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喻黄]空烬>第11章 11 Zeps Dream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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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文州走出会议室,黄少天正靠在门边抽烟,目光不知道在注视什么,他微微低着头,头发蓬松,看起来有一点颓废的样子,喻文州忍不住多看了他一会儿,这样的机会总是难得,他总觉得黄少天是从骨子里和这样的字眼不搭边的。

  最后的方案确定,王杰希也从会议室走出来,周泽楷掐着时间打电话过来,分秒不差,他们说话的声音从喻文州这一侧传来,黄少天听到了,连忙抬起头,手忙脚乱地把烟掐灭了,军靴踩在烟头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喻文州!这儿!”黄少天微微踮脚,双手插在口袋里,挑了挑眉毛。

  喻文州点点头,然后快步走过来。

  “哎,好像是国安那边有文件过来让你签。”黄少天说,“我放在桌面上了。”

  喻文州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哦,知道了。”

  雨后天气微凉,空气中水汽密布,临近黄昏的日光斜着照在开阔的操场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黄少天在前面倒着走,然后探着头看喻文州的表情。

  “哎,怎么感觉你脸色不大对劲——次奥!谁丢的!”

  黄少天话刚说到一半,一块小石头天外飞仙直中他的后背,黄少天转过身,看到孙哲平和张佳乐站在操场的另一端,正在冲黄少天挥手。

  “我靠,狼狈为奸!我必须替天行道了——哎,喻文州你干嘛去啊?”

  “我去把文件签一下。”喻文州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他们俩大概在招呼你,过去吧。”

  “噢!”黄少天点头,然后笑起来,“收拾完他俩我回来找你!”

  喻文州微笑着点点头。

  宿舍的门锁着,用惯了一张卡到处刷门禁,偶尔用钥匙还觉得很有意思,咔嘣一声门锁扭开,喻文州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文件夹,封口处盖着国安的章。

  喻文州不动声色地拿起来,沿着封口撕开。

  这是一份实验报告,喻文州扫了一眼,然后在最后签上了名字,再重新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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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逗我,”叶修十分理所当然地说,“不可能,我这么高的级别,不可能不够权限。”

  “你能不能要点脸,哪怕一点。”魏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老夫的级别也是S级以上的,论老资历你就别吹牛了行不行。”

  “你只有老,没有资历。”叶修说,“这任务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我说你,你要替黄少天珍惜机会,珍惜这个为未来全军新星队伍贡献一点力量的机会。”

  “珍惜个屁,狮子大开口。”魏琛抓过来烟灰缸,弹了弹烟灰。

  “你现在还有贡献的机会,等兴欣开始出任务,就是跪在兴欣门口哭求抱大腿都没戏了,我们老板娘铁面无私,冷面无情,你懂的。”叶修说。

  陈果诧异地回头,心想这又是个什么人设她怎么没听说过。

  “果果,别理他。”苏沐橙对陈果说。

  “对,懒得理你。”魏琛接话,“还是苏妹子明白。”

  报告躺在桌面,魏琛拿起来翻了翻,除了加粗加大字体的诅咒之剑四个大字外,剩下的几乎就是一片空白了,魏琛有点唏嘘,翻了两页然后把报告放下。

  “看出什么了?”叶修说。

  “二十万,我告诉你这任务怎么回事。”魏琛反将一军。

  “好。”叶修回答得特别痛快,他拿起手机拨通黄少天的电话号码,“喂,是我,没有没有,我只是有个消息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黄少天有种不详的预感,张佳乐也有,他机智地站远了点。

  果不其然,一秒钟后黄少天踩在食堂的椅子上单手揉着面团,整个人都炸毛了:“叶修我去你大爷!”

  “四十万,爱办不办。”叶修说,“哎,这个价格不是说好的吗?”

  黄少天把面团摔在桌面上:“叶修你臭不要脸!尼玛谁跟你说好的!是男人就别挂电话!你给我说清楚谁跟你说好的四十万!我去偷还是去抢四十万给你啊!”

  叶修沉吟了一下:“是偷还是抢是你的自由,从朋友的角度来说我建议你偷,毕竟抢这件事情不道德指数更高。”

  “叶修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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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文州快步走到边境军区最中心的一栋楼,这里是保密部门的办公地点,他来到楼下的接待处出示了军官证,接待处的办事人员下午昏昏欲睡,一看到证件登时吓了一跳。

  中校啊,这儿最大的头孙哲平也才是少校,而他刚刚居然在打瞌睡。

  “申请一间最高保密级别的会议室。”喻文州说。

  他的声音很柔和,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很好相处,不是个严厉的上级,办事人员很快办了一张卡给他,然后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谢谢。”喻文州很礼貌地道谢。

  保密会议室里有着一般向导无法感知、哨兵也无法窥探的屏蔽防御系统,以保证保密室内的全部信息不向外泄露,喻文州坐下来把一张存储卡塞进卡槽,然后打开播放器。

  “嗨,少天,我是喻文州。”画面上喻文州坐在病床上,额头贴着纱布,手持DV的画面转向整个病房,镜头有点晃,整个病房很大,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病床,窗子前是黑色的窗帘,白炽灯亮得可怕。“第十三天,身体恢复得很好,精神域的修复遇到了很大问题,但是目前情况还算乐观。”

  画面暗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重新亮起来,这次是一间实验室,DV画面右下角的红色数字说明时间距离上一次过去了一个多月,喻文州还是穿着一身的病号服,但是脸色看上去不错。“少天,这里就是我的实验室。”

  画面好像静止了一样停了很久,镜头里的喻文州都没有说话,等到喻文州准备开口的时候,画面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喻文州关闭了播放器,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黄少天拨了电话。

  “少天,你来一下,我有事情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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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的,当初联盟成立,就是因为和国安不合。”魏琛把快要烧到手的烟头掐灭,“哎,给我倒杯茶水啊,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乔一帆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给魏琛倒了杯茶水,顺便也给叶修的水杯满上了。

  “多好的孩子。”魏琛慈祥地看着乔一帆。

  “多懒一老头,啧啧。”叶修说。

  “放屁,你才老头,你想不想听了?”魏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其实这件事到现在我也不想提了,你为什么非要问?少天那小子,我听说他和喻文州一起去出任务了,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现在还不知道他是知道了什么才非要查当年的任务。”叶修想了想,“不过黄少天应该是认真的。”

  “他一旦知道蛛丝马迹,都会认真的。”魏琛看着叶修,“诅咒之剑这个任务是失败的,所以对外封锁了全部权限。而且,就在这个任务当中,喻文州死了。”

  安文逸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在场的这些人,只有安文逸,就刚刚在前些天才见过喻文州这个活生生的人,他还见识了喻文州强大的精神力,而且他可以肯定,喻文州是上战场的那种向导,和那些不愿意去前线留在后方从事科研工作的向导不同,他很冷静,但是带着掌控全局的游刃有余,甚至他觉得喻文州的精神域带有一股平淡如水却暗潮涌动的感觉,这是向导对同类的判断,很难谈科学性。 “他没死。”叶修说。

  魏琛挑了挑眉毛:“你怎么知道?”

  “废话,因为黄少天现在就和他在一起出任务。”叶修说。

  “我也没想到。”魏琛没心思和叶修插科打诨,“我一直以为他死了,看来国安把他带走了,然后他活下来了,再然后我没想到的是,他的精神力恢复了。”

  “当年发生了什么?”叶修皱眉,他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不一般。

  “少天这个小子,是个天才。”魏琛突然说起了黄少天,“哨兵里的天才,脑子也好用。”

  叶修沉默地看着魏琛。

  “他是喻文州救回来的,”魏琛再次点燃了一根烟,烟圈一吐,眼前烟雾缭绕,就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呐,从精神黑洞里把黄少天救回来的,就是喻文州。”

  “他不应该硬碰硬的,精神力耗费过度,救不回来了。”

  “我不记得了。”黄少天显得有点沉默,话也少了很多,他费力地想了想,自然而然地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没关系,”喻文州点了点头,“不记得也很正常。”

  保密室的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夕阳送晚,透过窗子将一切染成暖黄色,两个人背对背坐着,喻文州显得很平淡,黄少天则有点紧张,他不断地试图伸手去抓着喻文州的手腕,手指不由得缩紧。

  “进来,我带你去找。”喻文州轻声说。

  精神域打开,精神接驳完美契合,黄少天可以轻松地在喻文州的精神域里漫步,他可以随意地查看喻文州的所知所想,就好像来到一间整齐干净的图书馆,每一格内都存储着不同的记忆和情感,可是书本太多,黄少天反倒一时间也不知道要看什么,他接住喻文州抛出的精神触丝,随着喻文州的指引继续向深处走。

  精神世界是哨兵和向导精神状态的真实体现,喻文州的精神图景是一片望之不尽的大海,海面风平浪静,蔚蓝深邃,黄少天总觉得这个画面他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直到他看到尽头的一片血红,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就是他的梦境,他做过很多很多次的梦,反反复复,海水,鲜血,以及白色的灰烬。

  黄少天向前走了一步,海水突然变了颜色,梦里那种血红的海水涌了上来,几乎就在一瞬间包围了他,他拼命地挣扎却丝毫无效,胸腔中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感像是勒住他思考的绳子,几乎让他整个人都陷入这样完全盈满的空间里而放弃一切抵抗,他觉得自己越沉越深,红色也越来越深,直到这样的红色变为全然的黑色,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他猛地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和这样的黑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五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成了累赘,在窒息面前,他放弃了所有的感官和知觉,精神域敞开着,距离被这样的黑色吞噬也只有一步之遥,黄少天耐心地等待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这样的吞噬感觉到期待——或许是可以因此变得毫无负担,也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The End.

  黑色愈来愈强势地吞噬着他的精神域,黄少天放弃了抵抗,那种完全的虚无其实是一种毫无负担的状态,可以让人忘掉一切,当开心的与不开心的同步消失,没有了对比,那么所有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就都没了区别,这种虚无的快乐像是海面月色的碎影,遥不可及,却近在眼前,黑暗跨过最后一道阻碍,最终要把这一切划上句号——

  “少天,醒醒。”

  有人在他耳边说。

  那个声音温柔又熟悉,黄少天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但是他却能听见这个声音对他说话,他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却发现那个声音不仅没有变小,反而愈加清晰。

  就像是回响在他的灵魂深处,在永无止境的终焉之地,唯有这个声音温柔而坚持,像柔韧的藤蔓,攀附着陡峭的悬崖,它微弱,但强韧。

  空气开始涌进来。黄少天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开始恢复了知觉和五感,重新找回自己的眩晕一时半会过不去,而等到这一切过去的时候,他发现那个声音已经不见了。

  黄少天想起了他经常一遍又一遍反复做的梦。他在一片灰烬和鲜血中,看到一个靠在墙边的人,他垂着头,一言不发。黄少天走近些,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终于看清了,那是喻文州。

  他的向导靠在墙边,他费力地建立起精神接驳试图感应,却发现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应。

  他躺在中央塔的心理咨询室里,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他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和切肤的疼痛,他知道,他和喻文州最后一点关系就此解除,所有的标记不再有归属的意义。他可以听见医生激烈的讨论,陈述着利弊得失,听见频繁的脚步声响若惊雷,听见窗外飞鸟掠空树枝轻颤,听见整个世界都在向他传递着无尽的信息洪流,而这样的洪流之中,偏偏就没有喻文州。

  黑夜在白昼之中降临。

  继而是快速的画面飞掠,他好像在与时光的无尽永前作对,一路逆行而来,他看到自己,也看到喻文州,看到熟悉的自己,也看到陌生的自己,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天旋地转起来,他仿佛掉进了万花筒,一瞬间就被画面所淹没,没有任何力气辨认、思考,他觉得整个人飘浮起来,无处落脚,他海水中挣扎,直到他看到了自己。

  他看到两个少年在空旷的操场边聊天,阳光正足,灼人肺腑。

  “魏老大答应了我,这个任务结束之后休假,”黄少天弯着腰系鞋带,军靴蹬在墙上,在阳光下显得锃亮,“哎,你想去哪儿玩?喻文州,我跟你说话呢,我可以勉为其难也带你一起去。”

  少年意气风发的,下巴微微扬起,眯着眼睛看向喻文州,他手里拿着一把短匕首,抛起来又接住,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那也要等任务结束。”喻文州笑了笑,“少天,该出发了。”

  任务号NSLY1821,代号,诅咒之剑。

  “比如,来来来,把你的杯子给我,”魏琛伸手要乔一帆的杯子,乔一帆连忙递过去,“看到了吧,三个杯子。”

  魏琛把叶修的水杯放在最中间:“上面,顶头的,我不说你也知道是谁。”

  叶修点点头。

  “咱们,中央塔,”魏琛把剩下的两个杯子平行地摆放在下面,“那边,就是喻文州现在在的那一边,国安。”

  “国安和中央塔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魏琛敲了敲杯子,陶瓷的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你都知道。”

  国安和中央塔最大的分歧不是出于别的,是出于对于哨兵向导进化的认识,在哨兵和向导这两种特殊体质觉醒之初到现在,几百年过去了,两边仍然没有达成一致,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种觉醒是天然的、不可预估的,还是可控的,甚至于可操作的。

  中央塔控制着全国90%以上的哨兵和向导,这些军人可以选择上战场,也可以选择从事其他类型的工作,中央塔甚少对这些觉醒的特殊体质人群做任何实验,他们坚信这是人类自我选择的一种进化,并不加以干涉和控制,而国安恰恰相反,他们坚持认为,哨兵和向导的觉醒、结合、共鸣都是有科学依据和道理的,顺流而下,可以促进已觉醒人群的更好发展,逆流而上,可以探知这些觉醒的触发条件和原因,他们甚至觉得,哨兵和向导之间情感的共振、互相需要的纽带都是可以人为制造的。

  中央塔对此心生敬畏,而国安只认为这是一个需要破译的谜题。

  “作对?”陈果很好奇,“为什么要作对?”

  叶修斟酌了一下:“其实也不是作对。”

  苏沐橙走过来坐下,她想了想,补充道:“我觉得是对着作吧。”

  她深深地看了叶修一眼,叶修回看她,露出一个微笑。在这件事情上,叶修代表中央塔没少和国安作对,乃至于叶修已经被国安彻底封杀,他作为一个大校,连国安的大门口都进不去,要知道,进国安的门口只要是中士之上都可以,但是叶修一走到国安门口刷门禁卡,系统会默认直接报警,开启国安最高级别的防御。用国安苏教授的话说,叶修,破坏力约等于一枚核弹,PS,是他心情好时。

  叶修和国安之间的事情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兴欣的人都知道他和国安有着乱七八糟难以言喻的关系,但是都不知道细节,陈果兴致勃勃地想听八卦,次次都被叶修堵回来,看现在的样子,叶修还是没有要说的意思。

  “这个任务是国安下面的,”魏琛说,“结束之后我只接到了黄少天,而现在,你看,老夫猜对了,喻文州被国安带走了。”

  “你什么时候猜了。”叶修说。

  “在心里,当年在心里猜的。”魏琛敲了敲桌子,“这事儿跟国安逃不开关系。”

  “当时为什么派黄少天和喻文州去?”叶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魏琛把手里的水杯转了个圈:“你说为什么?因为那时候中央塔已经没人可派了,你当时在哪儿,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叶修呵呵一声:“我在建功立业。”

  “当时他们结合了。”魏琛说,“一直以来,配合得也很好。这件事之后,对外都声称黄少天是有向导的,其实就是喻文州,但是内部大家都知道,那精神域,跟头发丝似的。”

  魏琛手指捏在一起,勉强露了个缝。

  “黄少天后来……”安文逸突然插话。

  叶修看了看他,觉得安文逸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他是一个绝对冷静也分得清场合的人,甚少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插嘴。

  “我看过黄少校的心理咨询报告。”安文逸说,“难道你们都没看过?”

  魏琛一脸卧槽:“你竟然看过?”

  “我总觉得有点不安。”军部的车停在中央塔辖区的门口,黄少天走在前面,喻文州拉了他一把。

  “啊?什么?”黄少天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想太多了,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黄少天讲这话的时候信心满满,眉眼间带着勃发的少年气,背影挺直如同夏日里的一颗白杨树,可是不管怎样,喻文州还是嗅到了一股不安全的气息——对于向导来说,气息无外乎是受情绪影响而形成的气场,只要感应情绪感应得足够精细、准确,精神力足够强大,所谓的直觉完全可以发展为知觉。

  “你相不相信我。”喻文州出于谨慎,还是拉住了黄少天,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既出于对细微处的敏锐,更出于对自己向导能力的自信,他从逆境中走来,却从来都不是一个自卑的人。

  “相信。”黄少天想也不想地回答。这是他的向导,他不信任他还信任谁?

  “那就拿着。”喻文州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还有,黄少天,无论什么时候,我喊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阳光刺眼,静默无风。

  这次的任务级别很高,S级别,已经是他们处理过的最高级别的,喻文州一路都在看地图,直到把地图上的全部信息都印刻在脑海中,他仍然觉得不安全感如影随形,甚至于这种感觉已经无法控制,通过精神纽带传染给了黄少天。

  “你在发抖。”黄少天握住了他的手,“文州,你怎么了?”

  喻文州还没来得及回答,军用车停下,目的地已经到了,他反手回握黄少天的手,十指相扣后又松开。

  “没怎么。”喻文州打了个响指,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么恐惧只会变成无谓的情感低谷,侵蚀他的判断,这只会让他们更加危险。

  这是一栋废弃的医院大楼,位置在城郊,四周除了一片焦土,便是更多的废弃建筑和满地的杂物,由于前段时间曾经发生小规模的冲突,戒严了有一段时间了。喻文州很想探查一下四周的情况,但是此时已经接近深夜,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近来一直不太平,中央塔和国安的压力都很大,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也不会派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出来执行任务,黄少天那时候甚至还没有去蓝雨报道,只是单独接触了魏琛而已。

  “分头上去。”黄少天利落地给手枪上膛,冲喻文州挑了挑眉毛。

  “左边。”喻文州摇头,然后给了自己的判断。

  “啊,好吧,左边。”黄少天也不知道喻文州为什么选左边,可是他觉得喻文州选的总不会错,就算错了,他也要和喻文州错在一起。

  而他们真的错在了一起。

  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木门上镶嵌的玻璃碎了一地,混乱的屋内空无一人,满地洒的都是散发着浓烈异味的不明液体,窗子打开,泛黄的木窗上玻璃碎得像蜘蛛网一样盘根错节,两扇玻璃明显被子弹击中,墙壁上的弹痕更是明显,触目惊心的红色血迹染了半面墙,甚至把墙上的挂画污染得一塌糊涂。

  那是一副《最后的晚餐》。

  “有人杀了我们的目标,”喻文州半蹲下,仔细看了看墙上的血迹,“或者只是带走了他。”

  他们的目标,是一名私自进行哨兵向导人体实验的科学家,这位科学家并不来自国内,他曾流亡过多个国家,这里只不过是他的一站。

  “少天,你看一下,这需要多大的力道。”喻文州没有回头,只是向后招了招手。他和黄少天的默契一向很好,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讲话,可是他这次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扭过头的时候,发现黄少天正举枪对着他。

  “别动。”黄少天严肃地看着他,喻文州一下子觉得心脏抽紧,那种杀意的迸发他无法忽视,而当这股杀意来自他的哨兵时,他只觉得一瞬间如坠冰窖。

  他试图与黄少天建立精神接驳,可是只碰上坚硬的精神壁垒。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喻文州的头脑,他猛地掀翻了桌子上的不知名设备,同时猛地向后就地翻滚,在一声金属触地的巨响之后,一枚子弹正中他的肩头,剧痛在一瞬间炸裂,沿着神经元直奔大脑,简直要把天灵盖掀翻。

  等到喻文州踉跄着再站起来的时候,黄少天已经不见了。

  这或许就是这个科学家被追杀的原因,喻文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怎样的一种魄力,或者是一种无处寻因的大胆——他觉得自己和黄少天可能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而他此刻,迫切需要一个筹码。

  他缓缓蹲下,用还未受伤的左手,拆下了他刚刚掀翻的那个设备最重要的部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拿走了这个科学家数年来全部的数据,就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设备组件里。

  楼下汽笛声大作,人声沸腾,喻文州缓慢地走到楼下,看到一群穿着明显不是中央塔制服的人围在下面,疼痛让他有点眼前发晕,但是他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看到黄少天躺在一片空地上,安静得像熟睡一样。

  周围站着一些人,他们对喻文州说,别靠近他。天气阴沉,开始下着小雨,喻文州摇摇头,然后抬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声音显得无比地冷静,没有一丝颤抖。

  “让开,让我看看我的哨兵。”

  越是安静,越让他觉得不安,黄少天显得太安静了。他蹲下来,摸了摸黄少天的脸颊,试图和他的精神域连接,除了强力的屏蔽什么都触不到,这种虚无太可怕了,他的理性只支配了大脑三秒钟,三秒钟之后,他强行进入了黄少天的精神域。

  喻文州从未如此强势过,在与人相处之中,他总是显得进退有度左右有方。

  在黑暗之中,一道惊雷落下,大雨倾盆,雨水打在土地上,把坚硬的土地化为柔软的泥地,废弃的大楼依然不断地向外发散着只有哨兵可以接收到的奇特信息流,像是一个黑色的诅咒。

  诅咒之剑。

  啪。开灯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明显,黄少天猛地回过神,发现他和喻文州的情感共振已经断开,他已经走完了这段回忆的全程,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保密室的灯光昏黄却温暖,他依然和喻文州背对着背,源源不断的暖流从一具身体传递到另一具,喻文州的背宽阔温暖,挺得笔直。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黄少天的声音嘶哑,他自己也是一愣,甚至觉得这个声音不像自己发出来的。

  “我爱你。”喻文州转过身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我爱你,无论发生过什么、将要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