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哨楼】山岳平平>第16章 双生树

  “总把头,现在还看不到栈桥的影子,估计得多等些时候。”

  花玛拐方才回去洞中查看一番卸岭所铺栈桥工程进度,此刻才在陈玉楼面前站定,恭恭敬敬拱手复命。

  陈玉楼冲他摆摆手,腹中悄然咕噜噜响了一通。

  他眼瞧见此处场地还算开阔,想了想又道既然还要等卸岭众人前来会合,不如原地休息一段时间,大家也好养养精神。

  他们半夜自寨中出行横穿遮龙山,又在黑逡逡山洞中与献王痋术斗智斗勇死里逃生,如今好不容易在山脚寻了个开阔地带踏踏实实躺下,只见群山连绵间河水面正映出红日缓缓而起,间或有惊鸟自苍茫林间起落,也都觉出几分怀念。

  河水蜿蜒,转眼旭日东升。

  浓雾自林间散去,偶尔听得虫鸟啼鸣。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周而复始。

  仿若世间大道都似一个圈,可偏偏人生活于其中只能将自己活成一条线。

  第一缕日光洒在鹧鸪哨肩头。

  他以手肘轻触两下身侧陈玉楼,轻声道:“太阳升起来了。”

  “嗯。”

  陈玉楼枕着自己胳膊轻微点头应声是,隔着眼前暗夜感受到日光的温度。

  这边花玛拐自落脚便没停,乒乒乓乓从茶叶到茶碗再到茶壶一应俱全都摆在面前。转眼间还升起了一小堆火,一边烧水煮茶一边口中嘟嘟囔囔什么云南湿冷如果不生团火在旁边祛祛湿,特别容易湿气入骨落下病根。

  邬罗卖初出湘阴本就好奇心盛一路不停,方才在山洞中又整夜都拼尽全力,现下沾地便昏昏然睡了过去。

  托马斯也早都累脱了力,刚才勉强在草上铺个铺盖便躺下了,可躺下还不甘心,现在一双眼追着花玛拐前前后后地转。

  “你可歇会儿吧。”他双眼转半天都转花了看花玛拐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才觉得自己多少得劝上两句。

  这边花玛拐将煮好的茶给哨楼金三人各递去一杯,回过头来想了想又递给托马斯一杯,才总算是安安稳稳坐下来。

  “红姑不在,总把头又失了一双招子,我不得多上点儿心嘛。”

  托马斯听得一知半解,朦朦胧胧只觉得好似没见过有个叫红姑的。

  “红姑是谁?”

  花玛拐轻微叹了口气也去草地上躺下,这才竹筒倒豆般一五一十跟托马斯讲红姑的事。

  他本是老把头身边亲信,怎么说也算的上陈府大总管,后又跟随陈玉楼上瓶山下云南,得了现任总把头百分百的信任,坐的仿若是个人人艳羡的位置。

  但总把头忙着心有壮志运筹帷幄,老把头年过古稀不问他事。他日日为大事小情奔波没有怨言,卸岭弟兄钦佩他为人处事不假,但到头来忌惮几分也是真的,久而久之他便缺了个可以聊天的人。

  这几日虽得总把头指示日日带着邬罗卖时不时可以插科打诨,可那孩子毕竟年纪尚轻,有些事说了不如不说。现下好不容易逮着托马斯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便是好一通说。

  “你看邬罗卖使得那个飞刀,就是跟红姑学的。红姑教了他不少东西。”

  托马斯应声瞟一眼隔壁酣然入睡的邬罗卖,虽不多言,当下心头也有了不少唏嘘。

  这边陈玉楼虽看起来是摇着折扇躺在草坪上养神,可实际上心间盘算一点儿没停。

  那边卸岭的弟兄靠是靠得住,可若要应对遮龙山的险恶痋术还真让他捏一把汗,好在张佩金手下那位攀崖虎在山间来去千百回早已有不少经验可以应对洞中情况,又在他临开拔前拍了胸脯说绝无问题,还夸下海口讲他们前脚到,自己这一干人后脚便到。

  这攀崖虎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虽然暂时尚不得而知,可料张佩金在自己手里他攀崖虎也不敢生事,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边几人各怀心思休养生息,待到太阳滑去头顶,方才听得洞口那岸边一声高喝。

  “总把头!”

  陈玉楼手中折扇应声“唰”地合起插去腰间,草草掸去袍间浮尘原地起身。

  后继部队终于是到了。

  “大帅!”

  这边为首的攀崖虎一路走来见的都是他们杀出的尸山血海,现下见着自家大帅还囫囵个立刻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上前便是一个单膝跪拜。

  张佩金紧走两步把人扶起来前前后后打量一番:“可有伤亡?”

  攀崖虎一抹额头汗渍,大咧咧张嘴笑出个一字:“一个都没有!”

  这边托马斯闻言便是一惊:“那么多食人鱼!一个都没有?!”

  “没有!”攀崖虎瞪起眼重复一句,眉峰间都透着傲气,又宛若说书人一般绘声绘色讲,“咱早先听人说遇见这种大型鱼群的时候给水里通上电就可以一口气打死,干脆就搞来个小发电机给水里通电。那景象你们是没见,一通电打下去水面跟开了锅似的翻起鱼浪,上千条鱼劈里啪啦自水中向上跳,那阵式可是相当壮观——”

  “得得得——”张佩金眼看他满口跑火车只差个醒木就可以原地开张,斜觑一眼陈玉楼面皮打断道,“没事儿就好。”

  “那可真是让攀崖虎兄弟费心思了。”陈玉楼摇摇指尖折扇,应声笑笑。

  鹧鸪哨立在一边没接话。

  ——从伐竹做桥到通电打鱼,看起来确实像是卸岭大张旗鼓的一惯做派。

  花玛拐当年随陈玉楼到过一次云南,此刻正一边手捧人皮地图确认方位一边极目而望,正瞧见远处未散的云雾中飞起了几只金线大蝴蝶,一时指着那些大蝴蝶喜形于色。

  “总把头!已经能看见我们上次所见的金色大蝴蝶了!”

  鹧鸪哨随他指尖望去确实见到不少金蝴蝶,可再去望另一侧却也有蝴蝶翩飞。

  可见这以蝴蝶定位并不怎么靠谱。

  而一般树林,其中树木为争夺日光,都争先恐后向上长,可长得过高的树又最易受大风侵扰。久而久之,林中树木都长得一边儿高,树冠与树冠间还不约而同要留一道缝以供日光洒落。

  可这里的树不是。

  此处三面环山,又是个盆地,终年潮湿多雨难有大风,植被都自然生长,林中高矮灌木与参天乔木长得高低有秩,参差错落。一眼望去根本辨不明林间究竟是何种地势。

  鹧鸪哨无奈笑了笑,转头向陈玉楼道:“你还说什么寻龙看山分金定穴,遮龙山下这样植被茂密又参差不齐的地势,便是真有金算盘与你我同行,也使不出他外观山形内查地脉的摸金之术。”

  说话间卸岭众人陆续抵达,还随身携带不少土质炸药以备不时之需,随行滇军也留下部分人手在遮龙山洞口安营,驻扎出第一道防线。

  张佩金将地形图展于地面,几人这才开始以地图所绘方位为基准,决计出发寻找蛇河。

  地图上所绘蛇河蜿蜒曲折绕过遮龙山,其间奔流湍急,落差巨大。再加上山间植被茂密遮盖着河道,砍竹造筏顺河而下自然不是个好选择,一行人只得徒步而行,顺遮龙山边缘缓慢前进。

  手边便是遮龙山的峭壁,一行人曲曲折折走进森林。

  这森林打高出望去看起来一片苍莽甚是好看,可真正深入其中却林木茂密到几乎无法立足,见不到蝴蝶便也罢了,还尽是硕大的毒蚊子。

  花玛拐与邬罗卖结伴打头,以短刀生劈硬砍开出条路供卸岭一干人前行。

  托马斯本就肤色极白,被山中那巨大的毒蚊一叮就起好大一个硬邦邦的红包,还奇痒无比,真是苦不堪言。

  花玛拐见状悄没声采几片薄荷叶递去让他揉碎了敷在包上。

  托马斯西医出身,本就不怎么相信中医那套休养食疗之法,又奈何再没其他法子,现下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满腹狐疑接过来敷上。

  他敷上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可渐渐便觉得伤口处清清凉凉,瘙痒感也下去了。托马斯这才满心欢喜去仔细观察那几片叶,又在指尖碾碎了放于鼻尖细细闻,一边闻还一边自言自语。

  “没想到这叶子真有用啊。”

  陈玉楼虽不说话却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自己边走边暗笑,暗笑两声又觉出不对。

  “花玛拐什么时候跟托马斯这么熟络了?”

  鹧鸪哨:?

  卸岭一行人在林间走了大半日也未寻得蛇河丝毫踪迹,眼见日头西沉,一行人自昨日清晨至今又都未曾歇息,现下只得找片相对开阔的地方扎营,待到明日再寻他路。

  可这密林之中开阔地带哪有那么好找,花玛拐眼见天色向晚,又见两颗大榕树下有片青石至少可以解决总把头他们的休息问题,便差众人原地伐木扎营。

  行军帐篷只有几个,都先紧着陈玉楼他们用了。

  眼见暮色四合,卸岭众人便围着那颗大榕树下的空地安营扎寨,各自生起篝火。

  托马斯眼见那两颗榕树双生,树干宛若希腊神庙前冲天的石柱,相互缠绕盘旋而上,又见树冠低垂恰似华盖,还生得各种奇花异果,一时看得入神心头好奇已起,拉着鹧鸪哨又是好一番询问。

  “快枪手先生,你说这一颗榕树为什么可以开出这么多种不同的花?”

  “这两棵树活不久了。”鹧鸪哨收拾铺盖的功夫瞄一眼那两棵树,直言道。

  “什么?”

  “你看到的那些奇花异果都是寄生植物,并非榕树自身所结。老榕树的养分全给这些植物吃了,自己自然也就渐渐成了个外强中干的空壳,离死不远了。”

  托马斯满心失望应一声,被扫了兴再不多言。

  只有在旁侧耳细听的陈玉楼独自抿出了鹧鸪哨没说出口的下半句。

  便宛若被诅咒的扎格拉玛族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