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喻黄]空烬>第8章 ?08?Through?The?Veil?

  “喻文州在里面吗?”黄少天放下电话,指尖夹着根烟走过来,长出一口气。

  孙哲平正在修理一台样子看起来很奇怪的机器,满手都是暗黄色的机油,白手套上沾上了厚厚的一层黑色污垢。

  “在。”孙哲平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伴随着浮灰还掉出来几段电线线头,五颜六色的,剪得乱七八糟,孙哲平拿胳膊肘碰了一下黄少天,然后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就着黄少天指尖的烟吸了一口。

  “给你给你。”黄少天快被孙哲平气笑了。

  “进去吧。”孙哲平如愿以偿,叼着烟继续看他的东西。

  “你确定他人在里面?”黄少天又问了一次,重音咬字还咬在了“人”字上。

  “你这不是废话吗?”孙哲平曲了曲腿,觉得黄少天莫名奇妙,“难道鬼在里面?”

  “嗯……”黄少天哼了一声,然后推门进去。

  喻文州正躺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睛养神,看上去和刚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他穿着一件很干净的衬衫,衬衫的料子略微厚重,上面有细密的暗纹,摸上去指尖触感粗糙,他随意地曲着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放松,完全不设防备的感觉,黄少天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喻文州倏然睁开眼睛,然后笑了起来。

  黄少天一瞬间把所有的疑问全都给忘了。

  “进来呀。”喻文州刚才显然是睡着了,说话声音都带着微微的迷糊。

  “嗯……”黄少天走进来,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喻文州身边,托着腮皱着眉,死死地盯着喻文州看,看得喻文州觉得全身冷飕飕的。

  “看我干什么?”

  “好看。”黄少天想也不想地说,脸都不红。

  “哦。”喻文州点点头,他转过身来和黄少天四目相对,他也托着腮看着黄少天,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带着浓重的笑意,却又在笑意之中渲染了一点让黄少天心慌的温柔。

  黄少天彻底被喻文州的目光看得紧张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禁不住就突然开始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尴尬地笑了起来眼神闪躲,但是喻文州却锲而不舍地追着他的眼神——

  “你看我干什么……”黄少天无奈地说,一边说还一边忍不住地笑。

  “好看。”喻文州用同样地话回复给黄少天。

  “啊,”黄少天笑弯了腰,抬手比了个心,“这话我爱听。”

  “是吗。”喻文州点头,“嗯,那就好。”

  喻文州刚才貌似在写着什么,笔记本摊开在桌子上,黄少天绕了一圈走过去看,上面字迹清晰,一笔一划都严肃认真,写的是这几天的情况记录,看不出来有任何的不对,黄少天转了一大圈,把整间屋子全都尽收眼底,以他的敏锐程度仍然找不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他看向喻文州,喻文州和他对视,然后冲他微笑,这一切都温柔而顺理成章。

  可是魏琛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这儿太热了吗?”喻文州把湿毛巾拧干扔给黄少天,黄少天正在愣神,但是还是飞快地反应过来抬手接住,黄少天一瞬间不知道是自己反应得太快大脑成功地支配了身体,还是身体早就已经建立起了与喻文州之间的反射,能让头脑在不知所云地乱想时可以对喻文州做出飞快默契的回应。

  可是神游并不是什么好事,黄少天撇了撇嘴,这些是他从进入中央塔就知道的知识和道理,神游对于哨兵和向导来说都不是好事,哨兵会因为神游而陷入危险,向导或许可以将他们唤回,但也可能失败,而一旦失败,哨兵甚至永远都被困在精神图景里,成为一个在空荡世界中飘荡的游魂,永远都无法离开。

  “文州,我问你一件事——”黄少天甩了甩脑洞,把奇怪的想法驱散,他拿着毛巾展开摊在自己的脸上,没有拧干的水珠顺着白毛巾流了下来,沿着发红的耳朵一路滴进外套的领口,消失在肌肉的起伏之间。

  “嗯?”喻文州随口答道。

  “你……”黄少天突然问,“你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听到这个问题喻文州愣了一下,但是他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当然记得,不过你要是问我三岁以前的,我肯定不记得了。”

  他后半句还开了个玩笑,但是黄少天却有点笑不出来。

  “哦,对了,那天我看到了你的军官证,”黄少天的语气故作轻松,“我看到你是三年前就到了国安啊。”

  喻文州心里闪过一丝疑虑,黄少天的怀疑突然变得非常明显,但是他还是点点头。

  黄少天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这样啊。”

  阳光从窗子挤进来,照得人有点迷糊糊的,黄少天看着喻文州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又想起魏琛在电话里斩钉截铁的语气,感觉记忆里关于喻文州的一切都变得混沌了起来,关于他的每一个细节似乎都有印象,而每一个细节,却又像隔着一层雾一样让他看不清,黄少天很快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魏琛是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

  “喻文州?”魏琛觉得黄少天非常可笑,“我说黄少天,你别逗我了啊,他不是三年前就不在了吗?”

  黄少天夜里又做了那个梦。

  他似乎就和这个梦杠上了,画面重复着上一次的血红与灰白交织,依旧像是有人在勒着他的咽喉让他喘不上来气,他又看到了靠在墙角的那个人,那个人的身影比昨天梦里要熟悉一点,黄少天开始将他脑海里记住的人的身影一一和那个人对应,直到两个身影几乎完全可以重合,他突然惊醒了。

  然后他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想都记不起来到底是谁的身影。

  夜里空气中粘湿潮热,皮肤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水汽,虫鸣清晰入耳,除此之外,黄少天还可以听到五百米以外的悄悄话,值夜的守卫在一边抽着烟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军区门外有人经过,脚步轻快,甚至有点惊慌。

  黄少天抹了把脸,一身的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没有向导建立起屏障,巨大的信息流奔涌而来,全方位地冲击着他的忍耐力,世界变得无比喧嚣,车水马龙,一刻未停。

  他本来是和喻文州住在一个宿舍的,结果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就临时找了个宿舍住了进去,屋子里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夜风吹着,热得人像是铁板上翻滚的鱼干,还带着一股淡漠的青草味——窗外的野草实在是长得太高了。

  黄少天实在是热得睡不着觉,推开宿舍门走到走廊的通道吹风,他一抬头,看到通道尽头有一点光亮,味道飘散过来,是孙哲平在抽烟。

  “八百米开外就闻到烟味。”黄少天拿块小石头丢他。

  “你怎么半夜不睡觉出来夜游。”孙哲平盘腿坐在台阶上,把烟掐了。

  “你怎么半夜不睡觉出来抽烟?”

  “没啥。”孙哲平向后一靠,“思考一下人生,有点迷茫。”

  “啊,那你问对人了。”黄少天狠狠地拍了一下孙哲平后背,“来来来,我来帮你解答一下人生的疑惑,人生导师免费交流,是可遇不可求的机遇,是一生的财富——”

  黄少天向来是满嘴跑火车的,孙哲平斜眼看了看他,表情有点不屑,他把手里的打火机高高抛起来又接住,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黄少天:“哎你说,张佳乐有没有兴趣吃一下回头草?”

  孙哲平把手机掏出来递给黄少天,屏幕在夜色中闪着光,是王杰希发来的信息,边境情况升级,昨天的报告打上去,中央塔非常重视,马上就派了微草和霸图两队人过来支援,张佳乐的关系虽然还没有完全转入霸图,但是大局已定,王杰希似乎是为了提醒孙哲平,在霸图队员后面加了个PS,写上了张佳乐同志的大名。

  “理性讨论,还能重修于好吗?”孙哲平十分探究地说,他们今天下午才打了一架,孙哲平额头上一道伤口就出自黄少天没轻没重的下手。

  黄少天深呼吸一口气:“这还真不好说,你俩分手分干净了吧,顺理成章顺水推舟,这不就是前段时间的事吗。我以为你们俩谈得很开,互相都放过彼此了,俗话说得好——”

  “——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我他妈又不是马,又不是兔子,我非要把张佳乐弄回来不可。”孙哲平玩着打火机,火光一闪一闪。

  黄少天沉默了一会儿:“操,那你迷茫个屁啊。”

  孙哲平想了想,也对,迷茫个什么劲呢?这不是自己挺有主意的吗?

  “啊对了,你怎么半夜跑出来了?”孙哲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黄少天,觉得很奇怪。

  黄少天想了想,他有点不确定这件事情应不应该对孙哲平说,他正犹豫着,孙哲平突然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我不行了,我困死了。”孙哲平说。

  黄少天目送着一旦想通了立刻睡意侵蚀大脑的孙少校扶着墙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他抬起手摸了摸嘴角的伤口,嘶,还挺疼。

  夜晚很快过去,黎明在天边挣扎,直至鱼肚白完全地泛上来,金色的朝阳彻底取代黯淡的夜色,在每一个轮回都如出一辙。黄少天回过神来,他愣了太久一时间觉得意识麻木得无法思考,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了最里面喻文州的门前。

  “起了吗?”黄少天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敲门,他试探着问了一声,里面有细碎的声音回应。

  喻文州打开门,他衣着齐整,看上去有点疲惫,黄少天低垂着眼睛,然后靠在门框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只手铐。

  金属手铐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泽,喻文州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回忆了一下昨天黄少天反常的问号和他接到了魏琛电话的那件事,一下子心下就明朗了。

  魏琛成了他们这出伪装大戏的突破口。

  “嗯?”黄少天抬起手,示意了一下。

  喻文州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把左手递了过去。

  “在我知道你到底是谁之前……”黄少天的动作很迅速,他把喻文州铐在了床边,“我想我不能放你离开这里。”

  “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吗?”黄少天突然问。

  喻文州显得太淡定了,好像什么都知道,甚至知道黄少天会做什么一样,他还是和喻文州一直以来认识的黄少天一模一样,带着一股偏执的劲儿,要搞明白的事情,就绝不会模糊过去。想到这里,喻文州突然又觉得释然了,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你想多了。”喻文州说。

  “嗯,但愿。”黄少天抬起头,他也微微眯起眼睛,大踏步走了出去。

  “你觉得他是不是喻文州?”张新杰摊手,看向黄少天,“黄少校,我之前不认识喻文州,无法解答你的问题。”

  “我认识他。”黄少天抬起胳膊拦住张新杰,他对着向导们耍流氓耍惯了,在边境更加嚣张起来,丝毫不顾张新杰的坐了一上午摇摇晃晃的直升机的感受。

  “那你说。”张新杰很认真地看着黄少天,“你说,他是不是?”

  “可是我也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黄少天说,“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觉得挺熟悉,但是又挺陌生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就是喻文州,因为小时候的事情他都还记得。”

  “那你还想问什么?”张新杰觉得很奇怪。

  “我想问,如果一个人三年前就死了,然后三年后他又出现了,这说明什么呢?”黄少天的思维已经无限地延展开来,天马行空地驰骋,他神游了一圈,甚至已经想到了和克隆复制有关的可怕构想。

  张新杰深呼吸一口气:“这什么都不能说明。”

  黄少天:“啊?”

  张新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黄少天:“说明人没死,就是这样。”

  黄少天还有话想问,然而张新杰的表情成功地让他把话咽了下去,他一个愣神,张新杰就走出去老远,他彻底回过神来,张新杰已经不见了踪影了。黄少天想了想他这三年来在张新杰那里接受心里辅导的情形了——张新杰总是觉得他想得太多,让他少胡思乱想。

  对,不要胡思乱想……可是黄少天根本不可能停下来。

  张新杰的躲闪让他的怀疑愈发地放大——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喻文州和他之间或许不仅仅是年少时候相识的关系,至少有一点黄少天知道得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更了解那种滋味——他和喻文州的精神域高度相容,这对精神域狭窄得堪比一线天的黄少天来说如果不是十万分之一的巧合,那么就只能是另有其他原因了。

  黄少天冷静地想着,他在心里成为一个旁观者,给自己贴上各种大众视野中的标签:蓝雨副队长,哨兵,拒绝和向导结合的哨兵而且对外宣称有结合向导,精神域狭窄,三年前——

  黄少天竭力想去回想一下三年前的事情,突然发现他的回忆只剩下一个框架,其中的血肉和细枝末节,全部都模糊得像是被水淹过的墨迹,影影绰绰,摇摆不定。他用力地去回想一下某一天某一件事,发现他都是只记得个大概——他大约是知道事情的开始和结束,知道其中过程,知道起因,但是他也仅仅是知道一个概述罢了,更加细节的事情,他竟然全都想不起来了,这不应该是正常的记忆,因为以黄少天的记忆力他甚至可以回想起他当年和喻文州一起弹钢琴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舞台上的幕布是什么样的花纹。

  “你怎么在这里?”孙哲平大步流星地从他身边经过,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黄少天一愣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

  孙哲平的步子快得惊人,黄少天还没来得及细问他就只剩下个背影。

  “没什么啊,张佳乐来了。”孙哲平轻飘飘地说。

  黄少天翻了个白眼,他想,这人走路都要飘起来了。

  走到军区门口,看到孙哲平靠在墙边点烟,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打火机,打了三四次凑过去点都没有点着,黄少天冷静地观察了半刻,决定去关爱一下帕金森综合症患者。

  “没出息。”黄少天踢了一脚墙边的小石子。

  “呼——”孙哲平吸了一口烟,觉得神智都清醒了起来,“还行还行。”

  “一会儿就过来了,你那边都张罗好了?”黄少天问。

  “嗯。”孙哲平点点头。

  “那就好。”黄少天没话找话,“你这么一天老抽烟,能受得了吗?”

  对于五感极度发达的哨兵来说,任何对于普通人来说平淡的感官刺激都会放大无数倍体现在他们身上,他们会喜欢柔软的布料,喜欢咸淡冷热都适中的食物,烟酒都过于刺激,一般哨兵很少有人喜欢抽烟,叶修当然是个极端的怪物,事实上,孙哲平以前也没这么爱抽烟。

  “你不是现在也很爱抽烟。”孙哲平反驳他。

  黄少天低头想了想没错,有向导的哨兵都戒烟戒酒老老实实的,偏偏是孤家寡人都一个个的作天作地。

  汽车在军区门口停下来,门口的守卫队一字排开列队站好,霸图和微草两队的人鱼贯下车,孙哲平和黄少天一起走过去,分别表达一下虚幻的欢迎和碍于面子的真诚,大家都太熟悉了,孙哲平懒得说话,但是黄少天不一样,依次握手时黄少天展现了惊人的客套话功底,王杰希打量了一下站没站形的孙黄两人,发出一声感慨。

  “我说你们两个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王杰希说,“这是要办婚礼吗?”

  黄少天和孙哲平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分别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由于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保密级别也相应提高,边境军区的条件设备都有限,开会的会议室显得非常拥挤,黄少天低着头在调试投影,再一抬头乌压压坐了一屋子的人,他一眼就瞄到了张佳乐,他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身上盖着一件军装外套,如无意外应该是韩文清的衣服,孙哲平的脸都绿了。

  “我简单地说一下现在的情况。”黄少天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保证五分钟内说完。”

  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张新杰镇定自若地掏出了计时器,韩文清抬头看了黄少天一眼,这一眼着实看得黄少天背后发凉。

  “和之前的猜想差不多,这次瘟疫病毒的流出是K国有计划有针对型的一次攻击,从传播的起源来看,所有一开始感染了病毒的患者都曾经在边境的化工原料市场参与过一次非军方组织的地下黑市的试药。”

  孙哲平深深地看了张佳乐一眼,张佳乐脊背挺得很直,目视着前方,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这种试药一般情况都没有太大的危险,也很猖獗,在中央塔无法想象的事情,在边境这种地方遍地皆是,卖血,试药,人体实验,什么都不新鲜。”黄少天指尖转着圆珠笔,目光扫过全场。

  “如果K国是仅仅想制造边境的动荡与混乱,他们大可不必大费周章,病毒是基因针对型的,造成的恐慌和心理压力将会非常之大,他们要借此机会动摇人心,并且在掩护下向国内潜伏的分裂分子运输武器弹药,所以我们现在也是要兵分两路,一方面解决目前愈演愈烈的病毒传播问题,遏制现在的局势,另一方面,按照原来的计划越过边境线,根据之前的资料情报,从这里,军区向东十三公里穿过边境线的红楼,在星期一之前销毁他们的临时基地。”

  “销毁任务还是老样子,我代表蓝雨接了。”黄少天抿了抿嘴,同时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一排蓝雨队员,“各方面准备一下,晚上开始行动。”

  散会后黄少天就地整队,安排了一下晚上的行动路线和人员安排,宋晓不怕死地问了一句喻文州去哪儿了,被黄少天一个眼刀飞来命中,自动自觉地岔开了话题,黄少天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蓝雨队员,莫名其妙地就有些烦躁,匕首在指尖打了个转,然后被他塞进了贴身的口袋里。

  黄少天三绕两绕还是绕回了喻文州的房间,他站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雪豹蹲在他脚边伸长了脖子向屋里看,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的。

  张佳乐大概是在和孙哲平吵架,隔了好远但是声音还是准确地传到黄少天耳边,两个人吵架吵得像是打情骂俏,黄少天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祈祷自己可以在此刻失聪——他总是间歇性抽风似的嫌弃自己的哨兵身份,尤其在身边既没有相容向导,也没有白噪音发生器的时候。

  雪豹继续探着身子向门里看,爪子按在门上,眼睛像两个玻璃球一样亮晶晶的,抬头征求黄少天的意见,黄少天也向里面探头,他看到喻文州坐在书桌边上,左手还是铐着,右手在写字,桌面上摊开的有笔记本和他看不太清楚封面的几本书,喻文州很平静,甚至听见响动还朝门口看了看,露出一个微笑。

  “看什么看。”黄少天冲雪豹鼓了鼓腮帮子,“任务回来再说。”

  夜幕如约降临。

  王杰希看了看黄少天,表情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啊。”黄少天弯腰系鞋带,军靴在月光下皮革微微反光,他低着头,声音有点闷,“你大概能了解一点我的想法。”

  王杰希的向导精神力很强,即便黄少天与他完全不能相容,但是如果黄少天不故意建起精神域的屏蔽,王杰希还是能大致摸清楚他现在的情绪状态。

  “喻文州到底怎么回事?”王杰希皱眉,“方指导派他来,你却把他锁在屋子里。”

  “我怀疑他不是喻文州,虽然……我也不想,主观上也不这么觉得。”黄少天沉默了很久,最后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他笑了笑,语气变得轻快,“没关系,这个问题等我任务回来自己会证明的,还有一些事情,我想一并搞清楚,我不想做梦似的过一辈子。”

  黄少天说这话的时候让王杰希看来觉得十分陌生,至少在他有限的和黄少天打交道的经验里,第一次发现黄少天如此得郑重其事。

  “出发。”黄少天的嘴唇很薄,抿起来的时候像是锋利的刀刃。

  “一路小心。”王杰希点头,“保持联络。”

  夜幕深沉,星辰黯淡,军区最近整肃得很厉害,除了脚步声听不见一点嘈杂,王杰希看着电脑屏幕,上面的光点显示蓝雨一行人接近了边境线,按照黄少天的安排,只有黄少天一个人越过,他的目标是距离边境线不远的K国红楼,这是一个哨兵塔改造成的临时基地。

  黄少天的速度很快,走位也非常精准,他的潜伏和隐蔽能力很强,当屏幕上光点出现在红楼坐标附近时,时间才过去了四十分钟。

  “我困了。”张佳乐打了个哈欠。

  孙哲平白了他一眼。

  张佳乐不很满意,你丫凭什么冲我翻白眼,都是少校军衔谁比谁高贵,他正端着水杯,然后一个“不小心”就把水洒在了孙哲平身上。

  孙哲平也不很满意,他皱着眉看向张佳乐:“你对我有意见吗?”

  两个人半天内吵了七次架了,连一向不动声色的张新杰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了,他敲了敲桌子,示意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吵架。

  “有人自我意识过剩,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对他有意见。”张佳乐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王杰希目测了一下,比孙哲平的白眼大。

  孙哲平刚要说话,放在桌面的通讯器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电流声,张佳乐立刻放下水杯站了起来,他有点太过紧张,站起来有点摇摇晃晃的,孙哲平快速地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又快速地收回手。

  “怎么回事?”王杰希坐下,拿起通讯器,“黄少天,黄少天,呼叫黄少天,听到请回答。”

  那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隐约的枪弹声和重物坠落声,也许是受到电流或者磁场的影响,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显然,黄少天那边的进展出现了一些阻碍,屏幕上的光点一直在小范围内快速跳动,说明他正在狭小的空间内进行躲避和反击。

  声响和电流噪音持续了大约三分钟,随后是一片安静。

  “报告情况。”王杰希手握着通讯器,微微皱眉,“黄少天,呼叫黄少天,我是微草王杰希,听到请回答。”

  “呼……我在,等一下。”

  通讯器那边终于有了人声。

  “我不知道。”黄少天贴着墙边站,抬手调整了一下耳机,很小声地回应,“这是个陷阱,比我们想象得都要复杂。而且我闻到了哨兵抑制剂的味道,我现在完全看不清楚。”

  “我猜,”黄少天大口喘气,“我只是猜测,红楼里安装了感知共振设备。”

  通讯器的信号断断续续,黄少天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还是听得出他很镇定理智,只不过他再冷静,眼前的形势也让他进退维谷,他不自觉地呼吸急促,显然哨兵抑制剂对他的削弱作用很强,这种抑制剂是用于削弱哨兵五感感知,混淆判断,剂量极大时会让哨兵产生幻觉并将此误认为现实;而感知共振器则是和白噪音发生器完全作用相反的存在,这是专门用于对付没有向导在身边的哨兵的。向导不在身边,哨兵本身就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在感知共振器的影响下,哨兵极度容易狂化、神游。

  张新杰皱眉,他冲站在门口的守卫招了招手:“让徐景熙来。”

  徐景熙曾经在和黄少天短暂的一次合作中有过短暂的精神域的交流,像黄少天那么狭窄的精神域,能和他相容的向导找不到,能暂时做搭档的向导能找到一个都是天上掉馅饼。但是他本身其实是搞研究工作的,这是第一次跟队出任务,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今晚的任务黄少天也没有安排他。

  “有用?”韩文清沉声问。

  “现在很危险,”张佳乐说,“他需要一个向导,立刻,马上,他需要一个能帮助他的向导去接应他。”

  孙哲平拍了拍张佳乐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激动。

  “要不我和徐景熙过去接应。”孙哲平把嘴边的香烟掐灭。

  ?

  “让开。”喻文州看了看挡在门口的守卫,眼神中透出一股少见的戾气。

  “不好意思,您不能离开这里。”房门口的守卫语气公事公办,但是他还是有点看着喻文州发怵的,毕竟喻文州虽然被黄少天拿了个手铐铐在这里,但是他刚刚几乎用了不到五秒就挣脱开了。

  尤其他的军衔更让守卫感觉腿肚子打颤,那是实打实的中校徽章。

  “黄少天少校吩咐过的——”

  “黄少天少校现在遇到了危险。”喻文州冷静地打断他,“我必须现在去接应他。”

  守卫一头雾水:“什么?没感觉啊?”

  这个守卫是一个低级向导,有一定的精神力,这是一早喻文州就知道的

  喻文州的表情很冷淡,甚至表现得有点冷漠,他不容分说大踏步迈出房间,军装衬衫收拢在腰间,背影看上去英挺得像一柄利剑。

  “你当然没感觉,因为那是我的哨兵。”