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觉得自己不够聪明,可能事实确实如此。

  赋影然回顾自己目前为止的人生,九成九的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唯独玩儿不过最后一分天意。

  道门联军围炉玄嚣太子去了,赋影然暂时无意插手,便准备好好调|教一下莫寻踪。

  何曾想到自己不过是带徒孙出门散个步而已,光天化日大路坦荡,也能碰上黑海森狱追杀孕妇这种戏码。

  她的同情心从来少得可怜,然而鉴于自己现在顶着道溟身份,莫寻踪又在身旁热血沸腾,总不好装睁眼瞎,便出掌化去黑海攻势。

  森狱双魔本欲及早带回少主向玄嚣太子复命,故而一直有所保留,孰料突来截击,顿时集中精力全神戒备。

  “青天白日,欺凌妇孺不太好吧。”赋影然现身,语调平淡,莫寻踪却一眼认出了狼狈奔逃的孕妇是谁,不禁惊呼:“是你——鸠神练!”

  “哦?”赋影然略微讶异,转头看了看鸠神练:“逆海崇帆天谕?”

  之前接到清如许线报,天谕地擘闹翻后,逆海崇帆形同散沙,弁袭君带着濒死的祸风行去向不明,鸠神练转投黑海森狱,不过……才过几天时间就被人搞大肚子,这么劲爆的八卦清如许却没挖出来啊。

  赋影然忙着思考八卦,对面翼天大魔盯着她大呼小叫:“是你!”

  “嗯?”道溟这才分出一丝拉注意力给他,尽可能用贴合正道身份的口吻冷冰冰道:“魔人,不可猖狂,此人吾护下了。”

  一言既出,在场众人都感受到某种无法形容的违和感。

  然后道溟大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扔出一颗炸弹,炸得四周飞沙走石暗无天日,顺利跑路。

  莫寻踪拽起鸠神练追着赋影然一路狂奔,满腹吐槽无从发泄。

  逃至一片竹林,鸠神练呼痛,即将分娩,赋影然才停止脚步,双手负在身后,一派仙风道骨:“莫寻踪,将她放下,守住外围,接下来交吾处理。”

  “呼……呼……”莫寻踪累得直喘气儿,暗自腹诽自家师祖修为如此高深,居然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跑路,面上又不敢违命,只好拖起发酸的双腿去外面守着。

  “深呼吸,肛|门用力,”赋影然冷冷注视着鸠神练:“……自己生。”

  ……鸠神练差点岔气。

  好在孩子还是顺利生下来。

  “男婴,十斤。”赋影然熟门熟路地抱起婴儿掂了掂:“生长速度真是惊人。”

  鸠神练虚弱地抬起头,若有所思。

  “现在,可以谈谈前因后果了吗?天谕。”赋影然把婴孩塞回鸠神练怀里,恢复仙风道骨模样。

  鸠神练穷途末路,无意反抗,开始讲述自己与玄嚣的七日之约,从相知到相见,从相见到相恋,从相恋到相叛……赋影然听得有滋有味。

  讲述完毕,鸠神练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吾为吾儿取名……随遇,希望你能随遇而安。”

  赋影然听到了想听的情报,欲行离开,却闻身后婴孩一声悲鸣,再回首,鸠神练跪行逼近,膝下是刺目的血痕。

  “道长……吾以己身偿罪,求你……保护吾的儿子……”

  赋影然神色微变,凝目观视,才发现鸠神练唇色青黑,双眸充血。

  “你中毒了。”

  “哈……谋算一生,奈何……被人利用……”

  话语未落,气息渐无。

  婴孩啼哭声越来越响亮。

  道溟大人抬头望天。

  ——合着她这辈子就是个托孤体质了!

  道溟又捡了个孩子回来。

  近期战事频繁,南修真上上下下对这件事并没有给予过多关注,反正道溟捡孩子不稀奇,而且有原无乡毂凤鸣珠玉在前,估计南宗将来又能出个精英,也是好事一件嘛。

  式洞机对于师姐的回归有着莫大心理压力,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师姐发现自己精分的秘密,尽管已经收到大宗师无数通连环夺命call,依然不敢冒险去蓝峰十二涛。

  他不敢惹事,赋影然却不打算让他好过,趁道魔休战间隙,带着神速长大的随遇去“关爱”师弟。

  “小机……”

  式洞机浑身一僵,环顾四周,确定无有人在,才微微蹙眉:“道溟,能否注意对别人的称呼。”

  “哦?多年不见,你成了别人了?师弟,真是见外。”赋影然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随遇乖巧地退到旁边,眼睛盯着式洞机,好奇的一眨一眨。

  式洞机试图寻找合适的话题:“森狱对苦境虎视眈眈,道溟仍不打算出手吗?”

  “需要吾出手?”赋影然挑挑眉:“只要道磐一声令下,吾当然从命。”

  这话要是换一个对象,大概听不出其中意思,然而式洞机七岁起就跟在赋影然身边学习修炼,立刻领会精神,开口解释:“原无乡虽持有银骠玄解,但他与倦收天私交过甚,屡屡挑动南北道真最敏感的伤口,难以服众。如此,吾才勉为其难越俎代庖。道溟若对此不满,大可接过南修真掌教大权,这也是吾原本认定之事。”

  式洞机说了一大通,正在思忖对付会如何回应,冷不防赋影然盯着他看了两眼,摇头叹息:“师弟,你知晓吾无意掌教。不如——吾去找你小弟回来,给你打下手?”

  ……式洞机差点吓尿!

  强压着心头颤抖,道磐大人摇头叹息:“原来道溟亦听闻胞弟之事……哎,他说与吾死生不复相见,要他回归道门,难矣。”

  赋影看见师弟演戏,也跟着演起来:“耶,吾当年一走了之,这些年劳你代吾掌教,也让吾为你补偿一二,”

  式洞机紧张得脚趾头都抓紧了,满口推辞:“道溟有此心,吾已感激不尽,但小弟之事,吾想亲自处理。”

  “小机,你明白吾之个性,向来说到做到。告知吾他的下落,吾与他会上一会,说不定他与吾比较投缘呐。”

  赋影然说着说着已经站起身来,俨然一副整装待发姿态,式洞机心中转念无数恨不得马上打消她的想法,焦急不已。

  正此时,元宗六象之外传来打斗声。

  “道磐,玄嚣太子领大军来犯!”

  守门的道子匆忙传报,式洞机松了一口气,转眼看看赋影然,见她神色淡然,暗自庆幸玄嚣太子来得及时。

  这番动静,惊动了休整中的道门众人,南北双秀首先冲了出去。

  赋影然心想自己前几日接到情报说慕峥嵘去勾搭黑海,昨日慕峥嵘才见到随遇,玄嚣今日便来,看来慕家兄弟做坏事都挺有两把刷子的,效率奇高。

  之前葑玉络杀了慕潇韩,回来又坚决不肯透露御青城行踪;她背后有北宗撑腰,慕峥嵘动她不得,果然按捺不住去勾搭了玄嚣……赋影然沉眸,默默盘算自己挖的大坑大概可以多埋几个人。

  抬眼时,却对式洞机淡淡道:“一起去看看吧。”

  来到元宗六象外,正逢道魔大混战,双秀联手大秀“过度私交”的威力。

  翼天大魔战中觑得赋影然身影,怒从心头起,径直朝她攻来:“还不归还少主!”

  毂凤鸣起剑拦住大魔攻势,玄嚣抽身略退,战局暂休。

  “敢问阁下名号?”

  “赋影然。”赋影然淡定地与玄嚣太子对视。

  “哈……据翼天汇报,逆海崇帆赦天祭中,就是阁下越行黑海,致吾险失爱将。”玄嚣不急不恼:“阁下每次出现,皆是敏感时机。就不知——吾儿在道真一切可好?”

  道真众人闻言,既惊又疑,纷纷将目光集中在赋影然身上。

  赋影然神色不变,回以一句:“你猜?”

  “哼——!”翼天大魔一看到赋影然就觉得肚脐眼隐隐作痛,失了平日耐性:“主上,何必与这孽道废言!赋影然,交出少主!”

  “好啊。”赋影然出乎意料的开口唤道:“随遇,过来。”

  随遇有些忐忑地现身人前,为克制紧张,伸手拉住了赋影然衣角:“师尊。”

  赋影然朝着玄嚣的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那就是你的爹亲,你可以随他走。”

  随遇抬头与玄嚣四目相对,片刻,转头问:“他……真是我阿爹?”

  “如假包换。”

  “那……随遇跟他走了,以后还能见到师尊吗?”

  “想见,便一定能见到。”

  “吾儿,”玄嚣上前一步,压抑着心中一丝激动,努力维持王者风范:“回到吾身边来。”

  随遇又注视他许久,缓缓摇头,退到赋影然身后:“我……我不要走,我想留在师尊身边。”

  赋影然对着玄嚣一摊手:“你听见了。”

  “可恶!”翼天大魔咬牙切齿。

  玄嚣眸光暗沉,银枪一挥,众军得令,再次开杀!

  还处在一头雾水中的道门众人只好迎敌,一时间厮杀纠缠,战声动地。

  赋影然拉着随遇退出战围。

  眼下蔺无双与慕峥嵘不在,六弦之首和双秀有伤在身,式洞机不出全力,毂凤鸣隐藏实力,道门一方战得吃紧。

  蓦然,倦收天金剑出鞘,运使九阳威能:“巧夺——”

  原无乡见状,心照不宣,双手摊开摆出一个甩飞饼的动作:“——无极变!”

  巧夺无极变,开阵!

  既已祭出道真最高剑阵,赋影然便索性站得更远,观赏自家大徒弟流畅的甩饼姿势,然后……默默拎起随遇转身离开。

  巧夺无极变的雏形据说是昔日南北道真金剑与玄解持有者联手歼灭恶龙时所设计,一直在门派内部流传演变,至倦收天和原无乡手中最终成型。

  身为道真一脉空前绝后的学霸,赋影然很早就研究过此阵雏形,却并未付诸实践。

  一者,她习惯单刷;二者,南宗功体特征注定了起阵时必须使用这种销魂的甩饼动作……道溟表示,实在是太难看了。

  寄北轩内,清如许和业务骨干们正在如山堆的情报里整理各方资讯。

  “论剑海那边有无动静?”

  “慕峥嵘曾去打探消息,但论剑海尚未开局,无人接待他。”

  “烟都的动向?”

  “大宗师已经咬住葑玉络不放。”

  “兰陵不谢花的书销量如何?”

  “早就脱销了,读者还在反映拖稿太久。”

  “把下一期大纲寄给她!”

  “主编啊,这样真正好嘛?步夫人一定会被森狱盯上啊!”

  清如许高冷一笑:“你以为步夫人是傻子?她当然会明白其中凶险,但她还是选择与老板娘合作,这是为什么?”

  “……呃,想不出对她有什么天大好处。”

  面对骨干们充满求知欲的双眼,清如许摸着下巴笑得恶质:“文学创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老板娘曾让我转告步夫人,森狱皇子与臣子——俊美者众多啊。”

  “哦~~~~~~~”

  四周响起一片意味深长的咏叹。

  清如许清了清嗓子:“好了,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