小声问:“师尊……大家讨厌随遇?”

  赋影然用极有压迫感的目光扫视全场,压得正欲开口的慕峥嵘心生迟疑,方才淡然道:“讨不讨厌,重要吗?”

  “但……别人都说随遇的阿爹阿娘是坏人……”

  “记住你父母给你生命就够了,至于你要成为什么人,与你父母是什么人毫无关系。”赋影然指尖凝聚道力,朝随遇眉心一点,留下一点朱砂印,向众人宣告自己要收他为徒的决意。

  式洞机恰到好处的面露几丝不赞许:“此子身世过于敏感,还望道溟深思。”

  ——却换来赋影然一声冷哼。

  “赋影然不才,确实对宗门贡献微薄。多年来也只是教出原无乡与毂凤鸣两个徒弟而已……只不过,吾对自己的教导功夫还是有几分信心,”赋影然眸光一锐,逼视式洞机:“就连道磐你,也在吾身边长大。请道磐扪心自问,跟着吾,难道你长歪了吗?”

  式洞机瞬间哑然。

  这一问,问得太诛心,他竟无言以对。

  “那是,师尊带大的绝对不会长歪,”毂凤鸣笑嘻嘻地用肩膀轻轻撞了原无乡一下:“对吧师兄,我们可直了。”

  离凡道老对原无乡一向颇有不满,闻言瞪了毂凤鸣一眼,直谏道:“非是吾等不信任道溟,实是魔子天生魔性,只恐将来终归魔道。”

  赋影然轻轻抚摸随遇的头:“随遇,师尊好似被人鄙视了呢。”

  随遇天资聪颖,明白师尊是为了自己才会与众人发生纠葛,十分体贴地安慰道:“师尊,别生气。”

  赋影然沉眸看他:“随遇,你师叔是道磐,大师兄是银骠当家,二师兄是道真百年难见的天才——你明白该怎样做了?”

  随遇抬手挠了挠脑袋,颇有些难为情地蹭着赋影然的袖子,声音越来越小:“随遇……随遇会好好努力,将来……也做道磐。”

  道真众人:“……”

  赋影然眼中露出一丝笑意,继续么么哒:“吾并非要你做道磐。你若真有心,就该向一个人好好学习。”

  随遇好奇地睁大眼睛:“谁呀?”

  赋影然抬头远目:“苦境王牌中的王牌,精英中的精英,先天高人高高人,人间大爱与武林和平的维护者——道门顶峰,剑子仙迹。”

  道真&道玄&道灵众人:“……”

  ……道溟您这样教导魔子不怕玄嚣太子来找你拼命嘛!!!

  苦境另一方,呆在三分春|色里蹭吃蹭喝的剑子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龙宿摇摇扇子:“哎呀,剑子,汝又是被何处冤家挂念了?”

  剑子强忍住心底一股莫名恶寒,淡定道:“哪里,只是春寒料峭,偶感凉意而已。”

  休整一番后,道门众人决定再战森狱,战前凑在一起例行开会。

  赋影然不出意料的没到场。

  日前她为随遇之事先撕南宗双揆再撕北宗双隐最后压轴撕东君,撕法叫做“惜字如金一击致命”,撕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旁观的六弦之首北宗六扉和式洞机都明智的选择了做背景板。

  莫寻踪和北宗三辉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心中感慨女先天就是不一样,明明那么文雅淡定,偏偏能把人撕个头破血流。

  最后还是央千澈开口劝和,并表示玄嚣之子留在道门也非坏事,大家要对道溟有信心啊。

  赋影然为央千澈的顾全大局贤惠大度点了无数个赞,然后给式洞机扔了一句“道磐之疑令吾十分痛心”,便一挥衣袖开启阵法,把所有人清理出藏书苑。

  之后,她就一直窝在藏书苑里看书喝茶。

  其实,另一层考量也是为了暂时避开蔺无双。

  世间仅有练峨眉与蔺无双见过她的真面目,而御青城的马甲不能破得太快——她还要留着蔺无双多帮她宣传几日呢。

  当初罪负英雄被她一击重伤,至今体内气劲不散昏迷不醒,葛仙川一时想利用他也难,为达目的必会另辟蹊径。

  赋影然缓缓翻过一页《太平经》。她很有耐性,尽管葛仙川这种毫无层次格调的臭虫她分分钟就能捏死,但是臭虫也有臭虫的妙用,比如,用他臭不可闻的特质吸引臭味相投之人。

  ——譬如慕峥嵘。

  再比如,论剑海里蛰伏的一公一母。

  神思在手,八卦我有。道溟大人在认真思考梵天的金翼大鹏鸟是否吃素,如果答案是“否”,那么她很乐意给一页书带点手信,诸如富含蛋白质的虫虫之类。

  唔,油炸有损营养,不如就用薏仁和香菇清蒸?

  莫寻踪用力擦了擦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奇怪地环顾四周——阳光明媚,为何他方才突然觉得气温骤降呢?

  ……而事实证明赋影然对臭虫们的认知无比精准。

  失去罪负英雄这颗棋子,葛仙川依然不会停止动作,这不,马上就悄悄尾随道门大军前往黑海观战,伺机而作。

  玄嚣和玄震外出打探神思下落,玄幻皇子留守,倦收天一剑捅出玄幻元神兽,元神兽受到冲击,嘶吼着四处乱窜,蹿进荒山野岭;森狱战将担忧玄幻有闪失,匆忙护他逃回玄嚣城堡,欲待道门退兵之后再外出寻回元神兽。

  葛仙川心思一动,紧追着玄幻元神兽而去,走到偏僻处便用九阳天诀将之抹杀。

  “哼,让森狱认为此乃倦收天所为,道门与森狱冲突必会加剧。”

  殊不知葛道长这点子心思落在毂凤鸣眼里简直蠢得不要不要的,天底下会九阳天诀的就没几个,栽赃倦收天的同时也让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不,按师尊的说法,是露出了臭虫触须。

  一想起这只臭虫把道真和天羌族弄得天翻地覆,道真弟子兼天羌族人毂凤鸣就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沉重的连累与侮辱。

  好在凤鸣少年把赋影然的耐性学了七八成,并未现身揭穿,而是将消息回报师尊。

  赋影然闻讯抖擞了一下精神,钻进藏书苑密道里化了个身,跑去给魄如霜和楚狂师敌布置任务,让他们二人与千玉屑搭线;自己则指点天罗子见裳璎珞,争取佛乡领导权。

  裳璎珞昔日被赋影然从魔佛波旬手中救下,对她的后续计划有所了解,再观天罗子果然身带佛气,便毫不犹豫收留了他,师徒二人暂得安宁。

  另一方面,玄幻之死让森狱皇子久违地爆发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派遣大将支援玄嚣征伐苦境,森狱迅速展开侵略,势如破竹。

  森狱打着“倦收天害死皇子”的幌子,倦收天百口莫辩。

  慕峥嵘幸灾乐祸,出去四处散播“都怪倦收天做得太绝森狱才会大肆进攻啦”,弄得倦收天的永旭之巅被拿下不说,仇恨值更拉了不少。

  原无乡感到事情有些蹊跷,跑来跟师尊倾诉,赋影然随口提点他:“九阳天诀不是只有倦收天才会,但能运使至此之人,确实寥寥无几。”

  原无乡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但……葛仙川已经死了啊?”

  赋影然喝了一口茶,凉凉道:“抱朴子也死了呢。”

  原无乡已经知晓抱朴子当年见不得人的行为,经她提醒,模模糊糊想到了什么,又不甚分明。

  而时局的骤变也不容许原无乡思考这些事,师徒二人话没说上几句,双揆通知,玄嚣拿下了雄山,眼下似乎正在筑城。

  原无乡摇头叹息,决定去侦查敌情,临走前眼巴巴地看着赋影然,鬓边兔毛在风中飘啊飘:“师尊……”

  赋影然对于徒弟明显的卖萌行为不予置评,一边翻书一边答了一句:“必要时,吾会出手。”

  得到师尊这句话,原无乡心中一轻,赶紧去和倦收天汇合。

  赋影然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颇有其道理,大徒弟小时候聪明伶俐一点就通,现在却愈发迟钝,果然是烙饼吃太多,只长身高不长智商。

  慕峥嵘从来都不是心胸宽广的人。

  走火入魔之后,更是心比针尖还小,外加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其实赋影然很能理解他的护短,不过道溟大人的原则是自己人只能自己欺负,所以她调|教出来的人和慕潇韩有本质上的不同——个个在外都是人中龙凤,就算混黑也能比慕潇韩混得有格调。

  像慕潇韩这种自己没本事拿老婆垫背刷声望的人,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因此,赋影然在当初拟定计划之时,可以说从骨子里鄙视慕潇韩。

  至于慕潇韩的哥哥……

  她不鄙视慕峥嵘,慕峥嵘的小气巴拉正中她下怀——多好用的棋子啊,她不动,人家还巴巴的凑上来。

  慕峥嵘勾搭玄嚣之后,又马不停蹄跑来勾搭楚狂师敌。

  楚狂师敌这人没什么脑子,过去什么都听葛仙川的,现在长老回来了,他也有主心骨了,赶紧给慕峥嵘引荐乌兰狄月。

  乌兰狄月摸着自己的丹蔻红指甲,漫不经心问:“雄山东羽,正道栋梁,为何会看重小小的天羌族呢?”

  “吾相信长老清楚内中缘由。”

  “好吧。你希望与天羌族交换什么?”

  “向道真讨回血债,相信是长老乐见的结果。”

  “吾倒不知东君与道真之间已仇深似海了。”

  “葑玉络杀吾小弟,道真却一意袒护。走至这一步,非吾本愿啊。”

  “哈……东君盘算得好,如今谁不知葑玉络背后还有一个与练峨眉齐名的御青城?天羌族有必要为你开罪整个道门吗?”

  “怎样?长老畏惧御青城?”

  乌兰狄月眉眼一挑:“畏惧谈不上,忌惮确有几分,她毕竟是曾让万鬼黑渊惨亏之人,吾之好友便栽在她手中。”

  “哦?万鬼黑渊?”慕峥嵘意有所动。

  乌兰狄月点到为止,回归正题:“葑玉络干系不小,道真也非易于。合作,可以,但联盟力量尚不足。”

  “长老有何建议?”

  “吾查到烟都近期对葑玉络颇为关注,也许烟都还有我们的助力。”

  “嗯……”慕峥嵘沉吟片刻:“好,吾会设法与大宗师一晤。”

  送走慕峥嵘,乌兰狄月躺在榻上无聊的翻了个身。

  通过慕峥嵘勾搭古陵逝烟,再由古陵逝烟牵扯一色秋,这一串蚂蚱可算要连起来了。

  葬天关眼看即将完工,森狱终于在苦境有了正式基地。

  玄嚣太子意气风发,站在葬天关之巅,回忆一下带球跑的鸠神练,再展望一下未来霸业,心里的惆怅很快就烟消云散。

  然而愉悦的时光总是短暂,玄灭太子带着一身低气压来到他身边:“十八弟好闲情,还在此处看风景。”

  听他语带嘲讽,玄嚣亦不恼:“此刻闲适,是为将来的征战。可惜,这种征服的快意,吾善良的九皇兄恐怕难得品尝。”

  “哈……”吃了个软钉子,玄灭也并不计较,掏出几册书,扔给玄嚣:“这是近期苦境最流行的话本,特地送给十八弟消遣。”

  “嗯?”玄嚣随便翻了翻,见内中插画尽是风月旖旎,笑道:“九皇兄莫也被二皇兄感染,竟醉心这等大作?”

  “十八弟休要轻下定论,好好欣赏。”

  玄嚣原本还有一丝调笑之心,见玄灭神色不对,便翻开扉页认真阅读,只几页,便察觉不对。

  此乃连载第十八分册,讲的正是地狱十八公主和她的面首们的故事。

  情节很老套——无非是某十八公主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把手下大将军师以及隔壁的大将军师都迷得七荤八素,纷纷爬床,夜夜销|魂,有一天却突然遇到真爱,立刻拜倒在苦境邪|教邪魅总裁脚下。

  玄嚣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

  玄灭看着他变脸,心中好不快意。

  毕竟,第九分册里可是写着九公主天生秃头幼年毁容,好不容易勾搭到美貌如花的面首,却是自家小妹派来的卧底。活这么大,还没被开|苞,不知风月滋味,注定孤老终身呢。

  玄嚣看了十几页,终于看不下去,总算想起旁边还站着玄灭,把摔书的冲动生生压制住,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道:“九皇兄怎样看?”

  “知晓森狱诸多秘辛者,少之又少。”

  看看字里行间对森狱的熟悉程度,就差没指着森狱众人的鼻子说“我写的就是你!你!你!你!你!”了。

  “哦……”玄嚣心思百转,想起失落已久的神思。

  不过神思……流落在外期间到底发生何事?怎会如此异变?

  “那么九皇兄可有线索呢?”

  “只知作者署名,兰陵不谢花。”

  “多谢九皇兄提醒,吾会着手调查。”

  “想必以十八弟的能力,很快能找出蛛丝马迹。”

  “九皇兄谬赞了,若能印证我们兄弟所想,皇兄也有功劳啊。”

  兄弟二人各有盘算,一团和气地散了。

  而被森狱皇子深深惦记的兰陵不谢花夫人,正在幽梦楼里调|戏小少年。

  “心奴,吾的小甜心,今日可有好心情?”

  步香尘用折扇抬起暴雨心奴的下巴。

  暴雨心奴笑得无比魅惑,眼中的杀意也分毫不减:“心奴心情很好,所以亲爱的楼主,解开心奴的禁锢,让心奴杀了你,好吗?”

  “呵呵……”步香尘翻扇掩面,笑得花枝乱颤:“小可爱,又调皮了。”

  “啧啧啧……”清如许扮作一位俏公子不请自来,正碰上这一幕,惊讶地看着暴雨心奴:“楼主,他还这么嫩,你就把他摘来吃了?”

  步香尘笑得两眼弯作月牙儿:“娇嫩,才最惹人怜爱啊~~~~”

  清如许被她荡漾得冒出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说明来意:“楼主,吾特来知会一声,贵客不日便登门。”

  “贵客啊……”步香尘眼波流转,无限慵懒中带出丝丝妩媚:“不再含苞待放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吗?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