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哨楼】山岳平平>第8章 开赴云南

  这几日陈府热闹地仿佛开了锅。城里城外七七八八的人群纷至沓来。

  湘阴居民日日见到如此景象,心中一面捏着把汗,一面又好奇观望这静默许久的陈府究竟要有什么大动作。

  四方响马原以为湘阴陈府云南归来大势已去早不以为意,有些动作快的已经另攀了他处高枝。现在眼睁睁看陈玉楼府上一日一日越发门庭若市,心头都隐隐有些不安。那些寻了他处的日益焦灼暂且按下不表,便说这些仍尊他为盗魁的,一个个为抢得头彩竞相登门。

  陈府如此热闹,表面上是陈玉楼在自家地盘里选弟兄再探云南宝地,实则张佩金也混于其中招揽自己麾下残部。

  这日鹧鸪哨与陈玉楼并行,俩人身后各跟着一个小尾巴。

  花玛拐身边还有个邬罗卖,从他回府上那日邬罗卖便归他管带。他事务巨细都记在了自己脑子里,到了该有所应对的时候,再一样一样提醒陈玉楼。

  托马斯自然是不知道中国这许许多多的弯弯绕,整日跟在鹧鸪哨屁股后面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见着金银珠玉一箱箱往府里来只觉得大开眼界。

  “快枪手先生,陈老大——”

  也不知道“陈老大”这称谓是谁给托马斯教的。

  鹧鸪哨叹了口气,真的倦了。

  陈玉楼努力保持表情稳定,咬着牙揉了揉太阳穴。

  他本来就五感过人,托马斯每一声都直穿他脑壳,听多了觉得自己天灵盖都飘在半空。

  花玛拐心领神会。

  “总把头,事情差不多就这些,如果没其他什么要求我就拆他们去办。”

  陈玉楼冲他扬扬手。

  “是。”花玛拐拱手拜别,临走了突然回身扶上自己受伤肩头,“哎呦我这肩膀怎么这么疼啊,托马斯你快给我看看,这马上要开拔了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

  “不可能!”托马斯震惊于自己的素日里妙手回春的招牌惨遭质疑,当下拉着花玛拐就往后厢跑。

  求清净得清净的鹧鸪哨和陈玉楼各自怔了一瞬,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说厉不厉害?”陈玉楼先笑了一壶,擦干眼泪心下颇为骄傲,拐子这人用着就是得劲。

  “厉害。”鹧鸪哨一同咋舌,“这口吐莲花之才确实得你真传。”

  “害。”陈玉楼打个哈哈,又正色道,“我这临走了弟兄们在府里上下打点,还希望兄弟不要见怪。”

  鹧鸪哨摇头笑笑:“这倒不会。”

  陈玉楼又接着道:“此去云南,有张佩金随行多多少少要介入军阀之争——”

  “我身为绿林众人,军阀政局自然不便介入,可也有两个例外。其一,若是阻碍了探墓夺珠我一定相抗;这其二——”鹧鸪哨说着扫一眼面前人双目,“若是伤及陈兄,我也定不会轻饶。”

  陈玉楼心下一动。

  “那我便先谢过了。”

  开拔的前一日晚,许久都不作声的卸岭突然大宴四方响马盗群。

  坊间传言皆由此说卸岭陈府今日之后便可东山再起。

  陈玉楼自知自己云南一败后手下盗群难免人心不稳,好在财路没断,只重新分配就好。趁这三日府中往来频繁,他已经将三山首领各自会见了一遍,打足了预防针。

  可那些个匪首怎么又能是好摆平的。

  便说这五连洞匪首李兰初,原本讨了个警察局自卫总队长的头衔,又跟陈玉楼做做烟土生意混得风生水起,得知他又要跑去云南探大墓还与张佩金同行,当下就骂了娘。

  陈玉楼知道这帮子响马匪首乐意不乐意一方面在个“财”字,另一方面则在“义”字,若是断人财路,又使人落个不义之名,那搁谁谁都不干。

  于是两日前李兰初装模做样来拜会,他寒暄之时便有意无意点了点。直言道湘西的烟土生意已经到顶了,如果此时还不考虑扩展生意只固守湘西,之后走的便都是下坡路。

  “往什么地方扩展?”

  “云贵啊!”

  李兰初当下听他这一句又是云南心中立刻就又骂起娘。

  “可那张佩金他奶奶的当初杀了多少我们盗匪弟兄?你与他同行不是要让我们兄弟都落个不仁不义的名声吗?”

  陈玉楼听他所言只觉得好笑,心说平日里你五连洞烧杀抢掠之事做的也不少,到了还自诩仁义,口中笑道:“且不论那张佩金杀的不是我卸岭的人,也不是你五连洞的。单说他也不是自己做主去杀的响马,都是受那云南唐继尧老贼的命令。就算你我要去寻仇,找的也应当是唐继尧吧。”

  李兰切第一反应张口又要骂娘,可转念想想陈玉楼说的还算有几分道理,况且该有的财路一点没少,反倒还能多些,自然也再说不了什么。谁能跟银子过不去呢?

  解决了李兰初,这剩下几位也就不再话下。

  宴会中,陈玉楼安安稳稳端坐在高台上举杯祝酒。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除却花玛拐,他身边还多出三个人来。

  盗众宴饮在明,陈玉楼高台在暗,就算想看也只能远远看见一个独自反光的光头顶,其他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楚。

  众人心说左边那人好像还有点印象,记得是什么搬山魁首。可右边那两个都从未见过,远远先看出其中一个好像是个洋人,穿得又板正体面,不知是不是从英德过来的军火商,看起来确实厉害。这下再去看另一个徒有光头在一片昏暗中独自反光的家伙,一身军阀制服倒不是湘西地界常见的。

  众人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道自己做的生意若是能有军阀庇佑那可是太好了。

  再看几位匪首素日里都互相不对付,可今日倒头一遭安安稳稳只管各自吃喝,也就都打消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一夜安宁。

  第二日天色未明,陈玉楼已经一身短打,外套软甲腰挂小神锋立于湘阴城门上,身旁是做响马打扮的张佩金。

  陈府众人早已收拾停当准备开拔,队伍从陈府门口一路列至湘阴城外,人手一只粗瓷碗,碗里的壮行酒气味冲天。

  “总把头,您不说两句?”张佩金道。

  “我卸岭开拔一碗酒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必多说。倒是张参谋,不说两句吗?”

  张佩金沉吟片刻,继而将几个字喊得声震云霄:“此去云南,胜,可望生!败则死,不胜不败亦死!”

  陈玉楼闻声将手中粗瓷酒碗高举过头昭示众人,继而落于唇畔一饮而尽,顺势在身侧摔得粉碎。

  “甩了!”

  他终于喊出了这一声。

  这一声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喊出来的,而是他从身体的什么地方血淋淋抠出来的。里面有昆仑,有罗老歪,有花灵和老洋人,有无法魂归故里的弟兄,还有被他压抑了太久的复仇雄心。

  “甩了!”在陈玉楼身边的花玛拐紧接着将壮行酒一饮而尽,摔碗呼喝。

  “甩了!甩了!甩了!”

  应是声继而山呼海啸,又如潮水自近而远,一浪一浪从城门往城里传。

  托马斯哪曾见过这种气魄,此刻心下更是对这位老大多了丝敬畏,举起指尖酒碗也是一饮而尽,有样学样道:“甩了!”

  鹧鸪哨立于托马斯身侧,听得卸岭众人呼喝之声在湘阴山谷间回荡心头也多了几分豪情,举起酒盏正欲要饮,被一直暗戳戳在身后盯着他的邬罗卖抓住时机夺了下来。

  “魁首,您还是喝这个。”邬罗卖端出一碗自己早都备好的茶递去鹧鸪哨手边,“以茶代酒,总把头不会怪罪。”

  鹧鸪哨无语地抿抿嘴,又无法反驳,只得接过那碗茶权当是酒,一饮而尽。

  此去云南,有妖虫鬼蜃冤雾毒瘴,又有唐继尧手下滇军相抗。一干人皆知艰险难料,不禁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