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喻黄]空烬>第10章 ?10 ?Lost?In?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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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带落叶阔叶林在夏季郁郁葱葱,森林里盎然的草木味道逼人,最后一点星光隐没了丛林交错的树荫之后,四周的黑暗渲染出苦咖啡的深色,醇厚而一望无际,雪豹走在最前面,一身雪白的皮毛泛着黑夜中的微光,他的主人时不时地撩它的尾巴,然后发出让雪豹抓狂的笑声。

  “你不要老把一只雪豹当猫养。”喻文州对黄少天说。

  “没有,哪有。”黄少天咬着嘴唇,然后又抓了一把雪豹的尾巴,“猫那是多大的脾气,是猫早就挠我了。”

  雪豹的尾巴又长又大,摸上去手感很好,绵软而灵活,让黄少天乐此不疲,雪豹挣扎无果,只好尾巴一甩甩到前面,自己叼着走路。

  “你看,它尾巴好长!”黄少天拍了拍喻文州肩膀,又去拍胖达的脑袋。

  胖达走在喻文州身边,看了看可怜的雪豹,眨巴眨巴眼睛,算是意思意思表示了一下同情。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穿过这片丛林,”喻文州说起了正事,探照灯的灯光汇聚,在黑暗中像跳跃的光火,“我们至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凌晨四点必须离开,在日出之前,至少要退回国境线的那一端。”

  黄少天点点头:“足够了,我有把握。”

  喻文州侧过脸,深深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有把握,但是鉴于我们还没有结合,还是想再告诉你一下。”

  丛林里虫鸣声此起彼伏,风吹过,卷起枯叶和一股微微潮湿的腐烂气息。

  “我从前,和你结合过吗?”黄少天放缓脚步,轻声问。

  他低着头,地面堆满了无人清理的落叶,黄绿交杂,却都在夜色中换上了黑色的面孔,踩上去只觉得绵软,就像黄少天此刻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踩在云端,随时都会跌入万丈深渊。

  “通讯器响了。”喻文州说。

  通讯器的红灯在夜色中微微闪烁,这是对方的强制通话提醒,只有当佩戴通讯器的人怎么都不听那边的话时才会启动,黄少天有点尴尬,这说明刚才后方肯定在耳机对他说了半天的话了,他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我是黄少天。”黄少天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我听见了,我没聋,你才聋了。”

  对方也是个大嗓门,通讯器的电流让声音失真,但是黄少天还是听出来了,张佳乐扯着脖子喊,喊得他脑子嗡嗡直响。

  “我们都觉得你们应该立刻撤回来。”张佳乐简要表达了一下要求,“回来从长计议,现在形势很复杂。”

  黄少天抬头看喻文州,冲他皱了皱鼻子,比了个回去的手势。

  “你想回去?”喻文州问。

  当然不。黄少天摇头。

  K国针对他设计了这么大的一个陷阱,连哨兵抑制剂和感知共振设备这种尚处于研发阶段、成本极高的克制无向导哨兵的手段都使出来了,黄少天不可能不想反击。

  “给我。”喻文州伸出手。

  通讯器摘下来,递到喻文州的手上,黄少天接过探照灯照着,灯光暖黄,丛林虫鸣,两个人靠得很近,黄少天看着喻文州的手指灵活地按在通讯器上,轻轻一掰,咔嘣一声,张佳乐的声音就变得模糊而失真,嗞啦一声,彻底安静。

  黄少天张着嘴看着喻文州:“你把通讯器给弄坏了?”

  “没有。”喻文州笑,“卸了一个零件,你再打开。”

  黄少天将信将疑地打开开关,张佳乐暴跳如雷的声音传来,感觉那边开了锅了,黄少天甚至能听见孙哲平的笑声,喻文州握着他的手让他按下红色的按钮,那边的声音就开始像是被电流干扰了一样,听不清了。

  “控制声音清晰度的,”喻文州轻声说,“他们听我们也一样。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再安上。”

  黄少天会意,按着按钮冲着通讯器喊:“喂喂喂,喂,张佳乐,张小花,喂喂喂,我听不见,我信号不好,你听我声音也不好对吧,喂,喂喂喂,我们在丛林啊,听不清,好的,再见啊——”

  会议室里除了张佳乐敲桌子的声音,剩下就是通讯器功放嗞啦嗞啦如同油水滚沸的声音,黄少天可能是在说话吧,但是一个字都听不清。

  张新杰看了看手表:“日出之前,如果还不回来,就直接前去救援,不早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这么放心?”徐景熙反倒不放心起来,因为他始终觉得黄少天这个人非常不靠谱,他不仅有根本不属于正常哨兵的狭窄精神域通路,还有正常人都无法理解的脑回路。

  “喻文州在,他会陪着黄少天胡闹,但是也会掌握胡闹的分寸。”张新杰站起来,“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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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的月光愈发明亮起来,丛林即将走到尽头,这也意味着他们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电子地图上显示他们正在以一条最绕远路的路线靠近边境线上K国的临时指挥地点,雪豹走在最前面,一出了丛林立刻变得警觉起来,它和黄少天并肩作战这些年,对于危险的感知敏感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任何一点小动静可能躲得过人的知觉,但是未必躲得过高山之王雪豹的知觉。

  “我们找对了。”黄少天单膝跪地,拍了拍雪豹的头,示意它不用害怕,“我们都在呢,按原计划。”

  真正的红楼在这里,他们站在红楼的背后,月色下一栋三层的小楼在树木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喻文州弯下腰,颇有耐心地将一个个袖珍的炸弹按照来路摆放好,胖达跟在他身后举着竹子,动作灵活得简直不像个胖子,黄少天仔细一看,他发现在夜里反而能看到胖达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巨大的黑眼圈里竟然显得很有神。

  一共十一颗小型炸药,摆放好后,喻文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路向后退,他倒着走,目测好了一个角度后,冲黄少天招手。

  手枪上膛,黄少天单手持枪,冲喻文州挑了挑眉。

  这个距离简直小菜一碟,黑暗中即便黑色的炸药和夜色融为一体,黄少天也可以轻易地分辨出来,枪声接二连三,爆炸声也顺着枪声响起——

  “砰!”

  最后一颗炸弹,这一颗距离红楼最近,炸药的威力也最大,剧烈的爆炸声如平地惊雷,尘土飞扬,尘烟弥漫,雪豹一跃躲出去好远,免得溅了一身的灰尘,喻文州和黄少天快速绕路——这次,他们的目标是正门。

  根据之前的情报,这里才是K国的临时指挥基地,调虎离山,又或者是大隐隐于市,黄少天不想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这次瘟疫的疫苗,他是一个军人,组织的任务就是他行动的目标,上面说要端了这里,那么这里无论人还是畜生就都活不过第二天的早晨。

  红楼里面开始有人跑出来,可以听见熟悉的口哨声,但是这没有用处,他们跑向了爆炸点,这其中既有喻文州的设计筹划,也有他的精神力控制。

  “好了,看你的了。”喻文州遥遥地冲黄少天打了个响指。

  那声音清脆,哨兵听来,无比地清晰。

  红楼门口的守卫有四班,每班有四个人站岗,爆炸声起,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密切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他们早早被告知今天晚上会有行动,不会波及这里,但是要时刻保持警惕。守卫们保持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但是当他们意识到有人在试图靠近时,却发现根本没有呼喊反应的时间——

  太快了。

  黄少天的速度,完美地展示了一个优秀哨兵的极限,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双枪齐发,没有给人以任何反抗的机会,那些守卫来不及叫喊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自己遇到了危险快要死了,身体就砰然倒地,掀起一阵浮尘。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黄少天继续大步向里走,他不需要通过通讯器对喻文州说,也不需要回头看喻文州的动作,他们的精神域对对方敞开大门,建立起的精神屏障像筛子一样过滤所有的无效信息,他能感觉到喻文州在他的精神领域里闲庭信步,那种契合的快感酣畅淋漓,让黄少天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直接上楼,二楼实验室去看看,我保护你。”黄少天向喻文州传达信息。

  枪声不绝于耳,喻文州打开实验室的门,这里大概是整个红楼看起来最整洁的地方了,台子上放置着试管和各种医疗器具,喻文州移过目光,看到了地上一个巨大的像棺材一样的玻璃箱,氧气管、鼻饲管各种管子和仪器摆在一边,最让他觉得震惊的是他看到了摆在一边的瓶瓶罐罐,如果没错的话,是哨兵抑制剂的成分,在这堆瓶罐的旁边,复杂的仪器向外发射着信息流,这是一台感知共振设备。

  喻文州毫不迟疑地把黄少天屏蔽了。

  “喂喂喂,喻文州!你怎么能这样,你看到了什么?里面有什么?有异形吗?有生化怪物吗?为什么不让我看!快让我看——”黄少天的声音喋喋不休地从通讯器里传来。

  “少天,身后,五点钟方向。”喻文州对他说。

  黄少天低头躲过同时反手就是一枪。

  “我靠!喻文州,你快点告诉我你在里面干什么?不要做奇怪的事情!我以哨兵的身份命令你快点解除对我的屏蔽——”

  喻文州微笑,声音温柔:“科学证明,哨兵意识过剩可能是癌症的一种。少天,我以中校的身份命令你,在外面等我出来,五分钟,我可能找到这次瘟疫的病原体了。”

  在台子上,喻文州利落地将可能有用的全部资料和物品用密码箱子装好,金属的密码箱滑过台面发出一声难听的摩擦声响,像极了上学的时候,劣质粉笔里的小石块在黑板上划过的声音。

  刺耳。

  “五分钟过去了,倒数十秒钟,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喻文州你再不出来我真的要冲进去了,我不放心你,你要么别屏蔽我要么让我进去要么给我立刻出来!你说谁直哨癌你这是污蔑是诽谤是歧视我要告你——”

  “在这儿呢。”实验室的门打开,喻文州站在门口,黄少天猛地一抬头,差点又和喻文州撞到一起去。

  “哦。”黄少天退后一步,“拿到了?”

  “拿到了。”喻文州说。

  “那走吧。”黄少天挑了挑眉毛,“行了,原谅你,把我放出来吧。”

  喻文州微笑,然后精神屏蔽解除。

  “我们该回去了。”喻文州放置下最后一颗定时炸弹,“已经三点五十五分了。”

  “看,从这儿看!”黄少天指了指窗子,玻璃早已被震碎,从这里可以看到他们来时穿越过的丛林,日出的第一缕光洒在葱郁的绿叶之上,露珠反射出微光,和黑夜抗衡的白昼,从这里开始。

  “这么早就日出了……”黄少天感慨。

  喻文州笑:“我们这里北纬四十多度,又是六月,日出早也是很正常的。”

  黄少天点点头:“文州,你看,是不是挺好看的,我觉得很好看。”

  “对啊,很好看。”喻文州附和他。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这是一个真理。”黄少天说,“一定,真是一个美好的事情。”

  喻文州的表情看不出来悲喜,他表现得很镇定,也很淡漠,黄少天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从微光初盛的丛林,转向了另一半被黑夜笼罩的天空。

  “少天,我们该走了,四点整。”喻文州率先转身,快步下楼。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我一定会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时针即将指向五点,王杰希坐在会议室里喝浓茶,他刚刚和周泽楷通过电话,难得一个闷葫芦会打电话过来,王杰希足足反应了两分钟才接起来,然后他确认了三次对方的真实身份,逼着周泽楷说了三次“是我”。

  周泽楷的声音显得比平时要急促点,吐字竟然很连贯。

  王杰希当然知道周泽楷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不会说话,但是他偶尔还是喜欢开他的玩笑。

  “你没事吧?”周泽楷问。

  “没事。”王杰希放下茶杯,抬眼看到张新杰走了进来。

  “那就好,早点回来。”周泽楷说。

  “你起得这么早?”王杰希说。

  “晨练。”周泽楷正在擦头发,他刚刚晨练后洗过澡,正站在阳台向下看,他倒不是无法忍受向导一时间不在身边的感受,只是觉得有点无所事事,习惯性地想和王杰希说说话。

  “别感冒了,对着阳台吹风。”王杰希说。

  周泽楷笑了,他笑的时候没有一点声响,笑得很隐秘,也很浅,嘴角勾起来,划开一个白砂糖一样甜蜜的弧度,他退后两步,依然迎着朝阳,退到了屋内。

  “知道。”周泽楷说,“你忙。”

  电话挂断。

  张新杰正低着头整理资料,王杰希抬头看他,张新杰很懂地摇摇手:“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王杰希笑了:“不是问你这个问题,我有个关于黄少天的疑问,困惑了很久。”

  还有十分钟到五点,如果黄少天和喻文州还不回来,他们就要开始准备营救的计划,越过边境线去接应了。

  “哦?”张新杰一愣。

  “这个问题我真的很困惑,”王杰希指尖转着笔,“我从没见过像黄少天那样,精神域狭窄到这种地步的人,这是为什么?”

  王杰希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张佳乐衣冠不整地进来,一边向里走一边塞裤腰带,孙哲平撑着额头走在后面,一副日了狗了的表情。

  “你确定我们现在讨论这个问题?”张新杰看了看张佳乐和孙哲平,然后看向王杰希。

  “你别碰我!”张佳乐回头指着孙哲平的鼻子,“离我远点!”

  孙哲平觉得张佳乐不可理喻,声音压得又低又狠:“张佳乐,我警告你,你现在,把我的腰带还给我。”

  王杰希掏出手机,冲孙哲平拍了一张,果然,孙少校一只手提着裤子,没有腰带。

  张新杰一只手打开电子地图读取黄少天的位置信息,一只手把手机递给王杰希,王杰希会意,接过张新杰的手机,冲孙哲平拍了几张。

  “帮我共享给韩文清看看。”张新杰说,“哦,还有个消息可以大家共享一下,黄少天和他私奔的向导喻文州回来了,地图上显示距离军区门口还有二百米。”

  张佳乐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黄少天回来了?”

  “对。”张新杰点头。

  呼。一阵风吹来,会议室的门再度打开,张佳乐和孙哲平消失在门口,王杰希拍了两张背影,然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原来张佳乐扎的腰带是孙哲平的。

  “光天化日。”王杰希说。

  “朗朗乾坤。”张新杰接话。

  “现在呢。”王杰希看了看张新杰,“你能解答我的疑惑了吗?黄少天的精神域为什么那么狭窄?”

  狭窄到有了周泽楷的经典比喻:一线天。

  “事到如今,没什么不能说的。”张新杰说,“后天造成的。”

  王杰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在我解释之前,你以为黄少天为什么会有那么狭窄的精神域?先天的吗?不可能。迄今为止,我在中央塔工作了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的资料,都没人精神域狭窄到那种程度。黄少天刚进入中央塔的时候,精神域是正常哨兵的宽度,可匹配的向导一抓一大把。”

  “这是强制解除绑定、与喻文州精神纽带剥离的后遗症。在那场剥离中,他的精神域自动关闭了所有的再结合可能,只留下了喻文州那一条通路。”

  “这不是药物和精神力影响可以做到的,这是一个哨兵在绝望之际的最后一个选择。”

  张新杰的解释结束。

  太阳照常升起。

  “嗨。”黄少天手里拿着通讯器,冲大家招手,“我回来了,真是太不容易了,通讯器修好了!”

  一片朝阳里,喻文州站在黄少天的身后,黄少天看向大家,而喻文州的眼里却只有一个人,只有他的哨兵。

  Never?lost?in?time.

  Lost?in?your?eyes.

  晨光温柔而迷人,透过老旧的玻璃窗照进来,把泛黄腐朽的木窗框都映得带上了朝气蓬勃的颜色,喻文州低着头在认真地填写黄少天的病历本,然后在最后的家属签字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只是例行检查,”钟叶离觉得喻文州填得过于详细了,随口说了一下,“任务回来所有人员都会有的。”

  喻文州点头:“我知道。”

  “填好了吗?”

  喻文州放下笔:“好了,他有药物过敏史,我写在了这里。”

  钟叶离点点头,接过病历本,然后把喻文州自己的递过去:“你的。”

  “谢谢。”

  隔着一层帘子也可以听到黄少天在里面和医生聊天,例行的身体检查气氛很轻松,黄少天说话的声音又很大,一下子就把冷清的军区医院搞得很热闹,一整套的流程下来都没有什么问题,黄少天觉得只是有点肌肉酸疼,顺便还有点困。

  穿好衣服走出来,病历本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下,各项数据都正常没什么好看的,黄少天把小本子卷成个筒,一边在手心敲打一边向门口张望。

  “有没有不舒服?”张新杰戴着眼镜走过来。

  “没有。”黄少天摇头,“通体舒畅,精神愉悦,喻文州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很快了。”张新杰也冲检查室里面的门口望了一眼,“等下你们先去休息,休息好了还有别的任务。”

  “我也有别的事情要请教你一下。”黄少天把病历本抛起来,然后用指尖顶着转圈。

  张新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张新杰看得出黄少天的疑惑,连王杰希这个算是局外人的都问了,黄少天自己如果还没有察觉,那才会让张新杰觉得不对劲。

  喻文州很快出来,一边撩开帘子一边穿外套,黄少天把病历本一扔,冲喻文州吹了个口哨。

  “出来啦?”黄少天凑过去,“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喻文州笑,他抬头看了看张新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那走吧。”黄少天把两个人的病历本折起来塞进外套口袋里,“我困死了,我要睡觉。”

  天光大亮,黎明冲破薄雾,闪着清晨耀眼的光,两个人经过操场,看到孙哲平在整队,张佳乐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丢小石子,眼神飘来飘去的,看到黄少天了就离老远冲他挥手。

  “好好休息!”张佳乐站起来,冲黄少天丢过来一块小石子,不过大概是因为躺在床上躺得太久浑身乏力,压根没丢过来,在距离黄少天五米处垂直降落。

  黄少天冲张佳乐比了个大拇指向下的手势。

  喻文州双手插兜站在一边看着,日光把他的轮廓勾勒出一道金边。

  回到宿舍,照例只有一张床,黄少天躺在里面,喻文州坐在床边叠外套,然后工工整整地放在一边,黄少天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很想笑,他想着想着就转过头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偷着笑起来。

  “睡吧。”喻文州也躺下,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过度使用向导精神力让他觉得精神恍惚,黄少天伸过手,和他十指相扣。

  “你先睡。”黄少天颇认真地说。

  “这事儿有什么先后。”喻文州笑了,“又不是不能一起睡。”

  “我看着你睡。”黄少天侧着身子,眼睛滴溜溜地圆。

  “你看吧。”喻文州说,“少天——”

  “嗯?”

  喻文州摇摇头,话到嘴边,突然又不想说了。他本来想说,明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好好珍惜现在还能安稳睡在一张床的时候吧,可是这话说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第二次回到黄少天的身边,时限本来也就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一过,他就要重新回到国安,现在的形势来看,或许三个月不到他就要走了。

  哨兵的安抚作用很强,也或许是喻文州精神力使用过度太累,他很快睡着,黄少天看着喻文州陷入梦乡,终于觉得安心起来。

  他翻身坐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房门关好。

  “喂,老叶啊。”黄少天站在走廊,目光盯着紧闭的房门,一边打电话一边踱步,“帮我查个三年前的任务呗。”

  叶修答应得很爽快:“好的,没问题,多少钱?”

  黄少天:“……”

  “二十万。”叶修说,“赞助一下兴欣装备,给你表现的机会到了。”

  黄少天:“你怎么不去大街上抢啊!”

  叶修淡定弹烟灰:“抢过了,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孙哲平站在场边,看着队伍的人在训练,张佳乐先是站着,然后坐着,最后干脆四仰八叉躺在操场上,孙哲平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然后被张佳乐石头沙子的一顿乱砸。

  “是让你来整队的,”孙哲平板着脸,“你干什么。”

  张佳乐想说干你,但是他还是没敢。

  “不要把儿女私情带到任务里面来,张少校,我们半个月前分手了,撒娇没用的,立正站好。”孙哲平继续说,表情很严肃,带着一股让人觉得很有道理的正义气息。

  哟呵!张佳乐觉得这世道真是乱了套了,那昨天夜里是谁大半夜把我从会议室里扛起来丢到宿舍床板上的?不是儿女私情?你逗我!不是我跟你姓!这人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睁眼睛说瞎话,自己不过是躺在床上半个月顺便和他分个手,再见面孙哲平就整个人都不正常不服管了,着实让他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孙哲平你还要不要脸了?!”张佳乐站在石头上俯视他,“是你,昨天晚上大半夜的——”

  孙哲平难以置信地看着张佳乐,然后指了指纷纷看向这边的队员:“你说啊,昨天晚上怎么了?你声音再大点,你怕他们听不见吗?”

  张佳乐恼羞成怒,羞是一部分,怒是挺怒的,孙哲平是个哨兵,下手没轻重,谈恋爱的时候还知道打横抱着或者背着,妈蛋一分手,居然用扛的,张佳乐就记得自己本来困得昏昏沉沉的,趴在孙哲平的肩膀上,肩章五角星咯得受不了,疼得张佳乐直哎哟。

  “我看你就是不要脸了!”

  “不要。”孙哲平挑了挑眉,表达了赞同。

  如此耿直干脆,张佳乐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不是也不要了。”孙哲平继续说,“是谁半夜解我腰带。”

  张佳乐:“……”

  一切的行为本来清清白白,一旦加上一个时间状语:大半夜,那一下子就气氛不一样了,夜里这个暧昧得让人露出意味深长微笑的时间点,随便发生点什么实在是太正常了,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总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张佳乐彻底无力扑街,他看了孙哲平五秒钟,然后掉头就走。

  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边关着门在开会,张佳乐推门进来,自己给自己沏茶坐下,王杰希在主持大局,抬眼瞄了他一眼,张佳乐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

  “等张新杰那边的结果,一旦确定,立刻开始执行第二套方案。”主要内容讨论得差不多了,王杰希做了个小总结,张佳乐低着头喝茶,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所有人都在等张新杰那边,如果喻文州带回来的东西对瘟疫研制抗体和疫苗有用,那么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次的瘟疫爆发是K国的一次有预谋的行为,他们的任务将不仅仅是控制瘟疫的扩散——这项工作将交给中央塔和国安派组的更加专业的队伍,他们的任务将变成彻查边境防御工作漏洞,同时严密控制K国对境内反动势力的支持,在暗中将其掐灭。

  “我知道啊,你们看我干什么?”张佳乐从茶杯里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他,“嗯?什么意思?要喝茶吗?”

  王杰希双手交叉,他想了想:“张少校,我们刚才在做第二套方案的时候,产生了一点分歧,想听听你的看法。”

  王杰希话刚说完,会议室的门又开了,张佳乐猛地一回头,发现是孙哲平。

  “呵呵。”张佳乐转过头,端出一副前辈架子,装模作样地呷了一口茶,“哦,你说吧。”

  张佳乐着实在整个队伍里来去如风行动自由,这里所有人除了韩文清,属他和孙哲平年纪大辈分大,张佳乐最开始还拍着王杰希的肩膀说小王同志blabla,后来不用别人纠正他,他自己就不提了,反而现在很喜欢让大家叫自己小张,黄少天毫不客气地评价他为了装嫩不知廉耻其心可诛。

  王杰希点头:“第二套方案暂定是分为两队,一队是微草和霸图,一队是蓝雨和义斩。”

  张佳乐点头:“很好!”

  “但是你去义斩。”韩文清说。

  张佳乐:“……”

  孙哲平:“哈哈哈。”

  张佳乐不服气,这怎么刚进霸图没两天就被扫地出门了呢,怎么就丢给义斩了,没天理啊。

  “现在的情况确实是这样,因为林敬言还没有来,所以霸图多了一个向导,而孙少校刚到义斩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向导。”王杰希解释。

  “就这么定了。”韩文清一锤定音。

  孙哲平一拍桌子:“我看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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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少天挂了电话,推门回到宿舍,他动作很小心翼翼,但是年久失修的门还是发出销魂的嘎吱声,他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喻文州睡得很沉,睡着的时候面无表情,黄少天翻过身盯着喻文州看了一会儿,然后也慢慢睡着了。

  高强度的战斗消耗大量体力,潜伏和准备期间的耗费也不遑多让,更不要提他还被困在红楼,哨兵抑制剂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太大的长期伤害,但是总归对人身体不好,喻文州在他身边让他觉得莫名地踏实,甚至于连噩梦都没有做,惯常出现在梦中的鲜血、海水都没有出现,他只梦到一片荒芜,灰白色占据了全部的视线,等他醒过来回想的时候,发现他第一次没记住梦的内容,当然也可能是这个梦就没有什么内容。

  醒来的时候忍不住去抓喻文州的手,一抓居然抓了个正着,他睁开眼睛,发现喻文州也醒了,正在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黄少天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醒了。”黄少天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快吃中午饭了吧,赶紧的,吃饭了吃饭了。”

  “哎我还真饿了,你不饿吗?”黄少天絮絮叨叨的,一开口就刹不住闸,“边境这边食堂是挺难吃的,我原来还嫌弃塔里的伙食,现在一看,塔里简直满汉全席,不过也比野外吃不上饭或者啃压缩饼干好得多了,我们得赶紧去,不然饭点一过,都是剩下的——”

  喻文州整理好衣服,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黄少天转过身来,他正好把一块递到黄少天嘴边。

  “走吧。”喻文州说。

  食堂里人不多,他们果然来得有点晚了,打饭的时候豆芽炒肉已然只有豆芽,黄少天一脸“哎我去”的表情从窗口打了一盘子的豆芽菜回来,觉得自己还不如去吃巧克力吃个饱了,哨兵食量都比较大,豆芽菜再多也不顶饿。

  “晚上借厨房,开个小灶,先凑合吃吧。”喻文州说。

  黄少天坐下,有点感慨:“你还会做饭啊。”

  喻文州很平静地抬头:“当然会,你忘得倒是很干净。”

  黄少天愣住了,他拿着筷子手停在空中,然后又放下。

  “喻文州,我们好好谈谈。”

  喻文州抬头:“就现在?”

  黄少天点头:“对,就现在。”

  身边不断有人走过,不锈钢的餐盘和筷子勺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还有说话声,笑声以及食堂师傅的吆喝声,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的目光扫射——有普通的小兵,还有蓝雨的几个人,他们都很顺利地在孙哲平派的人接应下回来了,没什么大事,正往这边看,黄少天尴尬地冲他们随便挥了挥手。

  “就现在。”黄少天站起身来冲宋晓招手,宋晓愣了愣然后走了过来。

  “黄少,没事吧?”宋晓敬了个礼,然后问道。

  “没事。”黄少天说,“把食堂清场。”

  宋晓:“啊?”

  黄少天坐下:“我要和喻中校开个会,就在这儿,就现在。”

  喻文州眼皮跳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对的。”

  食堂里现在空无一人,连打饭的师傅都走干净了,特权阶级是如何作威作福的,被黄少天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这个性子向来就是这样的,喻文州一点也不吃惊,反而觉得熟悉。

  “说说吧。”黄少天坐得很直,他现在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装,十分英挺,而他总是这样,穿上了军装,就一举一动有军人的样子。

  “你想从哪儿说起。”喻文州向后靠在椅子上,胖达正靠着桌角打瞌睡,黄少天瞄了一眼,看胖达就知道喻文州现在很累,毕竟一个向导高强度地控制那么多人并且持续那么久,强烈的精神暗示侵入很耗费精神力。

  “三年前。”黄少天摸了半天,想起来是新换的衣服,口袋里没有烟,他只好双手放在桌子上,时不时地握紧。

  “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了?”黄少天抬头,声音有点干哑。

  “因为我们三年前解除了绑定。”喻文州回答得很平静,他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后颈,那里是哨兵和向导结合的图腾标记处。

  “啊,我竟然结合过。”

  解除绑定的前提当然是结合过,黄少天觉得一下子有点难以消化——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段,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哨兵里的大奇葩,对向导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和敌意,拒绝结合的任何可能,当然,能和他结合的也没有。

  他现在突然知道,自己竟然也曾经和向导结合过,而这个人就在昨天夜里和他一起行云流水般地完成了一个大任务,这个人就坐在他面前,距离他不到一米。

  这个人现在显得很镇定,表情很柔和,黄少天听李轩说过,喻文州的精神力很强,他是一个绝对优秀的向导。

  这是我的向导。

  黄少天觉得一时间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沸腾了起来,不知名的兴奋感突然就涌上来,他站起身,解开军装外套的前两颗扣子,转过身又转回来,他一时间都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很多事情而他和喻文州为什么会解除绑定,他只觉得很奇妙,喻文州竟然从前就是他的向导。

  “我……”

  “你怎么了?”喻文州笑了,他坐直身体,抬头看黄少天,“少天?”

  “我能……”黄少天干脆走到喻文州身边,语气一点也不像开玩笑,“我能亲你吗?”

  在食堂窗外围观的孙哲平差点把烟头扔到张佳乐怀里。

  “你听见了什么?”张佳乐急不可耐地摇着孙哲平,向导的听力完全听不清里面的对话。

  “进来,你自己听。”孙哲平说。

  进来,当然指的是精神域,孙哲平不太习惯转述,像往常一样让张佳乐进入精神域自己来看,他等了半天发现张佳乐没有反应,两个人突然变得很尴尬,他们结束了恋爱关系,也结束了哨兵和向导的绑定关系,再也不能就这样随意进出对方的精神域。

  尴尬持续了好一会儿,张佳乐叹了口气,孙哲平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抬手摸了摸张佳乐的头。

  “别碰我。”张佳乐说。

  孙哲平叼着烟:“没事,进来吧,你害羞吗?”

  张佳乐瞪他。

  “你害羞什么呢?我们以前做的时候,你不是总说‘进来吧’这三个字么,嗯?”

  张佳乐冷静地转过头,疾如闪电,一拳打在孙哲平的肚子上。

  “让你丫耍流氓。”

  外面声音不免有点太大,喻文州都能听见,更何况是黄少天,他看了看窗外,一眼就看见孙哲平和张佳乐两个人的身影,虽然孙哲平反应极快地拉着张佳乐蹲下,但是还是没能逃过黄少天的法眼。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好好的气氛一下子乱了,黄少天转过头,看向喻文州,他不免有些觉得尴尬,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食堂空旷,说话声音稍微大些,就会有清亮的回声,黄少天的声音微微有点发抖,那种颤抖就像是他每次弹琴时无意识走神,总是会把好好的曲子弹得乱颤。

  “不是你说到哪儿了,是我。”

  “我说,可以。”

  喻文州站起来,背对着窗子,他的背影显得宽阔,可以隔绝窗外的视线,黄少天有点紧张地微微抿着嘴唇,一瞬间脑子中闪过无数的画面,让他晕头转向,再下一秒喻文州突然就与他距离为负,他们鼻尖相抵,四目相对,然后嘴唇相碰。

  “黄少校,我找了你很久。”

  黄少天明显有点紧张,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板,喻文州单手拦着他的腰,可以感受到他变成木头人的尴尬,然而这仍然让喻文州感到来自精神域深处的满足,这比所有的安慰都来得实际,他的哨兵和他拥抱,这个吻简单而纯粹,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不再觉得孤独。过去的就让他过去,而现在,他的哨兵眉目英挺,眼中跳跃着明亮的日光,他像长途路上旅人追寻的光火,给人以温暖,和面对一切黑暗的力量。

  包括过去深不见底的深渊,以及未来有可能恒久的长夜,这一切都因此失去了恐怖的意义。

  窗外有风吹过,树叶微颤,夏天即将过去,秋意渐浓,阳光投射进来,将失落的时光重新找回,在一片金黄中将时光酿得丰盛浓烈。

  而你,是晚夏的一缕春光。

  “然后呢?”黄少天看着喻文州,“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喻文州微微低头,声音温柔:“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少天,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只需要相信不是因为你就可以了,你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自责。”

  “嗯。”黄少天点头,“你说完了?”

  喻文州点头。

  “那我要出去抓人了。”黄少天慌乱地扯了扯衬衫,然后抹了一下嘴唇,他踩着桌椅跳过去,像一只手忙脚乱的兔子,耳朵都红了起来。

  要抓的自然是在外面偷看还发出奇怪笑声的人,张佳乐很有自知之明,一看不得了,下意识地就往孙哲平背后躲,孙哲平被他揪着衣领挡在身前作为缓冲,黄少天来势汹汹,张佳乐推完了孙哲平撒腿就跑,速度让两个哨兵目瞪口呆。

  “哥们,哎哎哎——”孙哲平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

  “呵呵。”黄少天也拍了拍孙哲平的肩膀,“让开让开,三二一我的耐心已经用尽了张佳乐你给我回来——”

  “喊不回来的,撒丫子就跑。”孙哲平耸了耸肩,“能喊回来我早就喊了。”

  黄少天忍不住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孙哲平:“你最近感慨很多的样子。”

  “是啊。”孙哲平仰头看天,装得一副深沉的模样,“最近看了很多书。”

  黄少天有点迟疑:“你看了什么?成语大辞典?还是心灵鸡汤?”

  “三十六计。”孙哲平回头看了看,张佳乐已经跑远了,成功脱离黄少天的火气范围。

  黄少天竖起中指,表达了对他包庇张佳乐行为的鄙视:“……你等着。”

  孙哲平掏出一包烟,抖了抖,发现里面一根都没有,他有点疲累地靠着墙站着,手里不断地捏着烟盒。

  “等着,就这么几天,等你们都回去了,想怎么闹怎么闹,我想管都管不着。”

  下午下了一场雨,这场雨宣示着开始有点秋天的意思了,雨停了之后操场上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香,混杂着雨水的清甜,还有点冷飕飕的,黄少天从会议室走出来,觉得一下午坐得浑身酸痛,他伸了个懒腰,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郑轩拿着计划路线图去影印,经过他跟前的时候还打了个趔趄,黄少天扶了他一把,郑轩刚要说谢谢,然后黄少天就恶作剧似的拉扯了一下郑轩的头发。

  黄少天一本正经:“你有白头发了。”

  郑轩胡乱撩了一下头发,表示有点心塞。

  “为国为民,劳心劳力——”

  黄少天接话:“压力山大啊。”

  蓝雨其他几个人躲在一边笑,黄少天的嘴皮子是利索,抢话时机把握得非常到位,郑轩鼓着腮帮子,差点把自己憋死。蓝雨一贯是这个画风,黄少天在全军称王封圣,也不影响蓝雨这种没大没小混乱邪恶的画风。

  黄少天回过头,喻文州还坐在位子上看地图,他拿了一根蓝色的签字笔,笔杆在他指尖来回地转,转得黄少天眼花缭乱,他探过头看看,觉得喻文州应该还要看上一会儿。

  张新杰走到门口,刚一出门就被黄少天截住了。

  “嗨!”黄少天打招呼。

  张新杰推了推眼镜:“嗨。”

  张新杰料到了,但是没想到黄少天来得这么快,喻文州和黄少天的这些事情,除了蓝雨的老人,剩下就只有他知道了,当年喻文州进入中央塔是在国安的委托之下进行的,很多人,包括韩文清和叶修这些现役里资历最老的人都不知道喻文州的存在。最清楚这件事的人是魏琛,当初接任务的时候是魏琛推荐了黄少天,也是魏琛在任务后把黄少天带回来,直接交给了张新杰。

  “你想问什么呢?”张新杰的宿舍比黄少天的要干净许多,同样是双人的宿舍,大概也是精心打扫过的了,边境军区找不出这样的屋子,应该是张新杰整理的,韩文清的军装都服服帖帖地挂在墙上,一点褶皱都没有。

  “我就问两个问题,问完了就走。”黄少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桌子上放了一包糖炒栗子,黄少天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始剥。

  “好,你有二十分钟。”张新杰看了看手表。

  “我和喻文州结合过,但是我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我对他的记忆,停留在我来到中央塔之前,那时候他还没有觉醒。”黄少天的动作有点漫不经心,但是张新杰知道,他已经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这不是失忆。”黄少天说,“没有失忆可以做到这么契合的,而且失忆不可能说主动忘记某一部分的事情,我说得对吧?”

  “你先把你的猜想说完。”张新杰说。

  “我的精神域中,有一块灰白。”黄少天抬起头,眼神有点阴沉,“这块灰白跟了我三年了,从我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开始,一天比一天深,在整个精神图景中像是一个无底洞。”

  “我从前以为,这是一块缺失,现在我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第二个问题呢?”张新杰没回答,而是问了第二个问题。

  黄少天笑了,他抿了抿嘴唇,抓起一把糖炒栗子。

  “挺好吃的,我可以给喻文州抓一把吗?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二十万!”魏琛一拍桌子,乔一帆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枪扔出去,安文逸冷静地看着被拍得直颤的桌子,然后冷静地拍了拍乔一帆的肩膀。

  “才二十万啊。”叶修说,“你快把桌子拍烂了,让你小徒弟赔我二十万换个桌子不行啊?魏琛同志,我跟你说,你不要太过分啊,倚老卖老是没有前途的。”

  “你去嘉世骗二十万。”魏琛指示。

  “骗过了。”叶修随口说,“嘉世快完蛋了,我最后把邱非骗出来了,一分钱没骗着。”

  “哎,敢情你是各个队伍骗一遍啊。”魏琛觉得他还是小看了叶修了。

  叶修也一拍桌子:“那是。这个,微草骗来的,那个,霸图骗来的,蓝雨就赞助了你一个,不够,得追加二十万,算是入股了。”

  “没见过你这么组队的。”魏琛表示了怀疑。

  “这是实力。”叶修点上根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说明我的人缘不错,感召力也很好,各个战队纷纷发来贺电,兴欣将来就是全军第一的水准,你赶上好时候了,人生的最后一把风光,就在兴欣了。”

  这段话太羞耻了,连乔一帆都忍不住低下头了。

  “怎么感觉你这话说得特别自信呢?”

  “是啊,说完我的自信心都上升了。”叶修附和着点头。

  “快来看看啊,快看,叶修不要脸了!”魏琛喊,兴欣众人各干各的,只有苏沐橙冲这边探头,然后呵呵笑了一声。

  显然这是日常行为,没什么好引起瞩目的。

  “说吧,你找我说这么多干什么。”魏琛也点了根烟,不一会儿屋子里烟气缭绕,云山雾罩的。

  “这二十万就靠你了。”叶修叼着烟,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沓资料丢在桌面上,“三年前,代号诅咒之剑,任务号NSLY1821。”

  “来来来,给我讲讲,这个任务太奇特了,S级别,却只有A级保密,任务过程就一页,哦,其实就一行字。”

  安文逸有点好奇是一行什么字,就听到叶修念:“您暂时没有查看该任务的权限。”

  叶修掸了掸烟灰:“我还以为我在刷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